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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天上客栈 ...


  •   金戈刻意走得很慢,似乎被迫前往不愿去的场所。到了这个时辰天上客栈还很热闹,去看灯会的,看灯会回来的人还在大堂里进进出出的。金戈看着长而高的木梯,面露难色,犹豫着踏上楼去。完颜谦恰巧从后院厨房打了一盆热水出来,看到小金正欲唤他。但见他愁眉紧锁,脚步沉重地上楼,完颜谦便尾随在后面一探究竟。上了楼,金戈径直走向二楼天字一号房,完颜谦端着水挡住脸偷偷跟着后面。金戈在房门口站住,没有东张西望看看周围,只是低头叩门。房里传出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进来。”金戈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了。完颜谦见此情状,转身就进了隔壁屋子。
      “你就不能先敲个门?”秦观颐没穿外套,正斜坐在床边,这会儿立马站起来披上风衣。完颜谦举了举手中的水盆,表示自己没有空余的手。秦观颐也就松了口,“至少喊一声啊!我若在……”
      完颜谦心里清楚,当然不能喊的,否则就被金戈听到就坏事了。他匆匆放下热水,在桌子上捡了个竹杯,就爬上秦观颐的床。“你!”秦观颐大叫道,“你要干什么?我可要喊人啦!”
      “嘘!”完颜谦示意她安静,扯开靠墙那边的帷幕,把竹杯紧贴在墙上。“你也来听听!”一墙之隔的,便是金戈所在地天字第一号房。
      “你还有听别人壁角的喜好?”秦观颐道。
      “那可不是别人,是小金。”完颜谦道,“他刚进了一个女人的房间。”
      秦观颐听罢,也捡了个竹杯,爬上床偷听。她对金戈还真是捉摸不透,见完颜谦奇怪地看她,她便微笑道:“好奇心人人都有。”
      隔壁房中雾气氤氲,方才答话的女子正赤身裸体坐在澡盆里。金戈见此情境,转身背对她道:“我来的不是时候?”
      “我等你很久了。我就是想让你仔细看看我。”那女子道,“你为何不敢看我!以前,你也曾替我沐浴的,不是吗?我身上还有你没看到过的地方吗?”说着,她从澡盆里起来,拿布擦干身体,穿上衣服。金戈听到她的动作,才缓缓回头。美人出浴,脸上是自然的红晕,头发沾着水气还是湿嗒嗒的。柔软的缎子面料裹在身上,显出婀娜的体态。这份诱人的美,在面前的女子身上更为摄人心魄。
      金戈冲她笑笑,眯着眼道:“无怪乎戚梧桐说你是天下第一美人。”
      钱灵枢细细地凝视着她,很久很久,才缓缓说道:“姐姐。十八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金戈柔情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出口的只是:“对不起。”那声音,那语调都与平日里的金戈截然不同。她叹道:“灵儿,你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
      “姐姐,十八年了……你非但没有老去,反倒是更年轻了。难怪江湖上都误认你是钱素问的儿子。”钱灵枢道,“呵,若非你告诉别人大娘的名字,我怎么能料到,站在我面前的人就是钱素问。”
      “灵儿……”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钱灵枢似是带着哭腔道,“一去十八年,杳无音讯。可父亲每天,即便在病榻前最后的日子里,无时不刻不再念叨着你的名字。你是他的全部,而我只是可有可无罢了。我努力学医,我努力练功,我承担起一切你所不愿承担的东西……”
      “我知道,你受苦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钱灵枢吼道,“父亲一死,你便要回来夺走这一切吗?作为嫡出的长女,理所当然地回来继承玄针门,那是你从前不放在眼里的东西。而我却不得不嫁作人妇,像娘一样幽闭一生。”
      “我不会继承玄针门的。”金戈道,“呵呵,我是一个连剑也拿不动的人啊!理所当然,应当你来继承的。”
      “那么金龙针在哪儿?”
