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生》一勺栗子

1、互生

　　铜洲市，盛夏傍晚八点左右，天色已经黑了，外面的霓虹灯四射，颜色各异显得有些扭曲迷人眼。

　　晨星大厦内保安听见雪亮的大厅内传来哒哒的高跟鞋声音，然后妆容精致穿着得体的公司总经理走出来，他打了个招呼，“梁总现在才下班啊？”

　　梁清絮微笑点头说着“辛苦了”，又踩着高跟鞋走到大厦前，一辆保时捷已经等在旁边，司机走出来，梁清絮自己坐进驾驶位将车子驶走了。

　　小程看着心想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娶到梁总，漂亮年轻还能干，24岁的年纪就掌管一个公司，有的人真是老天爷跟在后面喂饭吃。

　　梁清絮到了柳叶私房菜的时候已经八点半左右了，服务员帮她停车，她走进去报了合作伙伴的名字，那人拿了一个小小的牌给她，她看上面写了6，没等服务员来引路就自己去那边的包厢，按着号码牌一间一间的数着。

　　在6号门口，她整理了一下仪容，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衬衫，鹅黄色包臀半身裙，脚下踩了一天的裸色恨天高此时此刻让她心累。梁清絮按平整头发，今天的饭局很重要，她跟人谈了一个礼拜才有这么个机会，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应答，梁清絮慢慢推门而进，这时里面的人都看向她，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梁清絮看了一圈没看到自家宣传部部长，也没有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她眼神停滞了一小会儿然后立刻道歉就退出门，没有看到身后追随着一道惊讶灼热的目光。

　　梁清絮退回去问了服务人员才知道自己应该是9号门，被引进9号时里面的人已经坐的差不多了，她看时间，心想还好没迟到。这顿饭吃的不是很愉快，中间谈了几次因为压价都差点崩盘，梁清絮右手食指不断互相摩擦安抚自己，冷静下来接着谈，最终在酒上了第三轮的时候，对方看见梁清絮确实态度诚恳，极力促成的样子才松口，让项目部的人下周一去晨星谈，梁清絮才放下心来，又拿一杯酒敬了一圈，今晚她一个人喝了一瓶红酒不止。

　　看着手下的人将合作伙伴送走，梁清絮站在门口等着代驾来开车，这时候自己倚靠着的车突然鸣了两声，梁清絮喝的有点恍惚的脑子清醒了一下，她站直了不再靠着车子，只看见车主一步步走过来，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擦的锃亮的皮鞋走到自己跟前，停下来。

　　梁清絮迷惑的抬头，只觉得眼前这人的脸有点重影，然后叠加在一起，她呆滞了一会儿，才慢慢说出自己很久没有喊出的名字，“田束野.......吗？”

　　然后又觉得是自己眼花，伸手去摸眼前人的脸，脚下却一个踉跄，被那个人抓着扶住了手腕，梁清絮看到那人手上的佛珠，眼眶一热就掉下眼泪。

　　“从我们刚刚联系气象部门来看，今年最高温度可达38度，现在是六月末，但各位听众想必已经感受到灼浪滚滚了......”，出租车里难闻的皮革味混合着汗水，梁清絮一边转动着手上的佛珠一边忍着要吐的感觉，她已经对妈妈笔下的画中世界没什么期待了。

　　车终于在一个山坳口停下来，“一百”，司机的眼睛往上吊着，看起来就不好招惹。

　　“一百？叔叔，你去抢吧，我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百块钱。”梁清絮跟吃了枪子一样怼回去，司机不理会她的大喊大叫，只是把车门锁了，“小姑娘，你这一身衣服都要几千了吧，我开车这么多年了，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一百，不多了。”说着回头对梁清絮笑，一口黄牙很像□□电影里的老大，梁清絮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虚张声势一会儿就硬不起来了，气冲冲地掏出一百块钱甩在车座上，下车后对着车尾翻白眼。

　　时值六月初，初夏的城市都是钢筋水泥、柏油马路被晒得干臭的味道，以及每个角落里的垃圾桶散发着腐烂的味道，但是这里不同。

　　绿涧村，是远离市中心的一个很小很小的山村，在二零零几年的时候，这里没有公交车，甚至没有水泥路，还没走几步，尘土飞扬，梁清絮的裤脚都是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儿，只是看着母亲笔下的画里绿涧村美好的样子，她就来了。

　　山路上行李箱根本就拖不走，她只能提着箱子，可是太重了，梁清絮只能慢慢挪步子，从无人的中午走到下午一两点，从山路走到比较平坦的村口，梁清絮终于看见人了。

　　“哎，小孩。”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白的泛黄的汗衫，脚下一双黑色布鞋，手里夹着两本书往前冲去，他听到梁清絮的喊声回头看了一眼，梁清絮又招呼了他一声，“小孩儿你干嘛去。”

