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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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早就出摊了？”吴大娘卯时出来喂鸡、喂鸭，又收拾了庭院，站在两家矮墙边喘口气，瞧见李家那女孩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天才蒙蒙亮，她看不清李念手里拿着什么，只以为她像往常一样出摊算卦。
“还不到辰时呢。”吴大娘眯起眼朝东边望去，天边才刚染上淡淡的颜色。
待李念走近，她才发现她背着平金，手里提着包裹，便惊讶地问道：“要出远门？”
李念笑了笑：“是啊。烦劳吴大娘见我爹回来时告诉他一声，李念已遵从他的嘱咐出门了。”
吴大娘听到李念提她爹，心中不禁叹息，李壑出门已三月有余，就留小姑娘一人在这维持他的营生，辰时上街算算卦赚点饭钱，日子不可谓不清贫。她打量着李念，从一年前见她时，到而今十六岁，一直都是灰袍素面。哪有女儿家不爱美，只是家贫孩子懂事，想到这里吴大娘更心疼了，让李念等她一会儿，她急匆匆回屋里翻她房中唯一的柜子。
她丈夫吴二刚醒，迷迷糊糊见媳妇翻柜子，嘟囔道：“大清早这是干嘛呢？”
吴大娘说道：“小念也要出远门了，姑娘家平常那么素，我寻思把我那只木簪给她。”
吴二一听乐了，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发霉的小木盒子：“我的妻诶，这些东西你都当宝贝似的放在这儿啊！”
吴大娘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也笑道：“我这是急得忘了！”
吴二穿好衣衫，和吴大娘一块走出门，低声问道：“她一个小姑娘出远门做什么呢？现在这么乱，她爹又那么久没回来，恐怕……哎……”
吴大娘瞪了他一眼：“你可别乱说，小念打小就没了娘，你再咒她没了爹，真是太缺德了。”
吴二连忙捂住嘴，叨咕道：“该打！该打！”
“小念，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吴大娘将那桃木簪子不由分说地塞到了李念的手中，“我也没什么值钱玩意，就这簪子还是前两年有点余钱时买的，虽说只是桃木，但却是带花样的，还是梅花呢。”
李念推辞了几番，见吴大娘固执，便弯起眉眼笑道：“也罢，这是你我的缘分，那就谢谢您了，吴大娘。”
“诶！”吴大娘应了声，却仍担忧地看着她，“小念啊，你这是要去多远的地方。”
李念微微笑道：“还不知道呢。”
吴二和妻子对视一眼，都觉得不靠谱，但看李念却是一派悠闲，仿佛只是出门闲逛。
李念见这对朴实的夫妇眼中担忧不减，歪头认真说道：“自是有有缘人带路，你们莫担心。”
她生得更像李壑，眉眼有些男儿相，眼神清澈又透着聪敏，身形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但这灰袍和通透的眼神衬得她如她父亲一般，有几分仙风道骨。
吴二咽了咽口水，不再说什么，和吴大娘一同应着好，同她挥手作别。
“李先生那般神机妙算，定早已算到小念出门平安，不然怎会嘱咐女儿今天出门呢。”吴二安慰自己妻子。
吴大娘叹了口气：“好好一女儿家，娘去得那么早，跟着爹一直四处流离，也靠着算卦为生，小念以后可怎么嫁人呢。”
李念同吴家夫妻作别后，走在往日里去摆摊的路上，心中难免升起一丝雀跃。她喜欢同父亲走南闯北的日子，虽然风餐露宿，有时还有意外和危险，但这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享受极了。父亲于三月前离开时告诉她上巳节后的第三天辰时有缘人自会来寻她，叫她千万别错过。
她问父亲这有缘人是做什么的，与她有什么缘？父亲说：“你自己算。”
李念撇了一下嘴，人与人各有机缘，有些人可能只是擦肩而过的缘分，有人可能是一辈子的缘分，父亲这样叮嘱她，想必一定是很重要的缘分，她也懒得再多问，只是心中隐隐有了一分期待。
顺心食肆的小二顺子刚打开门便瞧见李念站在街对面，招呼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李念回道：“等人呢。”
他顺势点了点头，又说道：“你等一下。”不一会儿他就从后厨的方向跑了出来，笑着对李念说道：“这是今早新蒸出来的包子，你喜欢的猪肉大葱馅。”
包子刚出笼，哪怕是拿布裹着，仍然十分烫手，李念小心翼翼用袖子捧在怀里，她笑眯眯地对顺子说道：“今天要小心脚下。”
他愣了一下，忙应声道：“好，好！”
待顺子走后，李念嘴角微微翘起，眼里闪过一丝调皮，其实这种小事谈不上神机妙算，她只是见他鞋破了提醒一句。从她三岁开始和父亲学这一行时，父亲便告诉她最重要的是要会观察。诸事的发展轨迹，具在种种细节之中。
她将行李垫在屁股下，低头认真地啃起包子来。远远地一个身穿玄甲的小兵牵着马挨个店铺询问着什么，她转了转眼睛，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扑去行李上的灰尘，背在肩上，看着那个小兵朝她走来。
