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争，小心爱》香菜多

8、暗中标价

　　回到家里，钟暒打开了一瓶香甜爽口的青梅酒，倒了两杯，对南葭强调：“等下打车走。”
　　“我们聊点什么呢？”钟暒在酒杯里加着冰块问。
　　“你知道自己很有魅力吗？我指的不仅仅是外表。”
　　“是吗？我反倒觉得我挺失败的，身边留不住人。每次都是。”钟暒苦笑一声。
　　“俞总不是你的初恋吗？”
　　“不是。我和初恋女朋友是大学同学。后来读研的时候分开了。”
　　钟暒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继续说：“我父母陪我高考完就出国工作了，原计划我在国内读完本科后到欧洲去找他们读硕士，子承父业继续做跨国企业方向的法律工作。
　　但是大二的时候我恋爱了。我初恋的女朋友家里比较困难，还有妹妹需要她供养上学，不能和我一起去留学。我就放弃了和父母团聚的计划，考了咱们学校的研究生继续读法律。她也很优秀，被系主任推荐到一家跨国公司做并购方面的法务工作。
　　研二那年，因为国家对她公司的行业出台了并购限制令，那家公司就转战东南亚了。她的工作表现确实非常优秀，公司想把她调到北美总部去，负责对华法务工作。”说到这里，钟暒陷入了沉默。
　　“所以她放弃你，去了北美？”
　　“嗯。她是个信奉功利主义的人。功利主义本身没有错，每个人有不同的成长经历，有不同的人生使命，所以爱情观和价值观不一致也很正常。她要求我放弃读了一半的研究生，去申请北美的学校。”
　　“也是个办法。但是好像有点以自我为中心的味道。如果是我，我可能不会同意，我也许会为了爱情改变一次人生轨迹，但是不会为了迎合别人，而反复更改自己的人生。”南葭说。
　　“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如果今天让我重新选一次，我依旧不会中断学业跟她去北美。我认为我已经为她放弃过一个平行世界了。她走的时候很气愤，完全理解不了我的想法。在她心里，反而我是那个过于自我的人。”
　　“那后来呢？”
　　“后来就没有再联系过了。我伤心了很久，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因为没有想明白这次失恋的根本原因，好几年都不敢再谈恋爱。第一次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地爱上一个人，我没有应对失恋的方法。
　　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我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回国机会多了起来，我也没有再想过出国去找他们。呵呵，反正即使我去了欧洲，他们一年到头也在家住不了几天。
　　再后来，我就认识了悠悠。刚在一起时，她很开朗，生活里总是充满了激情和阳光，我也逐渐从上一段关系中走了出来。
　　在一起几年之后，其实我和悠悠都变了。我变得更加珍爱自己，而她却恰恰相反，迷失了自己。”
　　“迷失了自己？为钱吗？被金钱蒙蔽了心智？”
　　“那倒没有，悠悠对钱没有什么欲望。她喜欢‘赢’的感觉，是个胜负欲特别强的人，每次打败竞争者都会让她感受到满足。她也很有天分，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总能争取得到，唯独他父亲的认可除外。也有可能是赢的次数太多了吧，她开始变得接受不了‘输’的感觉。”
　　“在计较输赢中迷失了自己吗？”
　　“嗯。可悲的是，我和初恋女朋友分手的原因，在我和悠悠身上重演了一遍。她为了所谓的事业放弃了我。不同的是，我没有再次选择妥协。
　　除了舍弃不下我的自尊心外，我也知道妥协是没有用的。‘要求妥协’这种事情呢，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是由对方的思维模式决定的。我又何必尝试呢。当然了，我也不想在精神上绑架她。她作为成年人，有做选择的权力。
　　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她一个人造成的。我在上一段失败的恋爱中，变得谨慎、清醒。历史重演的时候，我的反应会更加激进。所以我一直觉得，年轻时受到的情伤，是终生愈合不了的。”
　　看着若有所思的南葭，钟暒又重新给两只杯子倒上酒，轻轻问：“所以，你还有足够的信心继续喜欢我吗？和一位比自己经历丰富很多的人谈恋爱，是有正反两面的。”
　　“正反两面？”
　　“正面呢，就是你现在感受到的，一位成熟姐姐的魅力。反面呢，就是她永远都不会再拥有一颗和你一样纯粹的心。发生在她身上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雁过无痕。而未来的每一天，你都需要为这些痕迹买单。”
　　南葭的人生一直安乐而平淡，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甚至不知道这些问题的存在。听钟暒讲完这些，她心里突然想到了那句经常被提起的话“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在今晚之前，她只贪恋着钟暒身上的成熟和美好。当钟暒将这份贪恋的价格坦诚地标出来时，她有些犹豫了。这种犹豫，并非来自不想付出，而是源自于自己的信心不足。

