《一剑轻狂十五年[综武侠]》雪原机械

10、第 10 章

　　苏梦枕的步伐沉稳，但再沉稳，三合楼终归只是一座不高的小楼，台阶也不过是那短短的几级，他走的再慢也要走到二楼。

　　白愁飞紧跟他的步伐，第一眼就望到了轻轻的水红。

　　还有三杯余温犹在的茶。

　　苏梦枕没有见过狄飞惊，但他和黎英分别也不过是刚才的事情，刚与他分别的人此刻坐在他的对面，而他的对面又是一身沉灰的狄飞惊。

　　但这是苏梦枕第一次见到狄飞惊，他见过雷损很多次，却从没见到过京城之中盛名远扬的狄飞惊，他想过狄飞惊会是什么样子，却不曾想到狄飞惊会是这样。

　　狄飞惊好看到他一时间忘了问黎英为什么在这里。

　　在这飘忽细雨里，睁眼的、闭眼的，伴着灰暗的天，无人不像书卷里的鬼怪，可白愁飞只是一眼望到狄飞惊，就生出了浓重的妒意。

　　狄飞惊好看到不像苏梦枕想过的狄飞惊。

　　苏梦枕的愣怔也只有短短一眨眼。

　　白愁飞的妒意却越发深刻，深刻到他们没有一个人将目光停留在狄飞惊断掉的颈骨上，而是不约而同的看着狄飞惊。

　　这样风姿俊秀的狄飞惊，教白愁飞这样的俊杰也自惭形秽，教黎英忘了自己想说的话，窗外的雨声依旧重而响，但也没有盖过他说话时那样轻细的声音。

　　“我的颈骨断了。”他只是这样陈述这个事实，兼着道歉。

　　狄飞惊的脖颈居然是断掉的么？这样风姿的人却拖着这样脆弱的躯体，莫非天下的英雄豪杰，总要加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病症，或者不得不有的残疾，才能成为名震天下的豪杰，在酒肆茶坊里诉说自己成为大侠的努力吗？

　　仿佛是命中注定，王小石下意识看向老树一样的苏梦枕，又想起对方身上带着不知道多少种的病症，内心竟浮现出一丝可怕的悲凉！

　　总不缺、英雄豪杰，刀剑成风，苦也。

　　可狄飞惊连大侠也做不得，旁人也见不得，白愁飞开始胡思乱想，想狄飞惊为什么没有人见得到，是因为他的身体吗？

　　白愁飞突然就不妒忌了。

　　抛去那些自卑或妒忌，白愁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他竟有些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和旁边的王小石一样，把目光给到苏梦枕脸上，期望那张严肃的脸上能出现一丝可疑的波动，让他们看起来没那么丢人。

　　苏梦枕的目光在狄飞惊身上只是短短一错，他找狄飞惊有话要说，他和黎英同样有话要说，先问再问。

　　“三合楼可不是金风细雨楼。”苏梦枕走到大开的窗边，眼珠里影影绰绰倒映出窗外的山色，声音里带着隐约的叹息，似是在感叹不识路的危害，又似是在为黎英指明一条道路。

　　“风雨楼不在这条路。”他看够了窗外的景色，看完了绿草秋风在蒙蒙的雨里打转，又猛然转回来凝视着黎英。

　　方才那样轻柔，那样温和的气氛陡然肃杀起来。

　　风雨再惊变。

　　黎英看着台阶上呆立的王小石与白愁飞，乌黑眼珠里流露出隐约的费解，又隐约的理解，苏梦枕如刀似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的目光却只是描摹着他们三人的轮廓。

　　王小石不清楚隔了多久，衣角滴下的水珠还没有形成水洼，黎英已经开口答道:“我不认识去六分半堂的路，也不认识去金风细雨楼的路。”

　　他答的不巧妙，甚至可以说是直来直往。

　　可苏梦枕却笑出来，只不过带着猛烈的咳声，嘶哑的咳声带着破风箱似的笑，怪异声响又被捂在嘴上的帕子堵住，堵与堵不住之间声音越发怪异，和沙漠之间的风啸鬼窟半分区别也无，几乎让王小石以为苏梦枕就要咳死在这里，天下要少一个豪杰！

　　豪杰不世出，王小石想冲上去扶住他，又不敢贸然上前。

　　好在苏梦枕慢慢止住了咳嗽，只是脸色涨红，为他那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添了一分不好看，背对着窗外的天光，好像他们这一群人都是经书里的罗刹，嘶声厉吼的鬼怪！

　　茶水已经凉透。

　　他想要的那个答案已经摆在桌案上。

　　苏梦枕抖了抖袖口的灰，抬手指向窗外的连绵群山，与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点颜色的楼顶，眼睛扫过道歉后就不在说话的狄飞惊，隔空点了点那几座秀丽的塔尖道:“金风细雨楼就在那里。”

