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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自杀是她曾经唯一的自由。死亡帮她逃过了悲剧的命运,甚至走出了时间的限制,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挣不脱那个无形的牢笼,因为无限自杀后,紧随而来的是无限重生。为了不受原剧情影响,她必须得不停地自杀,像一只迷失在无底洞中没有脚的鸟,停下飞行便意味着万劫不复。

      韩雪衣横剑在身前,指尖在赤红色的剑身上缓缓抚过,可如今想来,这个她解不开的轮回之谜,其实若水早就告诉了她答案。

      事实上在觉醒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摆脱了剧情的约束,只是她和徐三娘一样,因为怨恨和不甘,哪怕形体解脱了,心魂也依旧被困在痛苦的回忆中。

      在觉醒前,她做过无数个恶毒女配,那些一败涂地的人生刻入骨髓,也让她恨入骨髓。可恨并没有用,她耿耿于怀的过去早就成了不可更改的事实,变成了和她回忆一样无法消除的烙印。无能狂怒后,她选择自欺欺人,以新的创造者的身份,复刻出了无数个幻想世界。

      “重新开始,一切都重新开始!这次我必不会重蹈覆辙,我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记不清重启了多少次,也许一开始的她确实得偿所愿了,只是随着光阴轮转,她最后还是在日渐疯狂中迷失了自我。在永无休止的轮回之境,她忘了自己原始的名字,忘了自己原始的身份,忘了自己进入这些世界的目的,甚至忘了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名为回忆的牢笼。

      惊鸿掠影而过,粉色的六瓣花片片震碎,在流转的灵力中化作一场恣意又缠绵的黄昏雨。韩雪衣手持寄骨,站在镜湖边,仿照记忆中的若水,逐雨探花,解衣拭剑。

      星砂冠早就被她丢了,如今只剩了一根靛蓝色的发带,她望着水中的倒影,淡然一笑。这是始祖曾经教给若水的剑式,后来若水又将它教给了柳无宴,长大后的柳无宴又在花千度面前演示了一遍又一遍。惊鸿掠影,心上无痕,原来所谓的破解之法,若水已经教导了她无数次。

      韩雪衣低头看向手中一点点化作红色细砂的长剑。前尘旧梦尽断,这寄愿之骨也随着消散的怨气和执念,化为乌有了,而真正的若水也和它一样,在亲手斩断了与过往的羁绊后,成为了如今万般皆空的她。

      至于那缕承载着回忆的魂魄……

      一只黑底红纹的蝴蝶落在她的指尖,停留几息后又翩然离去,韩雪衣心念一动,回首望向小路尽头,魂飘香故,风吹着她的衣袖和发带往前,猎猎而飞。

      聂星回笑容灿烂,一边向她招手,一边朝她小跑过来,他背着一个箩筐,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果蔬、花卉、种子。

      “小雪!”

      韩雪衣莞尔一笑:“这么快?”

      后悔没有意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她白死。她会带着彼此最初的心愿,坚定地走下去,等与主系统的契约结束后,再以一个真正自由的身份,好好活一次。

      聂星回双臂一展,将她紧紧抱住,幼稚地晃来晃去:“快吗?可我怎么感觉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小雪了?”

      韩雪衣道:“可能是饿得头晕眼花,出现幻觉了吧,一会儿吃饱了就会恢复正常了。”

      “……”

      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聂星回磨了磨牙,一把推开她,转身就走。

      “我开玩笑的。”韩雪衣轻咳一声,然后眉眼含笑道:“其实我也很想星回呢。”

      话音刚落,原本正龟速远离的聂星回停下了脚步,然后光速地折了回来。

      斜阳夕照,湖面浮光瑟瑟,赛雪银叶飘零而下,点碎了倒映在粼粼水波中的两个难舍难分的身影。

      日隐月没,光影轮转,匆匆几日后,苍梧迎来了缠绵的雨季;风起云聚,雷鸣电闪,朝去晚来的雨水,淅沥淅沥。

      含苞待放的花枝插在新的小陶罐中,旁边放了一个柳藤编织的果盘,里面摆满了紫色的果子。韩雪衣坐在石桌边,一手托腮,一手勾着一个琉璃玉酒瓶,目光悠远地望着洞外阴云密布的天空,似乎在出神。

      自从连城庙会后,某只小妖怪就对看星星看月亮有了一种奇奇怪怪的执念,天天想着拉她一起夜观天象。谁知天不遂人愿,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刮风打雷又下雨,气得他心塞郁卒,饭都比平时多干了几大碗!

