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求应许》鹤补子

19、第 19 章

　　“小原稷啊，好久不见。”原梦如当初那般着一身银灰色盔甲，笑得爽朗，“上古神覆灭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吧。”
　　她总是这样没心没肺，谁也没法从她身上察觉到被打倒的痕迹，世间的一切苦难与她好像玩乐一般。
　　原稷长舒了一口气，心脏钝钝的痛，叙旧的话有很多，多到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多到一炷香根本不够用，原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只有一句：“珍重。”
　　珍重，珍重。
　　他们之间，如今只能说句珍重而已。
　　“听萝，将她送出烟淮镇。”原稷唤出树妖的名字，将原梦送离烟淮镇，而他要留在这，替原梦和顾衣违断后。
　　无数树根拔地而起，捆住原梦的腰身，将她一路送远。
　　“原稷，原稷你不能这样！”原梦高声喊道，“我是你姐姐，让我帮你啊！”
　　蔚蓝的天空突然被灰翳笼罩，客栈后院的参天大树几息之间便掉光了叶子，巨树如同正在死去一般失去生机。
　　烟淮镇的大街上吆喝声嬉戏声叫骂声戛然而止，房舍变得残破不堪，百姓皆化成一堆黑灰四散，大街上处处都是战乱破坏的痕迹。
　　这才是这座死城本来的模样。
　　原梦如今连被因果反噬的苟延残喘的树妖都无法挣脱，这般虚弱，留下也无非得死。
　　不消片刻，这烟淮镇就只剩他和树妖，四下无声，死一般的寂静，这样的寂静足够放大一切孤独。
　　树妖的本体确实连接天际，她被永生永世的束缚在这，做从人间到九重天的活的梯子。
　　“结界已经破了，如今谁都能通过梯子到达九重天，仙界马上就会派人过来。”树妖面色惨败，几乎维持不住人形，“上神，你怕吗？”
　　怕吗，原稷也这样问他自己。
　　“怕，我当然怕，但不是怕死，我是怕原梦消散于天地间，我怕逢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怕还有更多昔日的朋友如今还是横吹那样的下场。”他顿了顿，哽咽道，“我也怕顾衣违真心恨我，我更怕他不恨我，恨我就罢了，不然的话我是生是死，于他而言都是折磨。”
　　听萝静静的听着他讲话，眼睛亮晶晶的：“真好，你还有朋友，还有爱人。”
　　强大的威压降临烟淮镇，天空惊雷滚滚，风雨欲来，九重天的仙人到了。
　　原稷没发现，他的身后，一截树根悄然靠近，猛地将他裹了起来。
　　原稷奋力挣扎：“你要做什么？”
　　“我要送你走。”听萝用尽最后的力量冲破冲冲包围，将他送出烟淮镇，“不要自怨自艾了，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快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一炷香已经到了，我撑不住了！】
　　执念的裂纹又扩大了一分，不得已收回了记忆和大部分修为，原稷被波及到，失去了意识。
　　烟淮镇外，顾衣违稳稳地接住了被树根扔出的原稷。
　　“他怎么样了？”原梦凑了上来。
　　悟樗子将逢春背在背上，拐杖一敲，缩地成寸：“快，先离开这再说。”
　　顾衣违捏着原稷的手，大家都在等你，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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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叛者，死——”
　　仙人降临于烟淮镇，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听萝，这只树妖在他眼中，不过是只卑贱的蝼蚁。
　　听萝被他刻意施加的威压压的直不起身，却仍昂着头反驳道：“我从来不忠于任何人，谈何背叛？”
　　“仙界的威严不容任何人挑衅。”仙人无悲无喜，对着听萝伸出了手，巨大的法印在空中凝结，带着毁灭的气势，朝着树妖缓缓压下。
　　听萝擦去的唇边的血迹，高喊道：“妖怪的情感也不容任何人作践！”
　　仙人为了有一条守着仙界的入口狗，引诱她杀害挚友，任何生长在这世上的灵物，甚至也是一草一木都是有感情的，怎么愿意被打压情感的那一套统治？
　　法印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无数树根拔地而起，直直地向上冲去，像个笼子那样将整个烟淮镇罩入其中，仙人已经无法阻止法印下降的速度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法印在树笼中爆炸。
　　悟樗子似有所感地朝烟淮镇的方向张望，逢春察觉到他的停顿，问道：“怎么了？”
　　悟樗子摇了摇头：“没了，都没了。”
　　“原稷的身体越来越冰了，你们快想个办法啊。”原梦急得团团转，她自己自身难保，如今看着原稷的身体越来越差也只能干瞪眼。
　　顾衣违捏着他的手，眉头紧锁：“我将真元输给他。”
　　“不可。”逢春忙道，“事倍功半，毫无成效。”
　　“那怎么办？”顾衣违额头暴起青筋，“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他难受吗？”
　　悟樗子将逢春拉到身后：“你喊什么，你保护不了自己的爱人也别乱朝别人发火啊！”