　　“而六分半堂在另一边。”

　　“中间是什么地方？”

　　苏梦枕知道中间是什么地方，可他不好说，好在有狄飞惊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中间是江湖人避之不及，大侠趋之若鹜的地方。”

　　“大道分东西两头，南北堵死，我如果走往中间的门，选择又会是怎么样的？”黎英蘸了点茶水在指尖上，话音未落，桌面上已出现一扇恢恢的大门。

　　他问的是苏梦枕，或者是安然端坐的狄飞惊，眼睛却看向呆愣的王小石与神色莫名激动起来的白愁飞。

　　苏梦枕要拉拢人，却不是所谓的并肩作战就能拉拢的，江湖势力并合朝堂之上的风云，动辄就是千百条人命在争斗里失去，而白愁飞的眼神里，有大野心。

　　黎英自认江湖乱世而他逍遥自在，但朝堂不宁江湖便愈发混乱，何况昏君识人不清，佞臣层出不穷。

　　单为了他刚才才有的一个想法，归隐山林可不是归隐到绿林军起兵的山林，或者等谁放火烧山被烟熏出来，都是为利益所驱动的人，何不选择一个能被己方利益所驱动的？

　　虽然他谁都不属。

　　白愁飞的心怦怦跳起来，三合楼内一片寂静，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只要他摇摆着给出一个答案，甚至是再想一想，他的命运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生不过为名、为利，好名恶名唯有利益是真，名利相掺，白愁飞这么多年的蛰伏不过是为了在江湖出头，大侠、大官，大侠能斩杀脑满肠肥的贪官，大官能杀罔顾律法的侠客，一个名一个利，甚至可以将名利调换左右来说！

　　只看白愁飞要怎么选择。

　　“但中间的门不常开。”狄飞惊冷语打破了他的幻想，轻风微动间他同样伸指沾了些茶水，以深重的墨色填补了黎英所画大门之中的空缺。

　　“教我的人曾和我说过，朝堂不过是另一个江湖，只不过关外能远离江湖，关外却远不了朝堂的注视，他出走关外，也不过是短暂离开江湖，却还是身在江湖。”

　　“人在江湖，江湖在天下，城墙外有满地的黄土。”黎英看着苏梦枕背后那片灰暗的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尾句竟也有些飘忽。

　　六分半堂必要杀了苏梦枕成为江湖之上的领头人么？金风细雨楼又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么？如此豪杰各有各的野心，野心却全都在争夺天下人的江湖上！

　　江湖不是王朝的江湖，人民却是王朝的人民。

　　苏梦枕紧皱的眉头有片刻的松动，冷冷的目光看着桌上渐干的茶渍，眉头又紧紧拧起来，内心似乎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这的确是一个很难思考透彻的事情。

　　江湖从不在几尺锦绣之间，而在天下之中。

　　苏梦枕总不能贸然将成千上万的人塞进那小小的棋盘里。

　　王小石终于明白了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刚想急急叫出声来，已被眼疾手快的白愁飞捂住了嘴，呜呜挣扎也无济于事。

　　三合楼的气氛几乎冷到凝滞，王小石慢慢停住了挣扎，翻着眼睛看顶上的房梁，甚至有闲心数起房梁上头结了多少张蜘蛛网。白愁飞见他不动，也松开了捂他的手，垂眸思考着黎英刚才说的话。

　　白愁飞蛰伏了八年，这时间并不短，八年已够一位侠客闯出名声或死去，够官员做出政绩或籍籍无名，也可以是家中白银堆成雪，但八年并不够白愁飞做出大事业，他还是那个无人听过的白愁飞。

　　他的热血在为黎英所勾勒的愿景而鼓动，他的脑子却在认真思考着虚无缥缈的可能，这可能哪怕是虚无缥缈的也足够让人心动，何况并不是完全的空中楼阁。

　　苏梦枕在想自己要谈的事情还要谈么？似乎是不用了，狄飞惊的立场在寥寥数语之间已经明确，苏梦枕同样清楚自己的立场，原定好要和六分半堂来人说过的话，已不用再试探了！

　　王小石刚数完第四只蜘蛛网，苏梦枕已经越过他身旁，踩着楼梯就要走，吓得他左右看看狄飞惊，又看看白愁飞，带着满脑的雾水拉着凝神思考的白愁飞跟上苏梦枕的步伐。

　　只是在他的头要没到台阶之下时，他原本干净好看的眼睛，笼着一层悲叹似的灰雾深深看向黎英，又飞快的转回了头。

　　京城的风有千丝万缕，京城的人有千人万人，黎英看着他们三人的身影带着背后那群浩浩荡荡的兵离开，也不过是几滴墨掉在一缸清水之中，波澜都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