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那些事儿》寒山遥

22、猎人

　　金离正在上妆，经纪人走过来说：“小姐，老爷来了，要见你。”
　　金离眉头一蹙，不满道：“都说了，在外面别叫我小姐，也别叫老爷。”
　　末了，她才惊觉：“等等？老爷？你是说我爸？他来了？他来这里干嘛？”

　　金离刚出道那会儿，经纪人是父亲从信赖的手下中挑的，资金也是父亲出的。虽然这点钱对纵横整个韩国的金氏财团来说并不算大手笔，但被曝光出去总归是艺人历史上的一点污点。
　　于是金离甫一赚得第一桶金，就连同当年父亲出的资一起全数还给了财团，并公开声称自己将脱离金氏财团，独自奋斗。她说到做到，甚至连她的经纪人也离开了金氏财团，两人一起加入了另一家娱乐公司。
　　当时金离在演唱会上一唱成名，正是各个娱乐公司都争着抢着要的时候，另寻公司并不困难。而此举又让金离在粉丝和路人中都攒下了极好的人气，纵使新的娱乐公司远比不上金氏财团的财大气粗，金离依旧混得风生水起。

　　金离成功当然不只是因为她脱离家族的做法，她独特的嗓音和精绝的唱功才是她成功的真正原因所在。
　　金离的歌，多为原创，然而即使是一开始翻唱过几首，歌声也被评为“超越原唱的存在”。凡听歌者，无不心醉神迷，一曲终了，闻者尚沉浸于歌声无法自拔，醒来后如梦如幻，更觉神清气爽。

　　有评论道：“听了离离的歌，毒/瘾都戒掉了！！！我太爱离离了！！！”
　　“可是，我感觉我听离离的歌上/瘾了怎么办！”

　　金离之声，可教人戒/毒/瘾，亦可叫人上/瘾。

　　金离的父亲金子义是韩国人，但她不是。
　　她母亲是希腊地中海边一只女妖，妖名塞壬。
　　千万年前是妖，现在却是灵。和吸血鬼一样，塞壬族也经历了妖法大成脱妖成灵的过程，属于存世极少的灵类之一。塞壬原是人首鸟身的妖物，后来修得正果，褪去了人头鸟身的恐怖原形。
　　塞壬之歌声，闻者往往丧失神智——塞壬尝利用歌声诱导海员们自投罗网成为他们的盘中餐。自古以来，只有奥德修斯一人在听闻歌声后仍逃脱一劫。奥德修斯不愿丧失神智，又想一闻塞壬歌声，于是令船员堵住耳朵，并将自己牢牢绑住，不论如何挣扎都不能解绑——以此才侥幸逃脱。
　　歌声于人如此，于妖更甚。再厉害的妖，在听闻歌声后都会化回原形，嗜血发狂。或受塞壬所控，或被塞壬趁机剿杀。这是万年前的事情，时过境迁，塞壬一族自成灵后便不再嗜血，而是在海边安居乐业，更不再释放歌声中的魔力。

　　金离身为人妖混血，歌声另有不同——对人类，其攻击性小了很多，她不过利用了歌声天然的诱惑力给自己涨点粉丝赚点钱罢了，并无可厚非；于妖类......金离还没试过。

　　也不想试。
　　她是歌手，只愿唱歌，不讲杀伐。
　　她长得漂亮，继承了希腊女子的高挑身材和高挺的鼻梁，面庞里也带一些亚洲人的圆润。棕栗色的头发自然微卷，衬上一双金绿色的水润眼睛，站在舞台上自然而然就成为聚光灯的焦点。
　　可现实不允许她只做个歌手。

　　“不管我爸怎么说，一切等演唱会结束。”妆成，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大批的观众正在进场，各个脸上都挂着兴奋的表情。这是她在中国公益演出的第三天，观众依然如潮。不像许多明星的粉丝集中在年轻人中，她的粉丝年龄分布很广，上有七八十的老年人，下有十岁不到的小孩儿。
　　经纪人微微欠身，压低了声音：“是。还请您结束后立即去见老爷一面。”

　　七点半，演唱会准时开场。先是一个乐队在台上进行表演，激昂的曲目将气氛炒热至最高潮，她踏着电吉他和电子鼓的节拍走上台，一身素白纱裙，举着话筒向各位观众致意。
　　观众的热情瞬间高涨，整个场馆一片欢呼。
　　欢呼渐息，一切伴奏都停了下来，场馆渐渐安静。
　　金离将话筒放到嘴边，轻启朱唇。她清唱了两句，伴奏才悠悠再起。
　　一时间，全场静默。
　　很少有演唱会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倒是诸如歌剧，音乐会这样的现场才出现鸦雀无声的情形。演唱会则多是观众情绪高涨欢呼，歌手也频频回应的场景。
　　只有金离。
　　金离一人独唱，万众鸦雀无声。
　　因为一闻金离歌声，观众们连思考的速度都能慢下来，全都沉浸到歌声中去了。金离习惯在第三首歌的时候往歌声中注一点法力，使歌声更为诱人并有治愈性，到那时全场除金离之外，都会如梦如幻。

