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蝶与她的主人》洁白花树

24、第二十四章

　　苏恙真是疯了吧，刚出虚幻之地就到繁华之街来闹。戒百鬼伸手，触到苏恙的灵力圈，他飞跃上船，依旧是背对着黑翼。

　　“苏恙？”目光捉到这艘精美大船，黑翼扬唇一笑，“好久不见。”

　　刹那间，繁华之街的路面，被清澈河水全部淹没，黑翼站在水中，眼底腾起杀气。

　　看戏的人们倒无所谓，主要是苦了那些铺子的老板们，他们一边骂一边尽力将铺子里的东西往高处放去。

　　黑翼身后响起了口哨声，这代表各位黑翼的杀戮之心。

　　苏恙走到船头，与一群黑压压的黑翼对望，他偏头，傲慢地抬起双臂，交互在身前，一双明亮的黑眼睛里堵满狂妄。

　　戒百鬼看苏恙一眼，发现苏恙很喜欢做这个动作，总是一副孤高冷漠的样子，戒百鬼又看了沈沐净一眼，发现沈沐净身上的白裙是崭新的。

　　黑翼生出灵力，就像一片暗黑林上燃起了火焰。

　　苏恙欲出手，繁华之街忽然变得全黑，好像没了生机。视野范围内的所有，全被藏在了黑暗里。

　　“为何？”沈沐净听出这是黑翼愤怒质问的声音。

　　*

　　“停止。”

　　这个冷漠又冰冷的男声响在广阔空中，沈沐净看向戒百鬼，轻问，“这声音是心城的那个老头吗？”

　　戒百鬼点头。

　　“他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年轻？”沈沐净问。

　　苏恙轻嗤一声，他手掌向上，手心的灵气幻做层层叠叠的灵力圈，在黑暗中，这灵力圈变做无数个圆点，飞速朝黑翼击去。

　　前方传来水的搅动声，还有人们纷纷躲避的声音，听到黑翼撤离的声音后，苏恙才收手。

　　黑翼撤后，繁华之街依旧被沉没在黑暗里，苏恙抬手，手心繁衍出一个光球，他将光球向上一扔，照亮了整条繁华之街。

　　他侧身，看向人群，阴沉眼底有兴奋之意。

　　人群中，两位男子并肩而站。

　　“常眠，走，他看见我们了。”顾唯扯住常眠的袖子转身欲离，常眠却不动，他微笑看着苏恙，与苏恙对视。

　　“你还看他做什么？他会来杀了我们的。”顾唯回头，盯着苏恙的脸。

　　“他暂时还不会。”

　　“你看见了？”顾唯问，常眠好歹是个巫师，但愿他说的是真的，顾唯微微松口气，说，“那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常眠点头笑道，“在虚幻之地待了三年，他已不是之前那个苏恙。”

　　*

　　大船在水中缓慢行走，有了水，繁华之街的人造光再也亮不起来，转身之际，戒百鬼看见巷子里多了一具尸体。

　　是位醉酒男子的尸体，面熟，再看一眼，是刚才在街上冲黑翼吆喝的男子，男子躺在血泊之中，早无生息。

　　“苏恙。”戒百鬼看向苏恙，瞧见苏恙眼底的杀意，顺着苏恙的视线看去，他看见了人群中离去的顾唯与常眠。

　　戒百鬼张了唇正要说话，沈沐净清朗柔和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戒百鬼，你看苏恙的表情，他是想杀了那两人？”

　　“应该吧。”戒百鬼看了沈沐净一眼，又看一眼，发现沈沐净脖上系着长长白丝带，丝带像柔软枝条，顺风飘着，脖间打结处，停留一个白色的丝制蝴蝶。

　　在幻陆，蝴蝶可是雾女的专属标志。

　　戒百鬼指着那蝴蝶，沈沐净笑道，“好看么？老板娘说这是新款，繁华之街果然跟外面那些铺子不一样，卖的东西都十分精美。”

　　大船悄然无息地离开了人群，来到深蓝境地，这是离开繁华之街的必经之地，苏恙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蓝，也无声息。

　　“那你这衣服？”戒百鬼迟疑了会儿，等头顶现出闪亮小星时，他问，“是苏恙买的？”

　　沈沐净望着头顶，她摇头，丝带随着黑发飘动，女子实在纯洁美丽，她说，“我自己买的，苏恙本不打算带上我呢。”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戒百鬼扫眼苏恙的背影。

　　“吃饭。”沈沐净弯唇一笑，“我们都不会做饭。”