      韩雪衣嘴角勾了勾,眸中笑意荡漾,聂星回搬了几捆柴进来,一抬眸就瞄到了独自傻笑的女人,他快速地扎了火堆,然后满头雾水地走过去。

      “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为什么一直笑?”

      韩雪衣握着酒壶,浅饮一口,挑眉道:“因为想起了某个又傻又呆的憨货。”

      这眼神,这表情,这语气!聂星回眼睛一眯,劈手夺了她的酒壶。

      “你在说谁?”

      “你。”

      “……”

      聂星回瞪眼,下意识地要开口反驳,却猛然想起自己根本骂不过对方,赶紧将怼人的词堵了回来,思忖了一秒,决定把她据说珍藏了百年的琼露喝光光以作惩罚。

      然后……

      韩雪衣看着带着一脸贱兮兮的笑笔直倒下去的某只小妖怪,怔愣过后,啼笑皆非地抬手扶额:“这个憨货……”

      这酒浓度高,上头快,后劲也足,平常不沾酒的人碰了,哪怕是浅浅一口,估计也要睡个一天一夜。聂星回喝了将近半壶竟然只躺了半天,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天赋异禀。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醒了,但是又没有完全醒。

      韩雪衣额头青筋跳了跳:“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正抱着她大腿,撒泼打滚的聂星回被她吼得一懵,呆了三秒后,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韩雪衣:“……”

      宝宝聂星回拿脸贴着她的腿,泪眼朦胧地仰首望她,哭得肝肠寸断,委屈巴巴得简直要鼻涕冒泡给她看,好在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欲让他及时地放弃了这种想法。

      洞外雷声轰鸣,洞内鬼哭狼嚎。

      韩雪衣盯着某个嘤嘤嘤的哭包,心中挣扎片刻,还是决定给他喂颗醒酒的丹药,聂星回很乖地吃了,然后又立马吐了出来。

      他疯狂吐舌头:“难吃!”

      韩雪衣垂眸,望着掉落在地的丹药,神情怔然,眸色晦暗不明。

      药味苦涩至极,聂星回人被刺激得清醒了一些,他仰头看了眼站在眼前的人,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姿势,声音又飘又茫然:“……我在干什么?……发生什么了?”

      韩雪衣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醒了?”

      聂星回表情呆呆的:“小雪?”

      韩雪衣道:“是我。”

      聂星回忽然笑了起来,他捉住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然后痴痴地望着她。

      “小雪,我带你去看星星看月亮,好不好?”

      “……”

      这个死变态到底对星星月亮有多执着?!

      韩雪衣对着洞外抬了抬下巴:“外面在下雨,没有星星和月亮了。”

      聂星回愣愣地转过头,睁着眼睛确认了好一会儿,才神色低落地转回来:“好吧……”

      韩雪衣抽回手,双手捧着他的脸,好笑道:“你为什么非要带我去看星星看月亮?”

      聂星回这次不说话了,还把头低了下去。

      韩雪衣凑近了些,轻声唤他:“星回?”

      聂星回偷偷瞄了她一眼,耳朵红红的,声若蚊蚋,一副羞答答的小媳妇模样。

      “因为我想和小雪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举高高~”

      “……”

      韩雪衣笑得一脸无语,她当初不过一句随口的戏言,他都能记这么久?

      狐狸精(x)醋精(√)

      聂星回听见笑声,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仅剩的那只眼睛,此时因为困惑,像隔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的。

      韩雪衣忍不住抬起手,指尖在对方微翘的眼尾抚了抚。

      “星回。”

      她望着他,轻声道:“我要走了。”

      “……走?”聂星回缓缓拧起眉,似乎无法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他歪了歪头,反应迟钝地握住了她的手,表情天真得可怜。

      “你要去哪儿?我背你啊~”

      韩雪衣犹豫了一下,道:“我……”

      话还没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一串震人心魂的霹雳声。她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洞口,那里黑漆漆的,除了风声、雨声和雷声,什么也看不到。

      她收回视线,重新转回来,轻轻笑了下:“是个很遥远的地方,而且我只能自己去。”

      聂星回一听,立马不开心了,但是因为酒劲退了一些,没和刚刚一样发酒疯,只闷闷地问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韩雪衣沉默,眼睫慢慢垂了下去。聂星回没听到回应,便勾下头去看她,看着看着,突然就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韩雪衣抬眸,聂星回眼睛亮晶晶的,歪着头,在她另外一边也盖了一个戳,语气兴奋又骄橫。

      “我的!”

