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争，小心爱》香菜多

5、分手之后

　　会议时间并不算很长。按照法律程序，开庭前法院会先安排庭外和解。两家公司对这项烂尾工程的结算金额已经争执了一年多，实在不是庭外和解能解决的。为了加快诉讼进度，才坐在一起协商统一口径放弃和解的环节。
　　回去的路上，南葭问钟暒：“师姐，原告着急要结算款，所以想绕过庭外和解直接开庭，加快进度，这个我能理解。可是我们的客户，为什么不趁着和解的机会拖延一下时间呢？钱不是越晚付越好吗？”
　　“诚城地产目前最主要的目标，是以最小的成本彻底结束这件事。当初凯歌集团停工撤场之后，引发了业主维权，政府不得不出面干预。地产企业还是很重视在政府眼中的企业形象的。而且现在凯歌集团压着一些手续资料，直接影响到了瑞景小区房屋产权证的办理。虽然已经交房了，但是产权证迟迟拿不到，随时有可能再次爆发维权事件。所以这个项目的结算款一天到不了凯歌账上，诚城这边就要多承担一天的压力。”
　　钟暒看了一眼似懂非懂的南葭，又接着说：“停工的时候诚城确实是资金链有问题，现在资金问题解决了，快速了结这项烂尾结算就成了当务之急。这个案子的事实很清晰，核心难点就是凯歌撤场时的已完工工程造价。两家公司这一年多来，一直在结算金额的问题上争论不休，无法达成一致。所以诚城现在是想付款，但是付款金额确定不下来。”
　　“哦！我明白了，表面上看原告凯歌集团是在告诚城地产拖欠工程款，但实际上是想让法院介入双方的结算金额争议。”南葭满脸崇拜得看着正在开车的钟暒，“我翻了两天案宗，都没有品到这个案子的核心。师傅真厉害！”
　　“小马屁精。”钟暒笑着伸出手，拍了拍南葭头顶上的小丸子。
　　“小葭，我有个建议，关于职业形象方面的，可以讲吗？”
　　“当然可以了！”
　　“我觉得你现在能每天坚持穿正装，很棒！只是丸子头还有点学生气。对我们法务工作者来讲，好的职业形象有利于快速获得信任。所谓好的职业形象，精髓就是端庄大方、成熟稳重、有品质感、与身份相符。”
　　说到这里，钟暒利用等红灯的时间看了一眼南葭的表情，见对方愿闻其详，就继续说：“我们小葭呢，每一点都做的非常好，唯独就是成熟稳重这一点还不够到位。”
　　“嘿嘿……”南葭捏了捏自己头上的小丸子，不好意思的笑了。
　　“大众对于律师、医生、教师这些职业，有一个很直观的第一印象判断法。第一印象感觉你经验丰富，就会更信任你。反之呢，就会担心自己是你练手的教具。这种主观判断的方法比较简单粗暴，我虽然不认同，但是我们改变不了所有人，为了更顺利得开展工作，最好迎合一下。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道理啊！其实我自己也经常用这种第一印象去判断某个人的工作经验，然后很主观地选择自己要不要信任对方。”
　　南葭盯着身边的钟暒，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她不知道为什么，所有话从眼前这位姐姐口里说出来后，都如天籁之音般美好。
　　钟暒也觉察到了身边越来越炙热的目光，车内充满了暧昧的气氛，让她感觉有一点小小的尴尬。
　　“师姐，要不晚上你陪我去做头发？”
　　“我还是不去了吧。晚上还要……”钟暒想回避一下过密的接触，正在努力找理由推脱。
　　“那你晚上好好研究案宗。有什么新发现，记得共享哦。”南葭看出了钟暒的窘迫。
　　她的善解人意和体贴入微让钟暒内心更加局促起来。
　　终于回到了律所楼下的地库，钟暒停好车说：“你先上去吧。我打个电话。”
　　其实没有什么电话要打，钟暒是有些心烦意乱，想自己静一静。