　　“鼠鼠，别这样。”逢春扯扯他的衣袖，“魔君只是太担心原稷的安危了。”
　　悟樗子冷哼了一声：“那就能对别人撒气了，我们为他们做的也够多的了，这还要做他的撒气桶，这世上还有没有道理讲了？”
　　“若不是你们引诱原稷来这，原稷会变成这副模样？”顾衣违目光狠厉，这两人难道真以为他不知道他们在其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嘿。”悟樗子撸起袖子，“引诱你们来又不只是我们的主意，再说我们不是在烟淮镇外面拦你们了，你们不听劝怪得了谁？”
　　原梦烦躁地一人打了一掌：“够了，我弟生死未卜，你们谁再废话试试？”
　　逢春揉了揉脑袋，有些迷惘，悟樗子委屈巴巴地蹭蹭他的肩膀，逢春微微朝悟樗子偏过头，揉了揉他的脑袋。
　　“让我来吧。”云中雀眯着眼，嘴角噙着笑，“只要将魔心剜除，原稷就能慢慢自愈。”
　　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不烦他，但是目前只有他能救原稷了。
　　顾衣违犹豫片刻，云中雀的目的不明，他不确信云中雀会不会害原稷。
　　“放心吧，最希望原稷好的人就是我了。”云中雀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逢春也乖乖地点了点头：“我也相信，雀雀是不会害原稷的。”
　　原梦嗤了一声：“他谁啊，你这么信他？”
　　“他是原稷曾经的神官，那只小青雀呗。”悟樗子随口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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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官起源于昔日三十二神不成文的规定，每位神都可挑选一位神官照顾自己的起居。
　　逢春的神官是只花枝鼠，即后来的悟樗子，原梦的神官是只大蛇，于上古神覆灭时战死。
　　原稷的神官是只在人间随手救下的小青雀，在九重天上的日日夜夜勉强开了灵智，人形都未修出来，有一日不知飞去哪了，原稷遍寻不得，后来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谁也不曾想小青雀不仅暗自修出了人形，还投靠了魔族，更在后来诸神覆灭时救了原稷一命。
　　云中雀特意叮嘱他换心时不许任何人打扰，原梦几人守在外面，心思各异。
　　悟樗子悄悄戳了戳逢春，想带着他偷偷溜走，原梦眼尖的很，一眼识破了他的小动作：“喂，你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呢？”
　　“什么叫偷偷摸摸？”悟樗子双手叉腰，“我们就是光明正大的走又能怎么样？”
　　原梦斜他一眼：“我跟你说不着。”
　　悟樗子被她蔑视的语气惹得火冒三丈：“我们为了你也算背叛仙界了，从今以后又得过上被追杀的日子，你这是什么语气，我们又不欠你的！”
　　逢春怯怯地扯着悟樗子的胳膊，叫他小点声。
　　逢春一向是有些畏惧原梦的，早在他眼睛还没坏的时候，原梦曾将一杀了许多人的大妖怪带上九重天，当着逢春的面虐杀，腥气的血溅了逢春一脸，自那之后他每见到原梦便两股颤颤。
　　现在已经好多了，他看不见原梦了。
　　“难道做九重天的走狗是什么光荣的事？”原梦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别忘了神族是如何灭亡的，你们这岂不是在为仇敌卖命？”
　　悟樗子还要再争，却被逢春喝止：“鼠鼠，不要再说了。”
　　凭什么不说，逢春卜算出神族的劫难他们不信，逢春一直赌上生命为他们奔走，他们也不屑，他们眼中只见到逢春的不对，却看不见逢春的好。
　　悟樗子替逢春委屈啊，委屈地几乎要要落下泪来，逢春的眼睛盲了，这些年身子也不太好，可强撑着一身病痛为人奔走，却连句感激的话都听不见。
　　这些人知道逢春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他们问都不问一句，他们眼中只有他们自己。
　　“逢春卜算到还有一位神幸存于世，原稷命里会再与他相遇，从此逢春便不再多事了。”逢春恭恭敬敬地向原梦施了一礼，语气温和，“原稷醒后大概也不会记得我，那逢春便只问原梦大人安，有缘再见。”
　　悟樗子惊愕地盯着逢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梦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逢春微微一笑，牵起悟樗子的手：“从前是我一叶障目，总想着将你们完完整整的带回来，我也还算有个家，但现在我明白了，悟樗子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悟樗子被他一番话感动的眼睛通红，捂着心脏不知该说什么好。
　　逢春轻轻握住悟樗子的手：“悟樗子和逢春早已是一体，瞧不起悟樗子，那就不必再和逢春打交道了。”
　　“再会。”
　　逢春微微颔首，悟樗子也学着他的样子对原梦颔首。
　　悟樗子将逢春背在背上，一步一个脚印，原梦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喃喃自语：“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