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乙酉纪事

1、被拒

　　梁桢对都城凌城实在没什么好印象，比之江南省，梁桢觉得这里连空气中都弥漫中黄沙。一阵风吹过，粒粒黄沙便争抢着钻进梁桢的眼耳口鼻，梁桢不得不一身狼狈地来到了慕安书院门口。
　　书童梁徽客客气气上前递交了名帖和引荐信。梁桢便在阶下候着，怔怔看着上方崭新的匾额。匾额上的四个大字乃是当今大将军王敛所题，虽未得见王将军本人，透过书法的骨力劲建，仍能窥得一丝王将军的英勇不凡。梁徽顺着梁桢的目光也看向匾额，再看看匾额下角的题名，不解道：“王敛将军乃是武官，何以会请王将军来写书院的匾额？”
　　书院门口的小厮解释道：“昔年慕安书院正是由王氏先辈创建，书院搬迁至凌城后，原来的牌坊搬不过来，是以院长请王氏后人，也就是王敛将军重新写了匾额。”
　　梁桢本就对慕安书院了解不多，此前也未曾好好读过几本书，因此尽管小厮解释了一番，梁桢也只是点了点头，说不出旁的话。
　　又等了好一会儿，传话的小厮终于出来了。梁徽满眼期盼地迎了上去，梁桢也理了理衣衫。小厮客客气气地将名帖和引荐信还给梁徽，道：“院长说了，信和名帖都看过了，请公子还是回去吧。”
　　梁桢冷不防被泼了一身冷水，心底凉透了，却仍是强撑道：“这位小哥，我们从江南省远道而来，就算是拒绝，总得有个名目。院长见都没见过小生，何以直接就让小生回去呢？”
　　小厮早就见惯了这样的事，语气里没半点起伏。“公子还是回去吧，院长说不见就是不见，你就是在此一直候着也没有用。想进书院的人从这个门排队能排到公子的江南省去，若是院长各个都要当面拒绝，院长就是不睡觉也拒绝不完啊。”
　　说完，小厮转身就走，留梁桢和梁徽二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梁桢拿不定主意，慕安书院的小厮对付纠缠的书生是轻而易举，梁桢知道纠缠也无用，可又决不肯连景院长的面都没见过就放弃。梁桢苦思冥想之际，正有一顶轿子稳稳停在慕安书院门口，轿子中走出来一个穿绿衫的年轻人，看起来比梁桢长几岁。门口的小厮赶紧迎了上去，满面笑容道：“您怎么这会儿来了？”
　　那年轻人只淡淡说了句“有些事”，小厮也不再多问，赶紧招呼人带年轻人进去。
　　梁桢见那年轻人既不用奉上名帖，又备受书院小厮尊重，猜想他定是景院长的亲眷，便大着胆子上前了几步。
　　梁桢尚未开口，那年轻人已转过身来，目光一怔，问道：“公子是？”
　　小厮抢先解释道：“这位乃是来投名帖的书生，院长已经拒绝了，可他不走，小的也不好赶他。”
　　梁桢自打出生来还未曾这般丢脸过，小厮的话音落下，梁桢的脸直接红得发烫。
　　那年轻人扫了一眼梁桢的衣衫，温声道：“公子是从何处来？”
　　梁桢低语道：“江南苏州。”
　　年轻人很是惊讶，随即又轻叹了声气。“公子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梁徽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上前插话。“人人皆道凌城慕安书院乃我朝学宗，凡读书人没有不想来慕安书院的。便是做不得书院学生，哪怕进去看看也受益良多。可如今我们家公子辛苦赶来，奉上了名帖和引荐信，连院长的面都没见过就被莫名其妙拒绝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见梁徽气呼呼的样子，年轻人又问：“冒昧问公子，引荐信是哪位贵人所写？”
　　梁桢答道：“是江南宣州的景涣先生所写。”
　　梁徽见状，也立刻拿出引荐信交给年轻人。年轻人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信，打开仔细看了起来。
　　年轻人看完便又折好信，交还给梁徽，嘱咐道：“我大概知晓情况了。公子今日先回去，蒲芹巷明府，明早公子过来。”
　　梁桢心中一喜，凌城明氏赫赫有名，知道事情必是有了转机，声音犹有些颤抖：“多谢明公子，小生……”
　　年轻人打断梁桢，笑道：“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如此。再者，我姓魏，名承先。”
　　梁桢倍感尴尬，魏承先也不再多言，跟着小厮进书院去了。
　　梁徽欢喜异常，迫不及待拉梁桢回客栈吃酒。梁桢一路上都在仔细回想魏承先的每一个字，仍不太敢相信魏承先就这样轻易答应了帮自己。梁桢害怕最终变成空欢喜一场。
　　梁徽只当事情已经成了，一壶好酒已经放上了桌。梁桢也姑且不再想慕安书院的事。酒过三巡，梁桢糊涂了，只当自己仍在苏州，仍是不可一世的梁大公子。梁桢歪歪倒倒地站起身，笑呵呵地便要回房去，眼看着就要撞到人，突然有位身手敏捷的公子护过差点被梁桢撞到的姑娘。梁桢手上的酒杯一歪，酒全洒在了那人身上。
　　梁桢迷迷糊糊中抬起头，正撞上了姑娘受惊的眼神，明亮又深邃的眸子，像小鹿一样，刹那间惊醒了梁桢。
　　梁桢听到那姑娘身旁的公子轻声道：“莘儿，没事吧。”
　　梁徽在旁慌慌张张地道着歉，掌柜早就跑到那公子身前，一把将梁桢推到边上，急道：“宣公子，真是抱歉，冲撞了您二位。包房准备好了，您快里面请。”
　　那宣公子也不恼，只顾护着身边的姑娘，也不顾衣袖湿了一大片。“无碍。只是这位公子……”
　　“小店自会处理好，您可放心。”掌柜打着包票。
　　梁桢有心道歉，碍于掌柜挡在身前，再加上方才吓到了那位姑娘，梁桢心中总有顾虑。待宣公子二人上楼，身影渐渐看不见。掌柜这才怒气冲冲看向梁桢：“这位公子，咱们算算账，然后收拾收拾，赶快离开小店吧。”
　　梁徽有些不满，争辩道：“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我们又不是没给钱，你竟还赶起人来了？”
　　掌柜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您两位是打哪儿来的啊，官话说得不错，眼神却是差得远了。方才你们冲撞的可是宣太傅的公子和千金，人家宣公子宽宏大量不和你们计较，你们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速速离去吧！”
　　梁桢在一天内收获了两次冷脸嘲讽，却是半句都反驳不了。是了，此处是凌城，达官贵人遍地是，梁桢算哪根葱？冲撞了太傅公子，不速速离去还留在这里丢人作甚？
　　梁桢憋着气，让梁徽跟掌柜把账结了，然后回房间收拾好行礼就离开了客栈。临走前，掌柜嘴里还在骂着今日真是讨了天大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