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方三远

2、第二章

　　夜幕渐深。

　　孟泽躺在床上，摊开右手手臂，胳膊上托着个小哑巴。

　　小哑巴靠在他怀里，脸朝向他的胸口，面前立了块透明的控制面板。

　　这种面板类似于于几十年前的电脑屏幕，不过更加方便快捷，还不会近视。

　　与旧时电脑相比，现今承载电脑控制系统的主机，缩小成一块小小的芯片，连带消失的，还有逐渐成为累赘的显示屏。

　　不仅如此，如今的屏幕还变成一块块透明的面板，储存近芯片里。芯片一经打开，使用者面前就会弹开控制面板，可以直接进行操作。

　　这种芯片小且轻，方便随身携带。若是担心丢失，还可以植入体内。

　　何时何地，想用就用。

　　不过小哑巴一没钱，二还不识字，自然没能力承担目前还略为先进的科技产品。

　　此刻他玩得不亦乐乎的，毫无疑问，只能是孟泽的。

　　对于孟泽来说，那天本想禽兽一把的他，还未开始，耳边就响起那个傻逼AI的声音，告诫他的目标对象年仅十七，距离成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所有兴致，眨眼间，散得一干二净。

　　孟泽松开差点让他犯了罪的未成年，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在对方清澈迷茫的眼神中，伸腿踢了踢他，“盛饭去。”

　　小哑巴没文化，是个货真价实的文盲。还又瘦又矮，做体力活都没人要。除了一张脸，似乎毫无特色。

　　可惜孟泽离全瞎只有一步之遥，对方是美是丑，他半点都感受不到。

　　就这么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唯一能说得上是优势的地方，在孟泽这儿，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为什么会留下他？

　　孟泽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么个问题。

　　他听着小哑巴走进厨房的脚步声，开始回忆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两个月前，还是三个月？

　　孟泽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天天色昏暗，有下雨的征兆。他接了一单生意，是去某个街区的贫民窟里，暗杀一个可以说是毫不起眼的人。

　　这还是他头一次去贫民窟做任务。

　　孟泽刚接下任务时，还觉得有些新奇。不过生意就是生意，不该他好奇的，他便懒得去理会。

　　这会儿孟泽又想起那个傻逼AI的话，“偶尔的新鲜，或许会让生活焕发不同的光彩。”

　　就是那次与以往不同的任务，让他捡到了小哑巴。也不能说是他捡到的，确切地讲，应该说是对方死乞白赖，硬要赖上他。

　　那天完事后，由于贫民窟里没有铺设飞车的专用轨道，孟泽只能步行去停靠站点。就是那个时候，他身后缀上了一个小尾巴。

　　杀人只是他的工作，对于不具有危险的因素，孟泽一概无视。

　　谁知道这条小尾巴一路尾随他到了站点，要不是他拦着，险些跟着他上了车。

　　孟泽刚杀完人，正是欲/望的巅峰时刻，只想快点回去，找人发/泄。

　　男人这个时候往往最没理智可言，神拦就弑神，佛阻就灭佛，更何况面前这个根本不具任何威胁。

　　可能孟泽随便推搡他一把，他就会就地长眠。

　　正是这样，孟泽想也没想，掐着他的脖子按在飞车上。

　　他缓缓凑近他，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对他说：“小孩儿，这会儿还不回家，是想和怪叔叔一起做坏事吗？”

　　小尾巴只是抖了一下身子，然后摇摇头。

　　孟泽一个半瞎，平时最讨厌回答问题用肢体，而不用嘴说话的人了。

　　眼前这个小哑巴几次三番触碰他的雷区，他都快要被他气笑了。

　　“诶，怎么不说话呢，哑巴了？”

　　没想到之前还在摇头的人，现在却开始点头。

　　孟泽：“……”

　　操！

　　“行了，”孟泽将他推开，不耐烦道，“叔叔要去做大人该做的事儿了。天快黑了，小孩子要乖乖回家去，不然会被大灰狼叼走哦。”

　　说完，孟泽打开车门走进去。刚要关门，一道身影闪了进来，双手抱膝，蜷缩着蹲在角落里，只露出一对黑珍珠般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哟，”孟泽笑着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宝贝儿，碰瓷呢？”

　　小哑巴不明白“碰瓷”的意思，现在连肢体语言也给不了孟泽。

　　他眨巴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这个笑得过于好看的男人。

　　小哑巴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全身上下，也就只有一对眼睛，能瞧出原有的样子。他的眼珠子又大又黑又亮，在其他配置的映照下，仿佛不是从同一个工厂出来的。

　　他眼睛一眨，长长的睫毛上下飞舞，眼里似有水波荡漾。

　　这一荡漾，让孟泽这个半瞎像是枯木逢春，一下子荡漾进他的心里。

　　“行吧，”孟泽起身驱动飞车，“就当我老黄瓜刷绿漆，日行一善吧。”