      韩雪衣眨了眨眼,盯着某只嘿嘿傻笑的小妖怪看了会儿,忽地抬手抱住对方的脖子,吻了过去。

      因为对方过于热情主动,聂星回这种一点就燃的小雏鸡,很快就失控了,稍稍清醒的脑子又变成了一锅浆糊。

      红黄色的火焰晃了晃,在电闪雷鸣中,慢慢地弱了下下去,从炭火,到星火,直至彻底熄灭,最终于夜阑人静之时,变成了一堆冷冰冰的灰烬。

      风止雨息,扶光破晓。

      一只秀美如玉的手探下去,从石床脚下散乱的衣物中抽出一根靛蓝色的发带。

      “星回。”

      聂星回蹙了蹙眉,谁……谁在说话……

      “再见。”

      聂星回一愣,猛地睁开眼,狐狸洞里一派通明,高照的艳阳投射进来,刺得他反射性地闭了闭眼。

      缓过脑子里那阵疼痛后,他扶着额,慢慢坐起身,茫然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他记得自己不是跑去打野猪了吗?怎么突然躺回家了?啊……头好疼啊……简直跟酒醉过一夜似的……

      等等,酒醉?!

      聂星回呆了呆,然后唰地低下头,手在身上摸来摸去,摸完又盯着床看来看去。他的头发散开了,但是衣服相当齐整,床也很干净,完全没有……呃……

      他在枕边摸到了自己的发带,一边给自己束发,一边神情恍惚道:“……原来是个梦吗?”

      旖旎的片断一个接一个地涌入脑海,可全都是朦朦胧胧的,完全想不起任何细节,包括那个女人的长相。聂星回眸光微闪,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尖牙,等回过神的时候,他耳朵一热,羞恼地跳下床。

      “有病吗我?!”

      竟然意淫一个不存在的女人!

      聂星回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用力地抹了把脸,深吸了口气,准备去外面洗漱一下,醒醒脑子。

      “看来是时候找个伴侣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冷不防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他脸上掉了下来,低头一看,竟然是个眼罩。

      聂星回缓缓拧眉,黑润澄澈的双眸中满满都是惊疑和茫然。

      “……好好的,我用这玩意干什么?”他将眼罩捡起,懵了半晌,喃喃自语道:“我果然有病……”

      他一脸无语地将那个眼罩丢开,抬步继续往外走,只是这次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打磨圆润的石桌上,摆了一个细口的小陶罐,里面正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风雨兰。

      他怔怔地看着那枝花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已经夺眶而出。

      “小……小雪……”

      他张了张口,喊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光线散去,阴影袭来,天昏地暗中,风摧雨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红黄色的火焰映着女人清丽沉默的侧颜。

      ……我要走了。

      ……是个很遥远的地方,我只能自己去。

      聂星回皱了皱眉,抓着胸口的衣物,在突如其来的让人窒息的剧烈闷痛中,跪倒在地。

      他面色惨白,艰难又痛苦地喘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狐狸洞变成了一片枯黄的竹林。他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女人,本能地张开口,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唤她的名字,可对方至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冷漠又绝情的背影,最后消失在了石子路尽头。

      ……后会无期。

      ……星回。

      聂星回瞳孔一缩,在猛然复苏的记忆中,双手抱头,撕心裂肺地惨叫出声。

      失控的妖力在狐狸洞内肆虐,墙壁剥落,家具震动,细口的小陶罐翻倒,滚落,摔碎在他眼前。

      聂星回身体僵了僵,瞬间变成一座枯槁的神像。死寂半晌,他将那枝风雨兰捡起,握在手心,然后佝起背,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小雪……”

      他呜咽着,带着一身灰尘,卑微地呼唤着她。鲜红的血液从他左眼中汩汩地流了出来,和眼泪一起沾湿了他的脸,他的发,他的衣,狼狈又肮脏,仿佛一块被恣意践踏后又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等到花开的那一天,我会重新回到这里,与你相遇。

      紧抓着早就过时的承诺,他闭着眼,泪流满面地哽咽道:“我……我会好好修炼……我会乖乖地等你……等你回来……等你……”

      可是一直到手中的风雨兰枯萎老去,聂星回也依旧没有等到想要等的人。

      春去秋来又一春,花开花落年复年,时光流转间,狐狸洞外的那株凌霄花也枯死了,小妖怪变成了真正的大妖怪。

      聂星回松开手,干巴暗淡的花枝从掌心掉落在地。时至今日,他才明白那人当年为什么要让他带她回苍梧。

      他轻轻一笑,苍梧没有冬天,所以他永远都等不到从天而降的专属于他的初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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