      “金龙针么,我已经把它弄丢了。”
      “可是父亲说要持金龙针者继承玄针门。”钱灵枢道,“你怎么能将如此重要的信物丢了呢?”她看着自己多年不见的姐姐,眼中没有丝毫温存。她冷冷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就请你跪下吧!参见新任的玄针门主。”
      金戈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她看着美丽绝伦的妹妹,屈膝跪下来。膝盖触及地板时碰撞的声音,似乎比所有的洪钟都要响。她说:“钱素问,拜见玄针门主。”
      “这还不够!你还要到泉州来,当着玄针门上下七十六个弟子的面跪下。”钱灵枢道,“没了金龙这,你可要带上天书来见新任的玄针门主!”说话间,她突出从桌上拿起一只杯子,直往屋顶上砸去。垮拉拉地,屋顶塌下来了,瓦片落了一地,一个人从上面摔下来,径直掉进澡盆里。钱灵枢推门出去,转身指着悬在柱上的剑道:“这是父亲要我留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金戈当然认得,这是父亲生前最喜爱的摇光剑。她走上前摘下来,动情地抚摸着剑鞘,上面的图腾已模糊了。而澡盆里的人边喝洗澡水,头浸在水里,含混不清地大叫道:“救命!我不会游泳!”金戈拔剑出鞘,直刺木盆,施以霹雳针的旋捻之力,木盆当即粉碎,水淌了一地,趴在水里的人正是戚梧桐。
      他吐出一口浊水,立刻恢复气力似的爬上去抓住金戈的左腿,道:“求你了,教我长生不老之术吧!”
      “你糊涂了吧!”金戈笑道,“还是洗澡水喝多了?”
      “据我所知,钱素问今年已经三十五,不,过了年已经三十六了。”戚梧桐道,“可你看起来最多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这不是长生不老之术是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绝不放手!”
      “你还是放手的好。他们钱家世代行医,我看呐,她不过是保养的好些罢了。我的师傅师伯皆年逾七旬了,看起来不一样很年轻吗?”秦观颐就站在门口,抱胸冷言道,“不过嘛!金戈,我看你最好解释一下。”
      完颜谦不知从那里跳了出来,冲着手上持剑的金戈大吼道:“你是女的!你竟然是女的!你这平胸的老女人!女人!”
      金戈冷笑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男的啊!”说罢,剑已回转入鞘。金戈持剑的动作虽有些生涩,却摆明了曾被迫习过剑术。习剑的基本功夫就是拔剑,高手过招时只要拔剑的速度慢一分,便是死。当然,和她的针法一样,也是家传的。
      完颜谦指着她身上的少年郎的打扮道:“这还用说的吗?你看看自己哪里像女孩子!”他说着冲上去抱住金戈的右腿,道:“告诉我,你在百花阁究竟对那些姑娘干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也不放手!”
      “你为什么要学我?”戚梧桐用左手抱住,腾出右手敲了完颜谦的脑袋。完颜谦也不示弱,如法炮制也揍了戚梧桐一下。
      “好了,都给我放开。”金戈笑道,“小王爷怕是不知,倚门卖笑的婊子最是可怜。为生计所迫,迎来送往,即便再讨厌的人也要笑脸相迎。长时间积郁成疾,这么一来,难免落下病根,我只是尽力施法相救,不为其他。”
      “你甚么意思?”完颜谦依旧不放手,他对这个答案很不满。
      “她是说她还是妇科圣手!”戚梧桐道,“你快放手,让我来问她!长生不老最重要!钱素问,快说你修得什么妖法,竟然有不死之功?”
      “唉,你的东门兄弟没告诉过你吗?”金戈笑道,“人呐,出生入死,还没有不死的法子。”
      完颜谦朝戚梧桐使了个眼色,道:“她不肯讲,怎么办?”
      戚梧桐是个地道的老江湖,立刻就明白了。两人各抱住金戈的一条腿,朝同一方向用力,硬生生把她绊倒在地上。又近乎同时抓住她的胳膊,一人一边,扣住金戈。
      “哈,你既然不肯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戚梧桐大笑道,“那我只好用非常之法喽。不知第三大侠有没有听说过,傍晚河边柳树旁最容易见到鬼魅?”
