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e bye summer》林李不靠风

31、橙色的河

　　part31.橙色的河

　　四五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今年的旅游相比去年来说有很大不同，也有相同。例如下雨。
　　相比于去年的印象深刻，一时间他竟想不起来今年离别的场景。同样坐差不多时间的火车返程。闭上眼睛在一个陌生的空间摇晃过七八个小时，感觉自己在被运输着，在远离着。
　　夜晚来临时，窗户上倒映的都是车厢内的场景，外面行走过的村庄灯火寥寥。等火车内部的灯都关闭，也就看不见什么了。
　　带着属于旅游的疲惫和兴奋，在陌生和黑暗中闭上眼睛。
　　随意睡到什么时刻，就起来看窗外的风景，从游玩的疲惫中沉静下来。不过也就只有他还有这样的精力，坐在小边凳上看看风景，其他几个人醒了也还躺在铺位上。主要是很难得走那么远的行程，从南方回到北方，一路的景色也变换不停。从满眼的青山和绿色之中走来，路过各种凸起的小丘陵，逐渐到一马平川的北方平原。穿梭着空间和时间。
　　或许坐火车的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意窗外的风景，他们所在意的只是他们将要到达的目的地。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时光机，大概就是这样的交通工具，能够穿梭地点和时间。只是不能回到过去。
　　出火车站已经是晚上八点，目送着叶茜和林追各自上的出租车远去。白晓枫扭头看成一旁的叶清明，“有车来了，你走吧。”
　　“我跟你回家。”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个点这么晚了不回家，你爸妈不担心吗？”
　　“我跟他们说了会晚几天回去，他们很开明的，对我基本是放养。”
　　“我坐公交车回去。”
　　“那我也跟你一起。”
　　这个点很多车次已经停运，公交站台显得冷清，只还停着一些较远距离的长途巴士。上面写着的地名他都有听说过，但从未去过。他时常有那样的冲动，坐上一列听过目的地但从未了解过的巴士，去看看那个地方是否如同地名所给他的幻想一样。那个终点站或许会在海边，有散落着贝壳的银色沙滩，有海浪翻涌，和晴朗明媚的蓝天。那是他所能想到的，有关于一个未知地方的最好想象。
　　又或者是，是一片荒芜村庄，还是黄土路，村口有几棵大树。在这样望着这些不熟悉巴士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做着无限幻想。
　　这几天经历见到的风景和事物太多，让他有太多想法，太多梦可做，但却从来没有人愿意倾听，于是就只在脑子里发酵，变成一个个绮丽的泡泡存留在脑子里，像松鼠储存粮食一般。让那些如棉花糖般的香甜和温和，在以后痛苦的时刻回忆起来时，能有足够的强度来治愈痛。
　　因为以前一个人的生活，他总习惯了这样做。并没有预见到以后，因为生活里总是痛苦居多，他要为自己做好准备。
　　做一个愚蠢、单纯的人。
　　在思绪飘散的时刻，被提醒公交车来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纠结叶清明非要和他一起回家的这件事情了。其实在深处，他们从未改变。经历了那样一场快乐的旅游回来，以前的那些争吵、矛盾都变得很轻很淡不复存在了。那些当初会让他们成为朋友的因素没有改变，一直存在着。
　　很晚了，窗外还是有摩托车经过的声音。在迷蒙飘荡的意识里，白晓枫睁开眼睛。夜晚有凉气透进屋子里来，像一层轻柔的雾，鼻子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倒不是对身边有一个人睡着感觉不习惯。只是莫名的在这个时刻清醒过来。
　　外面好大的风。白晓枫想象着它穿梭过整个城市。
　　有人在家，他的生物钟也没什么改变。不过今天相比以往的自然醒更早了一些。大概是因为在火车上睡得太多，身体已经不需要那么多睡眠了。
　　做了一个有关于逝去的人的梦。蓝色的柜台，人物也是蓝色的，像是走进了一片不会流动的海里。
　　柜台后的人格外清晰。和他想要触碰又收回去的手。
　　已经离开了那么些年，还有什么话想说呢，他也不知道，只是这样沉默对视着。
　　醒来的时候，那片蓝色还是清晰的印在脑子里，把脑海里的一部分空间都染成了蓝色，浮动起来就犹如海浪，把他淹没。他以前听说梦到了逝去的人似乎有什么含义，但只是朦胧地想起有这样的说法，不想再去具体了解，于是不了了之。
　　因为这个梦想起来一件旧物，于是在书柜里翻找。高中时用过的教科书、写满了密密麻麻笔迹的笔记、很多泛黄的纸。在灰尘中意外看到了以前的日记。那些孤独一人的漫长时间里，他确实写过这样的东西。但如果不是翻到，或许这辈子他也不会想起来、不会拿出来看。那些多少残留着痛苦的时光，或许还会引起如今平静的心的阵痛。他一向是这样，与其痛苦，不如忘记。
　　但他还是打开看了。
　　里面很详细的记录了每天的生活，但谁也没提起，整本日记里只有他一个人。反复纠结的情绪，应该算是少年心绪。看到那些字句，他不由得笑。或许每个人在少年时期或多或少都有同样的幼稚和不安。回看起来难免觉得幼稚又难堪，但也确实是几年前那样稚嫩的他，无法否认。
　　“在看什么？”似乎是太过入神，没察觉有脚步声靠近。白晓枫仰头，“找点东西而已。”
　　“要我帮你一起找吗？”
　　“不用了。”白晓枫把那些抽出来的书都放回去，“也不是非要找那件东西，随便翻翻而已。”