　　默了会儿，戒百鬼说，“我也不会。”

　　沈沐净轻轻一笑，她看向天边出现的一角阳光，喃喃自语，“买衣服的钱，还得还给苏恙呢。”

　　*

　　视线跟随它们来到心城。

　　灰蒙蒙空中飞来一群黑压压的乌鸦，心城城主舒心一笑，果然，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见能显现自己心境的画面是再好不过了。

　　尽管这群乌鸦，是黑翼所变。

　　为首黑翼幻做人形，走来时脸上现出愤愤之意。

　　“朗城主，我不理解。”黑翼单膝跪地，微微抬眼，看向心城城主。

　　他叹口气，将双手背在身后，“说了多少遍了，我早已改名，唤做枯河。”

　　黑翼点头，他偏头一想，城主原来的名字十分阳光，叫做朗阳，但好多年前的某一天，他竟给自己改了名，变成枯河，所以原本被日光笼罩的心城，每天都是灰蒙蒙的样子。

　　“苏恙刚从虚幻之地出来，就淹了繁华之街，他本就是罪人，为何杀不得？”

　　“他还是罪人？”枯河望向空中的烟雾，目光追着那一丝一缕，“他全族皆灭，苏暮如一语道破天机，我才饶他不死，没想到他只在虚幻之地待了三年，三年也好。”

　　眼见城主露出满意的微笑，黑翼心中更加愤恨不平，“枯城主，若是苏恙再犯事，又该如何？”

　　“不就是水淹？”枯河道，“只是苦了你们这些守护繁华之街的人，我相信你们的实力，繁华之街在几日后，必定会恢复原样。”

　　“还是杀不得？”黑翼抬起脸，望向枯河。

　　“自然杀不得。”枯河虽对着黑翼微微一笑，眼底却像含着冰块一般，“迷雾区不得无主，沈沐净生来就是雾女。”

　　“雾女已死！”黑翼情绪些微激动，“城主的心，难道还不在心城？”

　　枯河变了脸色，“你懂什么？”

　　不再与黑翼说过多废话，枯河转过身去，将黑翼散了，他望着天边阔叶树，想起苏暮如自刺前说的那句话。

　　“苏恙若死，雾女将永不回归！”

　　若雾女永远不得回归，枯河死后，又该如何去面对她。

　　念及往事，枯河不禁落下泪来，他再次遥望天边，泪过，眼角细纹化作涟漪。

　　*

　　水面起涟漪，鱼尾在轻跃，在河边喂完小鱼儿的沈沐净回到小花园中，她坐在椅上，享受天边夕阳带来的梦幻光影，思绪宛转，想到尘埃滚滚，光阴错过，世人却浑然不知。

　　来到花落市的这些天，苏恙变得繁忙，不见客的时候，沈沐净去敲茶室的门，苏恙也闭门不见，就是这么个冷漠的人，却每每在深夜的时候，来到沈沐净房中找她，占有她。

　　她与苏恙都不会做饭，她生来好像就不会，连一碗好喝的汤都喝不出来，于是每到饭点，两人就会默契地上船，去到别处觅食。

　　跟苏恙相处了这么些天，虽他话少，但沈沐净还是觉得，他们两个有些默契在身上的，比如，沈沐净在室内不喜欢穿鞋，苏恙也不穿，沈沐净喜欢喝很烫很烫的茶，苏恙也是，沈沐净喜欢喝汤，苏恙也是，每顿饭都要喝汤。

　　身后木门传来转动声，沈沐净没回头，端起小方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走了。”那人冲沈沐净打了个招呼。

　　这人眼熟，好像前几日也来过一次，也是从那日离开繁华之街开始，每日就有许多人来找苏恙，苏恙每天都要外出好几次，他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跟沈沐净一起出去吃饭，沈沐净便去十一那儿蹭饭。

　　沈沐净冲那人微笑，想起那人是从哪儿来的了，是战争区之一，宋摩身边的人。

　　若沈沐净继续留在莲馆，她不会知道这些，但她现在在苏恙身边，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些。

　　沈沐净起身，迈进屋内，茶室门还开着，她快步到门口，看着正在沉思的苏恙。

　　“苏恙，你又要出门了么？”

　　苏恙低头不语，沈沐净问，“我上回说请位厨娘的事，你还记得？”

　　苏恙不语。

　　“还有，邻居们送来好些礼物，我们回礼的事？”

　　苏恙抬眸，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怪她打扰了宁静。

　　“那我自己看着办，不过。”沈沐净说，“我要回莲馆一趟的事说了很多遍了，你该是记得的吧？”

