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争，小心爱》香菜多

3、重生悲剧

　　淹没在浑浊的江水里，窒息前她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影像：钟暒牵着自己的手，沿着灯光摇曳的马路一直走。
　　嘀……嘀……嘀……中国之声广播电台为您报时，现在时刻北京时间上午九点整。
　　管家齐叔把车倒进停车位，对着后座说：“悠悠，醒一醒，民政局到了。悠悠，别睡了，快醒醒。”
　　俞悠然仿佛是被人从无尽的黑暗中捞了出来，口鼻并用喘着粗气，满脸错愕地看着驾驶位上的齐叔，磕磕巴巴说：“齐叔？你也死了？”
　　“说什么呢？越来越不像话了！”齐叔假装生气地说。
　　一切都那么真实，早高峰行色匆匆的人流，车上收音机里的早间新闻声，还有身旁杯子里散发出来的黑芝麻糊的味道。
　　一头雾水的俞悠然突然惊呼：“黑芝麻糊！去领结婚证那天早晨，我和爸爸吵架，没有吃早饭，齐叔您给我带了一杯黑芝麻糊！”
　　看着眼前白发还不算很多的齐叔，又看了看民政局门口电子公告屏上“2017年10月17日，星期二，09:02”的一行红字。俞悠然好像觉得自己是重生到了五年前。
　　“难道我是重生了？真的重生了！”俞悠然悲喜交加，难以置信这种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眼泪如泄洪般涌出。
　　不管齐叔扯出来多少张纸巾，她的眼泪都擦不完。不管眼睛流出来所少泪水，她的嘴角一直在微笑。
　　樊仁在民政局门口看见俞悠然迟迟不下车，一时好奇就走了过来，拉开车门讥讽说：“无坚不摧的俞大小姐，怎么还哭上了？还边笑边哭！你该不会是……突然觉得嫁入豪门很幸福？”
　　面目可憎的樊仁果然是一副止泪良药，俞悠然立刻就恢复了理智，用近来罕见的好语气说：“樊仁，今天我不能和你领结婚证了。你如果有心情的话，我们可以在附近找家咖啡店坐一下，你如果没有心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虽然樊仁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到说不出话，但还是别无选择地跟着俞悠然来到一家咖啡店。他得听一听这位出尔反尔的大小姐能编出什么理由来，好回家给父母复命。
　　俞悠然得意扬扬地喝完一杯咖啡，还胃口大开地吃了两个羊角面包，却没顾得上和坐在对面的樊仁说话。
　　樊仁先忍不住了，不耐烦地问：“今天你是真不打算和我领证了？”
　　“对。”俞悠然从包里拿出了粉底盒，准备补个妆。
　　“你该不会是又要提什么新的条件吧？卡到这个节骨眼上，你可真行。”
　　“没有新的条件，就是取消了。也没有什么原因。你回家随便怎么和父母说吧，无所谓。”俞悠然在小镜子中看着脸上哭花的妆，感觉已经没有办法补救了。
　　“你真行！”樊仁站起身来准备走。
　　俞悠然本来也想赶紧回家重新洗洗脸，好去见钟暒。抬头看到樊仁时，却忍不住说了两句：“有时间就多管管公司吧，地产行情有起就会有落，小心哪天金融市场风向突变，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还有那些嫩模、小明星们，你觉得你在玩人家，可能在人家眼里你就是人傻钱多。这年头，说不清谁在玩谁。”
　　一向不肯和自己好好说话的俞悠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两句语重心长的忠告，樊仁走出咖啡店时更生气了。

　　拿起手机，点开与钟暒的对话框，俞悠然发送消息【宝贝，我放弃联姻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系统提示【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冰冷的系统提示，把她从重生的亢奋中踢了出去。
　　回到市中心的小窝，俞悠然重新洗脸化妆，涂上钟暒最喜欢的那支口红，换上她去年送给自己的红色紧身一字领长裙。拿起手机正准备打给钟暒时，齐叔的电话却闯进屏幕。
　　“悠悠，我掉头回来了，你还是得跟我走。刚才董事长打电话给我，让我赶紧带你回家。家里已经知道了你今天放小樊总鸽子的事情。”齐叔用着哄孩子的语气，生怕俞悠然的脾气发作。
　　泛滥在脑海中的粉色泡泡，被这一通电话扎得稀碎。

　　回到父母的别墅门前，俞悠然感觉到身边气压骤降。庭院中的各种绿植都呆呆地站在土里，大理石喷泉扬起死气沉沉的水花，一股绿草被残忍修剪的味道，透过黝黑的镂空铁艺栏杆，让她感觉到窒息。
　　客厅里被父亲抽烟抽得云雾缭绕。只要家中父女大战在即，厨房里就一定会有母亲忙不完的事情，今天也不例外。
　　父亲皱紧眉头，瞟了一眼衣着性感、妆容娇媚的女儿，愤愤地说：“你穿成这个样子，是要干什么去？我警告你，就算不和樊仁结婚，我也绝对不允许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况且，我还没有同意你取消这门婚事。”
　　换作正常状态下的俞悠然，肯定会立刻开火回击。但是今天，她突然发现父亲竟然如此了解自己，见面两秒钟便能精准狙击到要害，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自己每每与父亲争吵，从来没有占过上风，既然历史重演了，不如换个战术，俞悠然打定主意。不嗔不恼，笑眯眯地说：“爸爸，我实在不想跟您吵了。趁着现在您的高血压和冠心病还能控制住，少抽点烟，少生点气。”
　　俞凯旋被女儿的和颜悦色打乱了计划，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接哪句话好了，随便在脑子里捡起一句万能的：“让你赶紧结婚，还不是为了你好。家里人不能眼看着你误入歧途。”
　　“对呀，悠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今年可是已经三十岁了。像樊仁这种钻石王老五，多少年轻小姑娘争着往上扑呢。你可倒好，说悔婚就悔婚。”俞栋梁刚一进客厅，就迫不及待地加入战斗。
　　没有人搭话，俞栋梁就又继续说：“本来呢，你俩把婚一结，咱们和宇辉地产合并的案子就算是尘埃落定了。现在让你这么一闹，都变成冤家了，我后边还怎么谈呀？”
　　“宇辉地产和我们合并，是商业利益驱动的。你不要每次都把锅扣到我头上。你能谈就谈，不能谈的话我就去谈。不用摆这副样子给我看。”俞悠然的炮火总是能被哥哥轻而易举地点燃。
　　俞栋梁偷偷看了一眼父亲，继续说：“你该不会是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和樊仁结婚吧？骗爸爸！把任命书骗到手，然后立马反悔，把我们所有人玩得团团转。”
　　俞凯歌瞪圆了双眼说：“谁给你教的这些阳奉阴违的伎俩？为了自己那点自私的想法，弃公司大局于不顾。我能任命你做这个COO，也能让你重新做回合约部的俞工。”
　　听着父亲和哥哥一唱一和，自己又一次沦为全家公敌。看来魔幻的重生并不能立刻打败现实的无奈。