　　午饭是白晓枫做的。独自生活这么多年，该学的他都学会了。虽然说厨艺不算顶尖，但也能入口。
　　下午三四点，总有阳光从阳台照进来。两个人一起躺在沙发上晒夕阳。每到傍晚，这里的夕阳总是如此明媚热烈。在城市的其他角落，他都没有碰见过。不堪的地方也不都是不堪，还有美好的风景。
　　阳台上不知名的花飘着香。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清明从那边走了过来，俯身问他。白晓枫抬头看他，点点头。
　　叶清明席地而坐在沙发边，扭头便是那张眯缝着眼睛的脸，在夕阳的暖意里困顿。
　　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下午，只是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里的有所差别。他们都坐在地毯上，有阳光照在他赤裸的小腿上，显得他整个人似乎变成了透明。
　　白晓枫眨了眨眼睛，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差。至少还没有诞生那些矛盾和争吵。面对眼前的场景时，他觉得格外安心。好像时间的褶皱被一只无名的大手抚平，他们一马平川地走过来。不是说回到了从前，而是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
　　白晓枫慢慢转过了脸，朝他勾勾手指。叶清明识趣，凑近吻了上去。一个轻吻，蜻蜓点水之后逐渐深入，挑逗着那一寸舌尖，纠缠舔舐，唇舌厮磨，感受着那温热的口腔。心跳变成鼓点，在进退攻守之间，把情欲一丝一缕磨长熬成暧昧。少年的胸膛起伏，呼吸互相纠缠又不舍分开。叶清明凑近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把痕迹抹去。
　　那个少年，似乎终于确定了赶不走他，慢慢放任自己的情绪漂流。做这样的事情也好，像朋友一样继续相处也好。他知道时间会带着他离开，但至少不是现在。
　　在这段未知的时间里，一直会有他陪伴着的。如果称作是缘分的话，这一段也就够了。
　　他看见窗外有一条橘色的河，河水翻涌，卷挟着许多东西轰隆隆往出海口而去。
　　白晓枫躺下来闭上眼睛，手搭在眼睛上。把脑子产生的幻梦抹去。
　　或许那是窗外的晚霞产生的错觉。
　　自己变得奇怪了。似乎有神之手轻柔地触摸，使他把脸转向了他的脸，做出了那样的动作。他现在回想起来简直莫名其妙。
　　他那时候的感觉确实没错，那是他们最好的一段时光，是他们认识以来的高峰。如果把他们的关系画成一段波形，现在就达到了最高点，而最高点之后都是下坡。那时身处其中的他还没有感知到那样的下降。只是在故事看似戛然而止之后，那样格外突兀的结束之后，回望过往才发现，结束并非偶然。
　　这并不让他觉得遗憾，反而是觉得心安。他们不仅是因为那一件事分开的，是很多很多开始无关紧要的碎片堆积，最终大厦崩塌。那确实说明在那时他们的缘分就是尽头，哪怕没有那件事情出现，也会有其他矛盾产生，他们终究会分离。
　　分开之后他想过无数次，如果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他们是否能走的更长久。而想明白之后，他释然了。那不是偶然，是必然。
　　他们终究没有缘分和彼此走的很远，共同相处的那三四年都像是向天偷来的。而因为他本身的性格缺陷，分开之后也是始终一人独自生活。那些他储存的原本以为是美好的回忆，变成了刀子时不时地探出头给予他伤害。提醒他那时候的美好，和结束时的不堪。
　　在纸上记录完所有的一切后，他终究会忘记那些，再也不提起。
　　他最终会学着其他人，自顾自的往前走。把以前可怜的自己丢弃在荒野，任由他自生自灭，那很残忍，这也是成长不得不做的事情。
　　回想起那个吻也好，眼前莫名出现橙色的河也好，和许多的过往，都如同阳光下的泡沫，将要涣散了。
　　眼前看着夕阳的少年，并不知道以后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