      “戚先生的意思是……”
      “此处正式西子湖畔,柳树也刚冒新芽。你看我们要不要把她抓到外面,让鬼魂来审问审问?”戚梧桐笑道,“到外面挂一个晚上,我看你说不说。”
      见完颜谦望着自己,秦观颐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嘛,这钱家大小姐,教训教训也好!”两人把金戈的嘴塞住了,押着她出了天上客栈。结果转出不多远正碰上回客栈的辛弃疾,戚梧桐热情地向他打招呼。“辛大人,恭喜啦!”看来他已经听说辛弃疾升官的消息了,正盼望着他以后照顾自己的生意呢!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辛弃疾看着金戈一脸痛苦的表情,不解这二人如此为之的缘由。“你们几个不是关系亲密的很吗?”
      “现在依旧很亲密啊!”跟在后面的秦观颐道,“只不过我们正要教训教训这个满口胡言的小,不,妇人才对!”辛弃疾听闻话中有异,饶有兴趣地也跟着去了,看看他们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辛大人怎么现在才回来?”戚梧桐问,他又想着从他口里套出什么。辛弃疾当然知道戚梧桐的无所不知,便将方才如何见到一个绝世美人,跟着她去了,之后跟丢只好作罢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他特别形容了那女子是如何美丽,如何脱俗,把她的样貌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戚梧桐听后,笑道:“那不是她的妹妹吗?”
      辛弃疾听了倒是一惊,方才的女子看来明明要比金戈大好几岁啊,怎么又成了他的妹妹?带着疑惑,他跟着三人到了西湖边的一棵老柳树下,冷飕飕的风从湖面吹来,这里远离街市,行人几乎绝迹。完颜谦和戚梧桐二人很轻松地把金戈绑起来,吊在树干上。完颜谦掏出她口里塞着的布团,道:“你现在想回答了吧!”
      “现在又多了一个问题,辛幼安辛大人想问问你妹妹钱灵枢的事儿?”戚梧桐道,“或者,你想先回答长生不死之术?”
      辛弃疾逮着了机会,忙问道:“钱灵枢?这是她的名字,那她年方几何,出嫁了没有?”
      金戈费力地抬起头道:“我离家已逾十八载,这些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直接问戚梧桐吗?”
      “她啊,二十四了吧,还没出嫁,小名灵儿。”戚梧桐连珠炮似的答道,“钱灵枢不喜欢珠宝,也不做女工。她喜欢吃甜食,最喜欢的花是百合,还有她身上天然有体香,有点像含笑花的香味……”
      “你知道的还真清楚。”秦观颐道,“真不知道她是你妹妹还是她妹妹。”
      “当然了,每个见过她的男人都来我这儿买她的消息,我早就背熟了。”戚梧桐得意地望着金戈,冷笑道,“你也想不到吧,其中还包括东门沽酒。”
      “太好了!”辛弃疾道,“既然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那么我还有机会去提亲。”
      金戈道:“怕已经不是了。”
      “什么?她已经心有所属了?”戚梧桐看着她的表情,似有所悟道,“你是说,她已然献身于所爱之人了?难道是,东门沽酒?”
      “你不说我还是个妇科圣手吗?”金戈道,“有些事我一望便知。幼安兄还是另觅芳踪罢!”
      “可恶,不论是金戈还是钱素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戚梧桐道,“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二个坏消息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下我还怎么去忽悠那些傻男人掏钱买消息!”
      “钱素问做过什么坏事吗?”完颜谦问。
      “据我所知,钱素问之所以曾被当今圣上看中,要选她入宫,”戚梧桐道,“全因当年她当年的一句话。当时皇上用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鹏举,朝臣大多反对皇上杀此名将。而她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垂髫小儿,却胆敢向皇帝进言道:岳鹏举此人最受该杀!合了皇帝的心,顺了皇帝的意。”
      “我好像是说过这话,”金戈道,“不过都二十多年了,你何必要旧事重提呢?何况那时,小戚你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屁孩呢!”
      辛弃疾不知是为钱灵枢的事,还是岳鹏举的事义愤填膺,道:“岳大人精忠报国,全因你这等佞臣作祟害死。太不象话了!”
      “从小就是个坏孩子,长大了自然更坏。”秦观颐总结道,“我看诸位都别生气了!夜深寒重,戚梧桐还穿着湿衣服,还是早点回去吧。对了,你们不是真打算把她挂在这里吧?”