　　今日却稍有不同。
　　会场昏暗，观众静听，一时间观众席上的一切动作都停止了。甚至高举着“I love金离 ”的男男女女也放下了发光的牌子，开始真正静心于音乐。
　　然而金离歌唱时无意间抬眼一瞥，发现角落里有一个昏暗的身影在一片沉静下来的观众中躁动不安，突兀不已。而在第三首歌响起的瞬间，法力刚注入歌声，那人便站起了身，歪歪扭扭地朝着场馆出口走去。
　　好像是很不舒服的模样。

　　演唱会结束后，金离到那个出口问了一下，果然，第三首歌的时候，有一个欧洲模样的男子面露痛苦之色迅速离开了，工作人员沉浸在歌声里，没有多问。倒是一个场外的清洁工停下问了他一声要不要打120。
　　那男子说：“不要，谢谢。”。中国话倒是说得标准。
　　金离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莫非是妖？”
　　她的歌声未曾在妖身上做过实验，但于人类绝对无害而有利。此人反应如此明显，会不会是妖？

　　金离突然有些伤心。难道她的歌声，对妖类竟有损害的作用吗？出现这样的想法，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她自己虽是半人半妖，从小却离开了那个塞壬母亲。
　　她的家族，除了她父亲对妖类的态度缓和一些，其他人遇见妖，皆是杀之而后快。
　　她父亲，金子义，对外是整个金氏财团的首席执行官，在家族里不过是二把手而已。
　　真正领导金家的人，是金子义的兄长，金离的大伯金恩铭。
　　金家人前是韩国数一数二的财团，人后是历史可以追溯数至公元前几千年的，猎人。

　　猎人分离自巫师，又因为杀伐妖类不论善恶，而被传统的巫师所不齿。但猎人势力太强，普通妖类闻风丧胆，巫师也懒得与之一战。这个争议性很大的团体竟就这么一直繁衍生息着直至今日。
　　二十年前，赴欧洲游学的金子义带了一个怀孕的女子回归家族时，整个家族已经轰动。待众人查明这女子居然是海妖塞壬时，上至金子义的爷爷，下至家里最小的孩子，都视金子义为族中之耻。那时的金家族长，金子义的父亲将他和那女子扫地出门，然而仅仅十年后，金子义就创办成功金氏财团，一时间权倾天下。
　　金子义手握财团，而猎人素来以利益为重。即使金子义在族内就是个笑话，加之那时已经是由金子义的亲哥哥金恩铭担任族长，金恩铭给弟弟赔了一万个不是，将其请回家中。
　　金子义的那个孩子，也终于回到了金家，还取了个不像韩国人的名字——金离。

　　人们这才知道金子义是如何遇见那个希腊女子的。
　　原来金子义留学欧洲，遇到一个名为柯妮丽娅的女子，两情相悦竟私定终身。一开始，二人都想隐瞒自己非人的身份。但二人私定终身时，柯妮丽娅承受不住欺瞒的痛苦，将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本以为身为凡人的金子义会大为震惊甚至恐惧万分，不曾想金子义震惊之外的情绪竟然是无限的伤感。再三询问，金子义吞吞吐吐道出了自己的猎人身份，却赌咒发誓说自己一定不会伤害柯妮丽娅。
　　二人缠绵一夜，柯妮丽娅很快有了身孕。按规矩，金家的孩子必须在金家出生，二人回到韩国，却被赶出家族。
　　柯妮丽娅就此落下心病，生下孩子便一病不起，临死前，她给孩子取下“兹碧柔”的名字。这是希腊语，金子义不懂意思，柯妮丽娅却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长大后金离查了很久希腊语，勉强拼出一个单词：覆盆子。
　　她哭笑不得：这个发音拗口的名字到头来居然只是一种浆果。于是改名换姓，以金离之名出道。

　　她成名后表面上与金家切断了联系，实际上依然是金家一个被人骂作杂种的不受待见的女孩——她父亲富可敌国，却因为犯过错，在家族中地位不高。
　　金离自己是半人半妖，很少参与猎杀活动，但她的父亲却殷切地希望她能够融入家族。
　　既是身在韩国，耳濡目染学到了家庭为上的观念；又是千年历史的猎人家族，骨子里也有深浓的家庭观。
　　于是金离演唱会结束后，见到已经在旅店里等她的父亲，便也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了。

　　金家最近有大计划，若成功，整个金家可以成为最优秀的一支猎人家族。整个家族都在为此积极准备，不明计划内容的外门子弟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知道计划内容的本族子弟更是整天神采奕奕，眼露精光。
　　她父亲极其希望金离在个计划里崭露头角，成为金家的人上人——
　　更何况，金离的歌声若有效，将成为金家计划里的点睛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