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乙酉纪事

139、荷花

　　院长宅里早有萧毓盈陪着景夫人了。
　　“婶婶，师母就说你肯定会过来，我还不信，不过师母可没猜到南莘会过来。”萧毓盈坐在景夫人身边，笑盈盈地说话。
　　这还是宣南莘第一次见到出嫁后的萧毓盈。
　　萧毓盈不算不好亲近，至少比萧凌风好不少，但眉眼透着凌厉，加上家世的缘故，宣南莘小时候并不愿意主动凑到萧毓盈面前去，总感觉她和萧凌风一般会欺负自己。
　　成亲后，宣南莘在萧毓盈身上找不到半点凌厉的影子了，说话的声音都变娇柔了不少。
　　“你和莘儿到院子里玩儿去吧。”景夫人轻轻拍了拍萧毓盈的手。
　　萧毓盈乖巧应道：“那师母和婶婶先聊，盈儿带宣妹妹去吃茶。”
　　宣南莘被萧毓盈挽着出了门。
　　“莘儿最近都在忙什么呀？好久都没见过莘儿了。”萧毓盈一走出来就开始表达不满。
　　没怎么见面的主要原因还是萧毓盈出嫁了，宣南莘无意打扰人家新婚夫妻，却被问得很心虚得，“我……还不就是忙那些事，现在多了嫂嫂督促我，今日都是缠了老师才能出来的。”
　　“嫂嫂？噢，你嫂嫂还要管着你呀！”萧毓盈表现出了不大不小的惊讶，很快又陷入了失落中，“不知道我的哥哥嫂嫂怎么样了……我都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宣南莘很想安慰两句，又觉说什么都及不上他们回来，可眼下的情形，谁也说不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好在，萧毓盈没有陷在泥沼中拔不出来，“我们去吃酥山吧，最近太热了。”
　　午后的烈日格外刺眼，宣南莘坐在屋子里，也不想将视线往窗外挪一挪。一碗酥山吃过后，宣南莘从与萧毓盈的闲谈中知晓了不仅仅是宣太傅在早出晚归，朝堂上人人都绷着弦，兵部与工部更是忙翻了天，连许久没有上朝的王将军也被喊回去了，外面的茶馆里、酒楼里、甚至戏园子里，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唯独书院算个安静的地方，没人动辄说起战事。
　　“书院毕竟是读书的地方，若是整日讨论战事，都没心思念书了。”宣南莘是这么认为的。
　　萧毓盈把最后一点酥山用小勺舀起送进嘴里，道：“咱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便是讨论，也没什么用。哪怕在北原的时候，爹爹也不跟我讲这些的。”
　　“嗯……”宣南莘也不在北原的事情上多说，好奇地问道：“那林哥哥在兵部岂不是也天天早出晚归？”
　　萧毓盈立刻就变得很激动，有些赌气地把小勺摔进了碗里，“他哪里是早出晚归呀？我现在就是他府里的小丫头，还是不能近身的那种！”
　　宣南莘听得脸一红，鉴于萧毓盈成亲了，这个近身就很值得推敲了。宣南莘害羞地又问道：“他还有近身的丫头？”
　　反正据宣南莘知道的，宣颐笙是没有的。
　　萧毓盈没想到宣南莘是这样理解的，支支吾吾道：“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不在里屋伺候的丫头……哎呀，就是我也不怎么能见到昭哥哥的意思，我都快闷死了！叔叔还一点都不谅解我，嫌我总往娘家跑……”
　　“姐姐刚刚说兵部和工部都很忙，林先生在工部，那应该林伯母也很闷吧？”宣南莘试图打听一下萧毓盈有没有伺候好婆婆。在宣府的时候，宣南莘觉得杨青湘做得够完美无缺了，宣夫人都总能挑出刺来。
　　“不知道呢，我有一阵没过去了，昭哥哥不陪我，难道我自己过去吗？”萧毓盈不确定地瞧了瞧身边的素商。
　　“姑娘是不好躲着。”素商提醒道。
　　萧毓盈并没有刻意躲着，但也没有意愿积极去，尤其是在林昭不在的情况下。“我没有躲着，我只是……只是忘记了……”
　　“林哥哥的大哥大嫂不是也在凌城吗？你先去你大嫂那儿探探口风？”宣南莘真怕萧毓盈冒冒失失惹恼了林夫人。
　　“好吧。”萧毓盈也不想自己去找大哥大嫂，无端显得自己很胆怯似的，还找个帮手。
　　宣南莘见萧毓盈分明是不太情愿，就这个模样被宣夫人瞧见了就得有一箩筐话说。
　　有一茬没一茬地聊了一会儿之后，明先生来找宣南莘了，见萧毓盈面前两个空了的小碗，微微蹙眉道：“吃这么多冰？”
　　“真的很热。”萧毓盈迅速让人把碗碟撤走，莫要放在这里碍眼，撒娇道，“景嫂嫂手艺太好了，就多吃了一碗。”
　　“便是夏日里也不好贪凉。”明先生没多唠叨，让萧毓盈去跟景夫人打个招呼就尽快回府，莫要耽搁太晚。
　　萧毓盈十分勉强地答离开了房间。
　　明先生轻摇着团扇坐下，没什么精神地问着宣南莘的事。宣南莘没有什么抱怨要说，只想多知道些梁桢的情况。战争毕竟远在北原，书院的先生们也不怎么提及这件事，学生们便还能专心念书。梁桢也不例外，直到张先生那天提起一件事——倘若战争持续到明年，秋试很可能延后。
　　“延后？！”宣南莘无法心平气和了，“那会延后到什么时候？”
　　“得看具体情况。”明先生含糊其辞，没人能说准这些，“不过还没有说延后的事，那暂时就不用考虑，不管延不延后，科举不会变容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人希望延后，尤其是宣南莘。
　　就算宣南莘自己不着急出嫁，宣夫人也不可能不着急，尤其是宣颐笙已经娶妻了，宣夫人一双妙目全盯着宣南莘。
　　一旦延后，那就是日期未知，宣夫人不会任由宣南莘等着一个完全不确切的时日。
　　燥热的天气叠加上宣南莘急躁的心情，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爬满宣南莘的额头。“为什么我想得到的就这么难呢？”
　　明先生心中狠狠一揪，帮宣南莘擦干净额头的汗珠，叹道：“天下事愈急则愈远，愈迎则愈拒。莘儿要宽心些，能得你爹爹的应允，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师，我觉得好难，我以为我只要好好地等他高中的那一天就行了，可总有很多的事，爹爹的病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好全，明年的秋试都不知道有没有了……我也不想做一个总让爹娘担心的孩子，我只是……”宣南莘吸了吸鼻子，用力扇起了团扇，盼着眼泪都倒回去才好。
　　“莘儿，打起精神来，许多波折就是突如其来，没有道理可讲的，你得学会面对他们。”明先生让华亭在书箱里拿出一沓书信交给宣南莘，“阿桢写给你的，但愿你看了能好受些。”

