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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跌入凡尘(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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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公园门口。
虽然已经早春了,温度还是低,行人纷纷裹紧了大衣,匆匆低头赶路。这时,一对母女手牵着手刚好路过。
小女孩一抬头,用稚嫩的童音喊道,“妈妈,你看那个哥哥的眼睛真好看,像蓝宝石一样。”
母亲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脸嫌恶地说,“瞎说,乞丐有什么好看的,小心染上什么脏病。”说着,她蹲下来把女儿抱在怀里,低头快步走了。
不远处,衣衫褴褛的顾程躺在公园门口的长椅上,裹紧了身上盖着的单薄的蓝色被子,无所谓地笑了笑。
那对母女刚走,又有一个醉酒的流浪汉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喂,新来的,你把被子给我,老子今天晚上要盖!”流浪汉口齿不清地冲着顾程嚷嚷。
顾程侧过身去,将耳朵上的三颗钻石耳钉取下来,扔在地上,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耳钉咕噜噜地滚到地上,发出耀眼的光泽,流浪汉赶紧趴在地上将它们一个一个地捡起来,揣进裤兜里,眼里露出贪婪的凶狠。
“喂,你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交出来!”
顾程仿佛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他只是贪婪地吮吸着被子的味道,仿佛要从那里汲取一点安慰。
流浪汉见顾程没反应,以为是害怕了,便得意地伸出手臂想去扯开他的被子。没想到,手还没碰到,电光火石之间,顾程突然起身坐直了,左脚飞快地朝他的胸膛踢过去。
流浪汉没想到看着瘦弱的人能有这么大的劲儿,猝不及防,顿时跌在地上,像一条丧家之犬,捂着自己的肚子连连惨叫。
顾程却不屑于看他一眼,他一手提着白色塑料袋,一手抱着自己的被子,踉踉跄跄地走了。
没走两步,顾程突然停下来,他又折回来了,蹲在流浪汉身边,手伸进他的裤兜里一通乱翻,直到将那三枚耳钉握在手心里,用袖子擦了擦,这才转身走了。
不远处,何大川和女秘书躲在角落里,看着一个贵公子落魄至此,心里五味杂陈。
今天下午,顾程的发小李天和苏慕瑾来公司办公室找他。
“何大川,拜托你去看看顾程,他现在情况很不好,我们谁劝他都不听。”李天红着眼圈说。
何大川没有做声,他埋头处理手中的文件。
“你至少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帮他一把,别让他再这么下去了。”李天又说。
“对不起,我马上有个视频会议,请你们出去吧。”何大川头也不抬地说道,“马秘书,送这两人出去,安排会议。”
“何大川,顾程的爸爸重病了,就算你再恨顾程,他对你总有知遇之恩的,当初你创业的时候他也提供了很多资源,也是顾总拜托我们来找你的,你就看在顾总的面子上,拉顾程一把吧。”苏慕瑾站起来,急急地道。
何大川这才抬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他叹了口气,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说,“我只是去看看,至于他听不听我的,那就看天意了。”
身边的女秘书忽然问,“何总,咱们要这样跟到什么时候?”
“现在是下班时间,你可以不必陪在这儿的。”何大川对着女秘书抱歉地笑了下,继续偷摸跟着往前走。
顾程来到了城郊的一座破庙,此时天下起了下小雨,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破棉袄,快步走了进去。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大门左边拐角一处干草堆旁,先是把被子铺在稻草上,然后弯着腰,从层层叠叠的稻草里掏出一个相框,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
顾程对着相框哈了口热气,问,“何大川,你冷不冷?”接着将它摆在寺庙的石柱旁。做完这一切,顾程对着相框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货该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何大川躲在拐角处暗戳戳地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从他的角度还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相框里的黑白照片,是那一年两个人关系还好的时候一起去泰国旅游照的。照片中的自己身着传统的泰国服饰,比着剪刀手,笑得傻不愣登的。
顾程盘腿坐在石柱对面的地上,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冷馒头,掰出一半放在地上,剩余一半他自己大口地啃着。
“川哥,今天我就捡了一个馒头,咱俩一人一半。”只听顾程边嚼馒头边含糊不清地说。
何大川瞬间眼眶就红了,他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在下属面前显得太过失态。
顾程吃完馒头,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才说,“川哥,这个水不太好喝,是我在火车站接的开水,你就别喝了。”
“啊,何总,老鼠,有老鼠!”女秘书见一只老鼠从房梁上爬过,突然惊声尖叫,她本能地躲到何大川背后,吓得花容失色。
“谁?”顾程马上反应过来,他转过身,从破庙里走出来,一眼看到了惊慌失措的那两人。女秘书这才从何大川后面站出来,脸都绿了。
四目相对,何大川也不知道当下做何反应,他的身体却本能的颤抖。
他以为顾程还会像从前那样不依不挠地缠着他,没想到,顾程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身进了庙里。
正在这时,平地突然冒出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手里拿着棍子气势汹汹地朝庙里冲进去。
领头的正是刚刚那个流浪汉,他手指着顾程,结结巴巴地道,“大哥,就、、、就是那个新来的,刚才占了咱们的地盘,还抢咱们的生意!”
顾程背对着他们,盘着腿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
“今个儿哥几个就让你认识认识,欺负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兄弟们,上。”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几个男人抡起棍子就朝顾程的背上打过去。
顾程痛的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他没有反抗,第一反应却是伸长了手臂,将相框死死的捂在破棉袄里,压在身子底下。
紧接着,木棍像雨点一样砸在顾程身上。
顾程却始终一声不吭。
女秘书又吓得躲在了何大川身后,何大川实在看不下去了,高举手机,上前大喊了一声,“我刚刚报警了,警察五分钟就到,不想进局子的就马上离开。”
男人们瞬间停下来,本能反应让他们一哄而散。
何大川看了眼在地上蜷成一团的顾程,他忍不住骂道,“顾少爷,平时不是挺能打的吗,今天怎么了,活像条死狗!”他顿了顿,看着顾程瘦弱的身子,气得嗓子都冒烟了,“多少人没有爱情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你天天要死要活的做给谁看,恐怕现在真正快死的是你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吧!我要有你这样的儿子,还不如直接扔茅坑算了。”
顾程还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嘴唇不停的嗫嚅着。何大川把脑袋凑近了才听清楚,是‘老子不用你管!’
谁稀罕管你,何大川腹诽,要不是你爸爸我才懒得看你一眼呢。
“马秘书,走吧!”他头也不回地说道,仿佛再也不愿意多看顾程一眼。
两人走出庙门,何大川又瞥了女秘书一眼,“马秘书,觉得你不适合这个职位,明天换个部门吧。”
年轻的女秘书马上就哭了。
何大川刚准备开车回家,马秘书还坐在副驾驶上,低着头,小声啜泣着。
我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样对一个女孩子?何大川略有些自责。
他无意中抬头瞥了眼后视镜,发现有一个人影远远地跟在车的后面,是顾程。
何大川干脆把心一横,一脚油门踩到底,那个人影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了。
半夜里,何大川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点了根烟,走到阳台。虽然是秋夜,今天却有点点星光。
他抬头瞥了一眼楼底下,突然有些头疼,顾程不知道是怎么跟过来的,他把被子裹在身上,手拢进袖子里,整个人蜷成一团,坐在楼底对面的石凳上,显得有些呆滞。
顾程显然也看见了何大川,他的第一反应却是逃跑。
何大川嘴里叼着烟,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赤着脚就冲下楼,顺着顾程跑的方向跟了过去。
远远地就看见顾程驮着被子在马路上疯跑,像动物园里出逃的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