“请问，是李壑李先生吗？”
李念模糊地“啊”了一声，慢吞吞说道：“家父三个月前出去云游了，你们有什么事找他，我也都可以办到。”
小兵看起来不过十八岁上下，皮肤呈深深的小麦色，但眼睛十分明亮，他显然是有些为难，挠了挠脖子，眼神变得坚定，似是拿好主意了，他挥了挥手：“行，那你跟我走吧。”
李念点点头，心中的喜悦已让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诶，您会骑马吗？”
“会的。”
“太好了，”他松了口气，高兴地说道，“营地离这可有八里。我多带了一匹马，在城外呢。”
李念迈开了步子，轻快地说道：“那我们出发吧。”
此时正值初春时节，乍暖还寒，骑马迎风吹起李念的长衫，好在她里面穿得厚。城外的小河顺着地势淙淙流动，光秃秃的树干和地面已被新绿覆盖，李念眯起眼睛看向天空的飞鸟，一时辨认不清是什么，阳光有些刺眼。
“是黄莺。”
他们纵马跨过小河，溅起清澈的河水，有几滴打在了李念的裤腿，她的眉毛抽了抽，真凉啊！
小兵见她这样的反应不由得憨厚地笑起来：“我叫蒋青，您叫我阿青就好了。”
李念松了口气，也回以一个善意的笑容。
抵达营地时已近中午，蒋青将她带进一个帐篷，说道：“这是给您准备的，一会您和大伙一起吃饭便好了，我先下去和我们将军汇报一声。”
李念“嗯”了一声，示意她知道了，蒋青走了出去没一会又钻了回来，他挠了挠脖子说道：“您不要在营地里乱走动。”
李念坐在塌上，轻轻点头：“好。”
蒋青走后，李念将行李放在了枕头边，便走出了帐篷，帐篷里有些昏暗，她不愿在里头一直待着，不可以乱走，她在帐篷附近走走总没问题吧。
营地驻扎在一个小山坳的入口处，士兵源源不断地从山坳中走出来，两两一起抬着箱子，不时有山中的风吹出来，十分寒冷。李念打了个哆嗦，默默钻回了帐篷。
蒋青没有讲他们寻她父亲做什么，但她能猜个大概。这片土地现今属于东齐，前朝覆灭后，天下四分，脚下这片土地曾是东魏，闻氏乃东齐大将，七年前闻氏出兵，收下东魏。东齐现今皇室凋零，当朝皇帝不过是个十岁孩子，太后也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她有意讨好闻氏，便借小皇帝之手将诸多权利授予他。
当年夜袭东魏之战打得迅猛如电，一夜之间已成定局，淮西和南康自此对东齐十分忌惮，明里暗里达成联盟。但李念知道，他们是没有能力讨伐东齐的，国力不足，军队溃散，朝中更无能臣，皇室昏庸无能，被统一是迟早的事。
不过，闻将军倒是有一处令人诟病的事，那就是他挖死人墓，掠金银珠宝作军饷。
世人皆知闻将军有两股军队，一股作战，一股盗墓，领头的乃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
在李念看来，这并非什么大错，财物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是他能借着死人财叫天下苍生都过上好日子，管他怎么发家的？终究是功大于过。
至少，来宣县这些年，这里的百姓都感谢闻将军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当年的东魏皇帝暴虐成性，头会箕敛，百姓苦不堪言，他出兵讨伐东魏，在百姓眼里乃正义之战。
“那些死人钱，留着给死人有什么用？活人都过得这么苦，谁还顾得上死人？”提起闻将军的这个传言，顺心食肆的老板摇头骂道。
“是啊，闻将军掠的墓，都是前朝皇室的墓，那些贵族不仅要奴隶陪葬，还把金银财宝都带了去，于我们这些老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好处。现在他能把那些东西拿出来让我们过得好些，总比给死人用有意义！”食客们也这样认为。
李念心里也约莫明白，那些抹黑闻将军的传言，一部分来自敌国，一部分来自朝中看不顺眼的大臣，可是闻将军他得民心啊。
如今找上她的，应该便是这盗墓的军队，因为县令长是不可能有这么正规的军队的。
找她自然是不可能看风水算命，哦不，是找她爹。李念和李壑这些年走南闯北，纵使国与国之间关系紧张，她也去过淮西和南康。她生于东齐北部一个避世的机关之城，墨城，母亲很早便过世了，六岁时父亲带着她离开了墨城。李家人再现江湖后，便有些声名在外。李家早在百年前便是有名的知天命的家族，天文地理、算数八卦、奇门遁甲、治世之学无一不精，风头正盛之时，历代君王都想得李家人辅佐。但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李家几代出仕辅佐君王的前辈都未能善终后，族长领全族避世。
然而百年后有关李家人的传言不再那么神乎其神，却也不乏有人试图寻找父亲。所以李壑在每一个地方只停留一年，有的甚至只有几个月。
当今乱世，寻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定国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