　　萧毓盈去景夫人那儿赖着吃了一盘果子，寻了好几个趣事哄景夫人高兴，景夫人高兴之余，不忘操心萧毓盈的事。
　　“你隔三差五就往外跑，不像做人媳妇的，明日就不要出门了，你也不嫌热。”景夫人不担心萧毓盈会遭遇景颜那样的困境，但总不肯好好待在府里，早晚得出问题。
　　“师母真是的，明明是老师说师母不大舒服，让我陪陪师母，师母还这么说……”萧毓盈装出了十二分的委屈，不悦地偏过头去。
　　“你这丫头，说你一句，还甩脸色。你婆婆说话让你不高兴了，你也这样？”景夫人气色好了些许，开起了萧毓盈的玩笑。
　　“那我可不敢，”萧毓盈喂了块梨给景夫人，“婆婆跟师母不一样，婆婆严肃很多。”
　　“你爹爹不是也很严肃吗？”景夫人反问道。
　　“完全不一样，我能知道爹爹什么样是很生气了，我不知道婆婆怎么样是生气了。”萧毓盈也懒得天天猜林夫人的心思，别猜错了反而惹麻烦，“南莘妹妹虽然没出嫁，人家都比我想得多，让我去多陪陪婆婆呢，工部不是也忙得脚不着地嘛……”
　　景夫人失笑道：“可见这就是有否上心的区别，南莘过去是书院有名的笨丫头，起码在读书上，比你差远了，人家都知道要哄着婆婆些，偏你躲在这儿……”
　　“我没有躲着！”萧毓盈不得已再次严肃地重申，还要申辩几句的时候，景府的丫头匆匆进来了。
　　“夫人，林公子过来了，已经见过院长了，说接姑娘回府。”
　　萧毓盈惊得站起了身，前几日林昭都夜深了才回府，今日居然得这么大的闲，还特意跑到书院来寻萧毓盈。
　　景夫人笑道：“现下你躲不成了，你相公来抓你了，快过去吧！”
　　“都说了我没有躲……”萧毓盈老实地福了福身子，“那盈儿今日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师母。”
　　景夫人摆了摆手，萧毓盈心情大好地往外走去。
　　林昭在廊下跟景知微不知在聊什么，景知微频频摇头，颇为苦恼的模样。
　　林昭背对着萧毓盈，萧毓盈看不见林昭的神情。
　　“师妹过来了，就不留你们用饭了。”景知微见萧毓盈走近了些，道，“辛苦师妹了。”
　　萧毓盈微微摇头，轻笑道：“我可没什么辛苦的，倒是嫂嫂做的酥山被我吃了不少，师兄真有福气，全凌城的酥山也没嫂嫂做的好吃。”
　　“嘴这么甜，我瞧你不是吃了酥山，是吃了蜜。”景知微寒暄了几句就转身进院里去了。
　　林昭搂过萧毓盈，“我们去爹娘那儿。”
　　“为什么呀？”萧毓盈脱口而出，怕林昭误会自己不愿意去，立马解释道，“我以为昭哥哥是专门来接我的……”
　　“是专门来接盈儿的呀。”林昭观察着书院夏日的景色，与过往没有任何分别，区别是多了萧毓盈在身边，林昭感到无比满足。
　　“昭哥哥是帮公公婆婆来喊我的，以为你要带我出去逛逛，你最近都没有闲功夫跟我说话，你是大忙人，我是闲散的丫头……”萧毓盈仔细一想根本就还是不愿意去林先生那边，尤其是在好不容易得了空闲的情况下。
　　“拐弯抹角说这么多怪话，不就是一句话吗？”林昭指着不远处的荷花池，“去偷偷摘一朵怎么样？”
　　“怎么就是一句话了？”萧毓盈脑子里全是热气，还顺便惊讶于林昭试图偷偷摘书院的花。
　　“你想我今晚只陪你呀，前面抱怨的一堆，难道不就是这一句话？”林昭又指了指很明确的一朵荷花，“那朵怎么样？”
　　萧毓盈早被说得害羞得不想见人了，还左右顾盼了一下，确定没有旁的人看到自己的窘迫。“我……我才没有说，你……你不害臊！”
　　林昭抓住萧毓盈的肩膀，弯下身道：“我是打算今晚只陪盈儿的。所以咱们要趁天没黑，赶快去爹娘那儿用饭，然后回府。”
　　萧毓盈羞怯地别过头盯着荷花池，随手一指：“我要那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