　　几个月前，南葭以中南大学民法研究生的身份来到律所实习。成绩最优秀的研究生，当然应该由业务最出众的师傅来带，于是南葭就被分配给了钟暒。
　　相互做了自我介绍后才发现，原来两人的研究生导师还是同一位教授，便顺理成章得更亲近一些。
　　刚刚相处一个月，钟暒就收到了小妹妹的深情告白，只是那时候她还名花有主。告知南葭自己的具体情况后，南葭并没有纠缠，两人又恢复到了相处融洽的半同事半师徒关系。
　　出生在书香门第的南葭，身上有一种不失活泼的娴静气质，让人相处起来感觉非常舒适。学业优秀、谦逊有礼、语笑嫣然，她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小孩。钟暒最初对这个颇有天分的小师妹，确实十分关照。但主要是出于对优秀后辈的提携，其次才是南葭自带的可人光环。
　　刚刚和俞悠然分手的时候，钟暒一度被巨大的忧郁笼罩着。佯装无事坐在办公室写材料，毫无征兆的就会流下泪来。本来就食量很小的她，竟然把世间还有吃饭这件事给忘记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两眼一黑倒了下去。还好被身边一直默默关注她的南葭及时抱住，才没有磕出外伤来。
　　南葭要带她去医院，她反应过来是低血糖，喝了一杯牛奶就拒绝了。在南葭的再三坚持下，才同意请假回家。
　　扶着钟暒回到家里，南葭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空空荡荡的房子了无生气，客厅里摆着四只大号行李箱，一看就是很多天没有被动过的样子。
　　卧室地上有一只打开的行李箱，应该就是这些天钟暒要穿的当季衣物了。还有一张新床垫，直接放在地上，没有床架，没有被子和枕头。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师姐，这是你家？”南葭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居然能住人。
　　“嗯，前几天刚刚搬过来的。还没有时间收拾。”钟暒看到南葭没有地方可坐，有点不好意思。
　　“最近所里案子不多啊，还算比较清闲的。是没有心情收拾吗？我感觉你这些天很不对劲，我也没敢贸然问你。”
　　钟暒没有再回答什么，想找点水来给南葭喝，可是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你先躺下休息吧。我下楼给你买点水来。”南葭拿起钟暒刚刚挂在门边的钥匙，不等回答就出去了。
　　十几分钟后，钟暒的家里有了一箱矿泉水、一把电水壶、一只麦片碗、两盒米稀。
　　从那天后钟暒就请假了，南葭每天下班会来看望她一次。终于有一天，南葭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失恋了？这样子下去不行的，你整天躺在这里，不起床也不好好吃东西，你会垮掉的。我每天来看你的时候，你的状态都比前一天更差。什么样的人啊？值得吗？”
　　听到最后这九个字的时候，钟暒的泪腺又一次奔溃了。请假在家的这些天，她不是昏睡，就是用两只空洞红肿的眼睛盯着房顶，还有数不清次数的恸哭。
　　南葭捧起钟暒的脸说：“咱得去趟医院了。”
　　“没事，我自己可以调节过来，不用看医生。”
　　“不是心理医生，是眼科。你的下眼睑已经肿的很厉害了。”
　　拎着消炎药和眼药水走出医院，南葭强拖着钟暒来到一家民谣餐厅。
　　“这家餐厅的驻场歌手是不是很不错？只是可惜了，医嘱不让喝酒。”南葭边说边给身边的钟暒夹一些开胃好消化的菜。
　　“嗯，唱得确实很好。”钟暒还是没有什么食欲，只是把消瘦的身体深深嵌进沙发椅中，右手撑着头，静静听歌手弹唱“她不再和谁谈论相逢的孤岛，因为心里早已荒无人烟，她的心里再装不下一个家，做一个只对自己说谎的哑巴……”
　　“明天是周六，咱俩去逛逛家居商城吧。”害怕钟暒会拒绝，南葭又抱着她的胳膊撒娇般地说：“陪陪我嘛，我周末很无聊的。”
　　“好。”
　　这所房子是钟暒的父母出国前留给女儿的，为了避免打扫卫生，钟暒很多年前就把家具都处理掉了。花了整整两个周末和五晚下班时间，南葭才带着钟暒置办齐了所有家具、用品。身体的疲惫，确实是治愈精神内耗最有效的方式。
　　俞悠然找过来的那天晚上，两人组装完最后一件小柜子，正在庆祝竣工大吉。南葭讲的一个笑话，让钟暒在前仰后合中不小心倒了一身红酒，只能去洗澡换衣服。如果不是门外的不速之客，那天晚上也许真的会继续发生一些与新恋情有关的事情。

　　此刻独自坐在昏暗的车上，钟暒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下她与南葭的关系。俞悠然再次出现在眼前时，钟暒并没有余情未了的感觉，但却十分清晰得知道了自己还没完全从上段恋情中走出来。
　　“那么我对南葭，是真的喜欢，还是把她作为溺水时抓住的救命稻草？如果我只是在她身上找安慰和解脱的话，会不会对她很不公平？毕竟我能感受到她是真心的。”钟暒脑海中反复质问着自己。她也是从南葭这个年龄一路走过来的，深知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也很清楚年轻时受到的情伤会终生难以愈合。
　　“我不爱她，只是有好感而已。起码现在还没有爱上。”钟暒最终还是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决定暂时对南葭的示爱采取冷处理的态度，以免哪天真的伤害到她。
　　在两个人的恋爱关系中，更成熟的一方理所应当得需要承担更多精神层面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