　　从家里被刑满释放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俞悠然自己开上车，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南山别墅区。拨打钟暒的电话，无人接听。再打，被挂断。再打，又被挂断。
　　“没事，开会呢。或者开庭呢。”俞悠然在心里反复安慰着自己。
　　停在钟暒的律所楼下，她的目光在大厅门口和地库出口之间不停切换，一刻也不肯懈怠。直到晚上八点多，律所那层楼的灯全部熄灭了，俞悠然才发现自己演了一出独角戏。
　　找了家酒吧，独自喝到夜里十二点，俞悠然发现，酒精不但是解忧的好东西，更是激发灵感的好东西。她想到了登录钟暒购物APP账号的好主意。果然，密码没有改！从收货地址中，她找到了钟暒现在的住址，精确到了门牌号！

　　代驾把她送到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站在门前，醉意正浓的俞悠然在内心狂喊着：“聪明如我！复合近在眼前！”
　　叮咚……
　　“谁呀？”门里传来的并不是钟暒的声音。
　　“难道敲错门了？”俞悠然嘟囔着，看了看放在门口的鞋架，其中一双鞋她确实是认识的呀，肯定没错。
　　叮咚……
　　“门外是谁？”钟暒的声音。
　　“不知道，我问了半天没有回答。”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
　　接着是门上猫眼盖子被划开的声音。
　　二十秒的寂静无声后，门被打开了。钟暒穿着一条淡蓝色的真丝睡裙，优雅妩媚。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刚洗完澡。
　　站在钟暒身后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扎着丸子头，满脸胶原蛋白，看起来还有点娇憨可爱。穿着普通的通勤装，手里却不合时宜地拿着一条半湿的浴巾。
　　目光从钟暒冰冷的脸上挪开，转移到客厅茶几上的一只红酒瓶和两只高脚杯。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俞悠然感觉整个楼道都在旋转。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钟暒的语气像是在与同事讨论案情。
　　“我有话和你说。去车上吧。”俞悠然感觉自己快要站不稳了。
　　钟暒本来不想搭理眼前这个人，但是看她醉成这样，还是决定把她送回车上。
　　车门关上那一刻，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俞悠然感觉到无比舒适。
　　“换口味了？”俞悠然冷笑着问。
　　“你自己开车过来的？”钟暒一边在手机上点来点去，一边问。
　　“代驾。钟律师请放心，我不会犯法的。”俞悠然趁机把头靠到了钟暒肩膀上。
　　“把你的头拿开，不然我就上楼了。”
　　“我取消联姻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没有机会了。我们已经分手，你结不结婚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呢？我要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才取消联姻的。我们分手不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吗？我现在取消了，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和你分手，是因为你心里只有你自己，根本没有把我的需要和我的尊严放在眼里。”钟暒顿了一下，深呼吸，继续说：“你想要事业，就抛下我去联姻。你现在又想复合了，就取消联姻来找我。而且你竟然认为，只要你选择了我，我就要和你复合。你做所有决定，都是从你自己的需求出发。
　　在过去的七年里，我满足你所有的需求，迎合你所有的喜好，一直乐此不疲地围着你转，我还挺开心的。直到你要求我为你的事业让步，要求我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婚外情人，我才清醒过来。
　　所以，你取消联姻，和我是否还能接纳你，没有什么因果关系。”
　　“有这么复杂吗？我是真的……”
　　几下敲玻璃的声音，打断了车里的谈话。看到是刚才钟暒家里那个姑娘，俞悠然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摁下车窗按钮，对着钟暒说：“恐怕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
　　见钟暒没有接话，俞悠然又对着车窗外的小姑娘说：“这样的姐姐，你不一定接得住哦。”
　　“你闭嘴！”钟暒一把将俞悠然身边的车钥匙拿起来，就出去了。
　　小姑娘带下来一条围巾，替钟暒包住了湿头发。
　　“谢谢！”钟暒笑得很温柔，对正在为自己包头发的小姑娘说，“我刚才已经叫过代驾了，司机马上就到。我们再等一下好不好？”
　　车窗外的这一幕，彻底击溃了俞悠然的心理防线。

　　车子行驶在空荡荡的马路上。俞悠然仰起头，看着从天窗上匆匆掠过的一盏盏路灯，心里默默哭道：“唉……今天过得太糟糕了，早知道重生后是这样，倒不如死透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