　　小男孩回了一句什么，说的方言梁清絮没有听懂他又很快窜走了，梁清絮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走不动了，就坐在一棵大树下看着头顶上方的太阳尽情挥洒热度，而远方的天空却略有些阴沉沉。

　　看了一会儿蝴蝶飞来飞去，看了一会蚂蚁搬食物，又看了三两个人去田里干活，已经是三点多了。大约是村里人少，对外来人格外敏感，一个大妈远远地瞅着梁清絮，然后走过来问，“你是哪儿来的，小姑娘？”普通话蹩脚但是能够交流。

　　“我从铜洲市来的，我要去绿涧小学。”

　　那个大妈仔细地端详梁清絮，随口说了一句，“怎么长得有点像沈小姐。”

　　“......沈琢君吗？我妈妈。”梁清絮听着想到妈妈的名字，心里昏暗沉寂许久的一块儿终于迎来一点光亮。

　　“沈小姐的女儿？”那个大妈的表情先惊讶而后是高兴的笑容，这都多少年了，沈小姐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说着提起梁清絮的行李箱，拉着梁清絮就往村里走，”外面快热死了，赶紧去我家里凉快一些。”

　　梁清絮被大妈突如其来的热情打的措手不及，只能加快步伐跟在后面走，大妈在前面絮絮叨叨，这时候梁清絮才知道大妈是村里的妇女干部，大家都叫她粉红婶。

　　进了村里才发现这里真的和妈妈画里的世界一样，四处都是荷塘，绿色的荷叶铺满了整个塘面，红色白色的荷花从水中央开到旁边，梁清絮伸手摸了一把荷花，被粉红婶回头看见，她不好意思地立刻收回手。粉红婶愣了一下笑了，“和你妈妈当年一样喜欢荷花，刚来村里的时候背个木头架子到处画荷花。”说着摘下那一朵粉色荷花塞在梁清絮手里，梁清絮握着清凉略有刺感的荷花梗，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地方了。

　　回到粉红婶家里，她拿出一些红的黄的的糕点，上面还泛着油光，又倒来一杯茶水，“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去给你煮碗面。”梁清絮本身并不喜欢吃点的，她也不是个乖巧的女生，可是此刻她还是点点头坐的规规矩矩吃起糕点来。

　　糕点甜甜的，还有一些清香，梁清絮吃第二块的时候就看见门口有个三四岁大小女孩趴在门边上，一会儿看看梁清絮一会儿看看她手里的糕点，眼睛圆圆的，又大又亮，梁清絮用右手招她过来，小女孩就走着歪歪扭扭的鸭子步过来了。她走到梁清絮身边瞅了她一眼，就眼巴巴地盯着糕点，梁清絮掰了一小块喂给她吃，小丫头很快就张嘴吃下，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含糊地说着“甜。”

　　这时候粉红婶端着一碗面出来，看到梁清絮喂小孩吃东西的场景，小声说，“这个馋丫头，谁有吃的就跑谁跟前，迟早被拐走。”

　　“可爱的很。”梁清絮只是夸。

　　粉红婶将面推到梁清絮面前，“吃吧，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能知道关于沈小姐的消息。”

　　梁清絮拿着筷子的手突然就停下来了，“我妈，走了。”

　　粉红婶还没有反应过来，“去哪？走了？怎么.......”说着人就没言语了，梁清絮也没再说话，只是吃面，面条越吃越咸，比眼泪还咸，可是她来之前已经哭太多次，眼泪都哭干了，现在只是表情麻木的吃着面。

　　粉红婶拿出毛巾擦擦脸上的汗，“那你爸呢，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

　　梁清絮答非所问，“……我妈走了有几年了，看到她的画儿，我自己来这边散散心。”

　　“哎，你别想太多，当初你妈妈在我们村写生，然后又帮我们建了小学，给孩子们一个出大山的希望，沈小姐是我们绿涧的恩人，她走了.......总之你来到这里，有什么要帮忙的婶子都帮你。”

　　梁清絮浅浅一笑，露出酒窝，“谢谢阿姨。”

　　虽然粉红婶让梁清絮住在她家，可是梁清絮还是坚持去学校住在校舍里。

　　梁清絮过了几条石板小道和几座桥，站在绿涧小学门外，想着母亲当年怎么建起这座小学，又如何在这里讲课，她在这里获得了一种奇怪的安心感，就好像母亲仍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