　　窗外风过，带来茶的香气，苏恙起身，黯淡双眸瞧着沈沐净的身后，他要出门。

　　“你又要去做刺客做的事情？”沈沐净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两人均未穿鞋，沈沐净问，“你不是跟他们说只会刺杀一些小人物？那这回又是刺杀谁？”

　　苏恙眼神转变，回过身来，带有寒意的眼看着沈沐净，“你偷听？”

　　沈沐净点头，方才苏恙转身的时候，她不小心踩在了苏恙的脚上，她动动脚，对苏恙一笑。

　　“沈沐净。”苏恙低头，目光挂在她那只柔软的脚上，苏恙沉声，“不准再偷听，不准再去易识意那儿。”

　　“为什么不？”沈沐净轻轻地问，“那我们请个厨娘？”

　　视线从下到上，抵达沈沐净的眼后，苏恙转身离开。

　　等苏恙走后，沈沐净回到苏恙跟人谈话的茶室里，这儿还残留苏恙的气息，沈沐净笑一声，伸出手，一只小小的虫飞到了她手中。

　　这是录光虫，她与姐姐们在山中游玩的时候，遇到过一群这样的小飞虫，小虫子竟然很喜欢她，围在她身边一直转，等她回到莲馆准备休息时，发现这只录光虫停留在她肩头，似乎是睡着了，模样十分可爱，她便将这只虫子留下了。

　　姐姐们说，这虫子可有大用处，没想到，确实是派上了用场。

　　通过录光虫投射的画面，沈沐净看见苏恙对面的男子一直在说话，其中一段是重点，她认真听，将这段话听真切了。

　　“自迷雾区无主后，其他区的区主并非只对迷雾区觊觎，他们也将目光转移到了其他区上，最近我们老大的弟弟，也就是二把手，一直被一女子所迷惑，还请您将这女子暗杀，了无痕迹，让二把手收心。”

　　竟然是暗杀一位柔弱女子，沈沐净抬手，录光虫飞入她手心，小小虫子朝她微微扬起头，好像是在讨奖励。

　　沈沐净笑道，“那我带你去苏恙的花园可好？”

　　*

　　夜幕千篇一律，幻陆可每日不同，特别是这腥红果区。

　　漫山遍野的红色毒果，到处闪着淡红色的光芒，腥红果区里十分潮湿，土地黏软，身着黑衣的苏恙快与夜色共融，不过他所到之处，皆闪起了微弱的红光。

　　抬头看时，天空被弯曲枝条完全遮盖，腥红果区像个巨大的圆形，边境处生长着带刺的藤蔓。

　　听闻十六区里，供着他们专属的独特圣器，苏恙低眸，长睫快要遮不住他眼底的欲望。

　　让刺客来杀一位柔弱女子，对刺客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苏恙从根根藤蔓之间的缝隙走出来，星河之下，他的大船静静等着他，他踏上船，将沾着血的刀扔进了暗流中。

　　大船走啊走，苏恙坐在船头摇啊摇，腥红果区里有种可让外人嗜睡的香气，他不是第一次来，所以也能抵抗。

　　望着被闪亮星星点缀的暗河，苏恙想起了父亲的幻夜，若河水更加清澈些，那么星星就会更加明亮，若他更加强大些，那么。
　　苏恙不再去想。

　　不久后，夜深了些，回到花落市，是熟悉的地方，大船摆得轻快，苏恙站了起来，目光扫过斜对面那栋木屋，那是易识意住的地方，阁楼上种满了粉紫色的花。

　　苏恙下船，看见有位女子在过桥。

　　女子裙角飘逸，层层透白，才化作他眼前这片纯洁的白，女子看向他这边，是沈沐净，她竟然还光着脚。

　　见到苏恙后，沈沐净冲他一笑，没想到他直接黑了脸。

　　“苏恙，难道不顺利？”她小心地走过来，停在石板阶梯前，踩在青地之上。

　　苏恙一声不吭，掠过她，走到了小花园里。

　　沈沐净是从易识意家里回来，意识意很会做饭，简直就是大厨的风范，每回沈沐净去蹭饭，都给易识意带了食材去，毕竟也不能白吃别人的。

　　过了会儿，沈沐净来到漱房外，这是苏恙专门泡澡的房间，在门外等候片刻，沈沐净觉得他差不多快洗完了，抬手敲了敲门，沈沐净说，“苏恙，易识意说明日来我们这儿，我们一起烤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