      “是,让她一个人挂在这里吹吹风!”完颜谦道,“小金,好好让你的脑袋冷静一下,想想你错在哪里了!”
      “我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交友不慎!”金戈道,“怎么会认识你们几个!”
      “我们走!”戚梧桐道。
      “救命啊!”金戈大叫起来,似乎这样就会有人来救她似的。
      秦观颐道:“没用的,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救命啊!”金戈依旧大喊大叫道,“龙叔,救我!龙——叔——”
      “对啊,”完颜谦道,“龙叔还不知道呢!”
      “放心,丰大侠就算知道了,也会体谅我们的心情的。”戚梧桐道,“要是他,铁定更生气呢,想来也一定会同意这么干的。”
      金戈又叫了几声,也就停住了,她看着那几个人远去的背影,兀地笑了。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从天边照过来,水面上反射的月光是那样的柔和,却也是那样冰冷。也许现在金戈,不,是钱素问正需要这样寂静的夜好好思考一下。突然一阵异样的香气飘过来,金戈闻在鼻子里,低声咒骂道:“见鬼!”脑袋便沉沉垂下,昏了过去。
      回到天上客栈,龙叔刚巧扶着醉醺醺的马钰回来。龙叔刚把马钰放在大厅里的桌上,就见他们四个回来了。戚梧桐正对完颜谦讲道:“借我身衣服换换!还真怪冷的!”见到龙叔,他忙大吐苦水道,“龙叔,可见着你了!金戈,不,钱素问可把我欺负坏了!”他赶忙把方才发现金戈的真实身份,然后又把她挂在树上以示惩戒的故事讲了。“龙叔,你给评评理,她这么欺骗我们大伙儿的感情,是不是该罚!”
      龙叔却斜眼看着辛弃疾道:“就是说,这种无关人员都知道了,你才来通知我?”
      “嗯,啊……”戚梧桐不知龙叔的意思,难于回应。“嗯,马道长,你听到了吗?金戈原来是女的!”他试图转移话题,推推醉意朦胧的马钰,表明龙叔还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嗯,金戈是女的。”马钰道,“我早就知道了,你别推我!”
      “什么?”龙叔更觉得奇了,“你也知道。”
      马钰甩甩脑袋,不耐烦地答道:“哎呀,你还记得金戈刺中的那棵树吗?后来就死了,再也没长出叶子来!有天师傅摸着树干对我说: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我一直没闹明白。结果丘师弟一来,就是那个讨厌的丘处机,他立刻就明白了。师傅是说金戈是女的!女的!”他转身喃喃道,“为什么他就知道!丘处机,你等着,我一定超过你!”
      戚梧桐察觉出龙叔正盯着自己,忙走顾右盼,似乎没察觉。龙叔对他吼道:“连他也知道了!为什么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唉,龙叔别生气。”完颜谦道,“明天早上让她亲自向你赔罪就是了。”
      “哼,”龙叔降低声调,冷哼道,“戚梧桐,你还记得黄山和姑苏发生的事吗?你还记得有多少人要杀金戈吗?现在,应该有更多人想要杀钱素问吧。别忘了,她可不会功夫,还被你们缚住……”话音未落,戚梧桐已破窗而出,急急地去寻金戈了。
      “龙叔,你不去吗?”秦观颐问道。
      “用不着,不论结果怎样他们都会回来告诉我的。”龙叔道,“我只能希望她没事。我也只能相信她会没事的。”
      柳树上只有一根空悬的麻绳,金戈不知所踪。下面坚硬的泥土上插着三个毫针,那是金戈藏在袖中救命用的。唯到千钧一发之际,她才会掏出来施以霹雳针法,暂时击倒对手,落荒而逃。完颜谦随后赶来,看到那针便知不好。
      “怎么办?”戚梧桐急得跳脚,却毫无线索。
      “想来她还没死,而且她应当还在临安城中。”辛弃疾也赶过来了,“今夜虽是元宵,可还是实行宵禁的,应该没人能带着她出城。”
      “那简单,派我的人一家一户去搜遍是了。”戚梧桐道。
      “不,”完颜谦不同意,“对方一定知道你会一家一户去找。可有个地方你一定不会想到,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一定在那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他们看过去。辛弃疾失声道:“大内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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