　　在他身后，小哑巴久久没再眨眼睛，死死地盯着站没站相，坐下后也没个正行的男人。目光专注，眼神贪婪。

　　和小哑巴的相遇，差不多就是这样。

　　如今回想起来，孟泽顿觉不可思议。

　　没想到都快瞎了，他还有机会做个老/色/批。

　　可一时兴起捡人回来，那又是因为什么，让他们能够和睦相处这么久？

　　孟泽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直到有一只手牵住他，把碗放进他的手心。

　　隔着薄薄的陶瓷碗壁，两股不同的温度传到了他的手上。

　　一股在手背，一股在手心。

　　孟泽恍然大悟——

　　是厨艺。

　　或许还有每次回来时，不需等待，就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吃完饭，孟泽跟个没手掌柜似的，瘫在椅子上，又用脚踢了踢小哑巴：“饱了，洗碗去。”

　　小哑巴动作麻利地收拾起碗筷。

　　孟泽又发现了一个原因——

　　听话。

　　叫干嘛就干嘛，还不聒噪，不知道比那个傻逼AI强多少倍。

　　吃饱喝足后，孟泽拍拍肚子，等小哑巴收拾好，又夹着他的头，拖着他走进他的房间，和他一起躺倒在他的床上。

　　“从今天起，”他宣布道，“我来陪你睡觉，开不开心。”

　　小哑巴靠在他的怀里，呆了一瞬，随即点了下头。

　　孟泽没注意到他片刻的沉默，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在意，撸狗似的撸着小哑巴的头，“那不重要，我开心就好。”

　　小哑巴没再回复。

　　他悄悄地朝孟泽的位置挪了一下，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缓缓闭上眼。

　　自此两人开始同榻而眠，这一睡，就睡到了现在。

　　此时孟泽躺在床上，鼻梁上架着那副黑框眼镜，双眼始终盯着一个地方。

　　除他之外，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没过多久，他突然笑出了声。

　　小哑巴不明所以，闻声望向他。

　　孟泽卷起右手手臂，拍了拍他的头，然后也转头看着他。

　　像是瞧见了他的眼里的疑惑，孟泽挑眉一笑：“怎么，想要？”

　　小哑巴没听明白，仍旧望着他。

　　孟泽伸手点了点他的面板。

　　小哑巴的视线随之转移，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时间恍然大悟，小哑巴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面板。

　　可越是慌乱，就越是什么也做不好。

　　小哑巴颤抖着食指，在面板上胡乱地点来点去。明明之前9527教过他的，但眼下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一番操作下来，小哑巴神之一点，把孟泽储存的小电影给点了出来。

　　嗯嗯啊啊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房间。

　　孟泽笑得更欢了，用力地抱着小哑巴，揉着他的头笑得不能自已。

　　“哎呦，”大概是笑够了，孟泽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慢慢平静下来，“宝贝儿，玩得够野啊。”

　　也就是仗着小哑巴不会说话，孟泽没理会他的挣扎，继续不管不顾地说：“不过就算再想玩得野一点，也得等明天。等明天你成年了，我就带你玩点更野的。乖，听话啊。”

　　小哑巴不知道什么野不野的，现在他只想挣脱孟泽的束缚，向他解释。

　　费力半晌，他却突然停下，靠在孟泽的怀里不再挣扎。

　　解释什么呢？又该怎么解释呢？

　　他不会说话，不会写字，甚至连手语也不会比划。

　　那他该和孟泽说些什么，又该如何向他传达？

　　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小哑巴如此痛恨他的缺陷。

　　他沉浸在这样的自责中不可自拔，然而，偏偏有人要在这个时候拉他一把。

　　在他快要跌进无底深渊之际，他听到孟泽说：“喜欢那玩意儿？那我们就买呗，现在下单，明天就能到，正好给你当生日礼物。”

　　小哑巴在他胸口处蹭了蹭，轻轻点了下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孟泽不清楚他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斗争，继续说：“你肯定猜不到我为什么知道你在看什么吧。”

　　说着，他还得意地笑了笑：“我告诉你啊，我还有块面板，想不到吧。无论你用那玩意儿看什么，只要我想，就能随时传到我这儿来。”

　　“不过，”孟泽忽然话头一转，小哑巴身子一僵，却又听到他说，“宝贝儿，你还真是让我失望，尽看些小孩儿玩意儿，都要成年了，怎么不看点大人的东西。是因为不识字吗，要不我明天叫那傻逼教你？”

　　小哑巴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知道刚才有一个变态在窥探他的隐私。

　　这会儿听到变态想要改过自新，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现在话越多，后面□□得越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