　　送走南葭后，为了让复杂的心情平静下来，钟暒冲了一个冷水澡。
　　第二天清晨，俞悠然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隔壁出门的动静。
　　可是等到九点多，钟暒还是没有出门，俞悠然在心里暗想：“不对呀，周六早上不是应该八点前就出门跑步的吗？今天要睡懒觉？不可能，她从来不睡懒觉。”
　　打开一条门缝，俞悠然看到今早送来的鲜牛奶还在她门口放着没有被取走，鞋架上的鞋也一双不少。
　　顿感情况不好的俞悠然，订了一桶纯净水，地址故意错写成隔壁的门牌号，想让送水师傅帮她叫叫门。
　　十点半的时候，送水师傅来了。俞悠然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师傅连敲了两分钟，钟暒才开门。
　　俞悠然赶紧攥着水票打开门说：“不好意思师傅，地址可能写错了。”
　　送水师傅连连对钟暒说着：“抱歉，打扰了。”
　　钟暒用虚弱无力的声音说：“没关系。”
　　这异常的声音紧紧抓住了俞悠然的注意力，她仔细看了看钟暒，脸上绯红一片，眼神也疲乏无力。
　　钟暒正准备关门时，俞悠然一把拽住了门，不由分说地把手心贴到了她的额头上。
　　“你发烧了！”
　　“是吗？”钟暒恍然大悟地摸摸自己的额头，“还真是有些烫。”
　　再欲关门，门又一次被俞悠然拽住。
　　“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会吃药。”
　　“你哪次发烧是吃药能好的？”
　　可能是因为烧得实在太厉害了，钟暒想继续回绝俞悠然，一着急反而一阵眩晕袭来，头重脚轻有些站不稳。俞悠然也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走到玄关挑了件最厚的风衣给她穿上，又帮她换鞋，直接带上了电梯。
　　天气干燥、饮冰酒、冲冷水，让钟暒得了肠胃型感冒。这种感冒最大的特点就是虚弱。
　　在医院门诊部的输液室中扎上点滴时，钟暒已经气若游丝了。她感觉扎了点滴的胳膊冰凉刺骨，昏睡了一会儿又感觉到那只胳膊很温暖。睁开眼睛，看到输液管上粘着两片自热贴，内心有些微微触动。
　　“醒了？喝杯小米粥吧。”俞悠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早点摊子上常见的塑料封口杯，继续劝着，“我知道你不爱喝小米粥。肠胃型感冒，医生不让喝牛奶。现在打的是消炎药，胃里空着会更难受。”
　　钟暒似乎重新感受到了几年前的俞悠然，只是这份久违的体贴已经让她很陌生了。
　　“谢谢。我今天早上一直迷迷糊糊睡不醒，肠胃不舒服又不想起床。幸好……幸好你在留意我的状况。送水的师傅从你家换出来的水桶，几乎是满的，我看见了。”
　　“你不会觉得我在侵犯你隐私权吧？”俞悠然想用一句玩笑话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打完点滴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我去你家做饭吧。香菇滑鸡粥可以吗？有营养，好消化。我在我家做的话，等会儿你还得从床上爬起来给我开门。有一两年没有下厨给你做过饭了。”
　　钟暒本能的想拒绝，但还是被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也许，悠悠真的变了呢？
　　小憩了一会儿，饭就好了。
　　“没有以前好吃了，是吗？我太久没进厨房，手艺生疏了。”
　　“以前的味道，我已经忘记了。”钟暒这句话若有所指，又一次让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伴着厨房洗碗的流水声，钟暒睡着得很快。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了。俞悠然已经回去，只在电饭煲里留下了一锅新做的香菇滑鸡粥。
　　喝了一碗粥，又吃了昨天拿回来的药，钟暒感觉好多了。下午坐到书房的时候，看见瑞景小区的卷宗还摊在桌子上，心里有些忐忑：“我怎么这么不谨慎，昨天从医院回来，明知道悠悠在，还不赶紧把卷宗收起来。她应该没有来书房吧？或许我不应该这样想她，她不是行事不端的人。”

　　十天后，景瑞项目诉讼案第一次开庭结束，钟暒气冲冲走出法院，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俞悠然的电话：“俞悠然，你真卑鄙！没想到你现在变得更加不择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