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雪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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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未曾留意，外层侍卫中，一个人悄悄退出宅邸，轻烟般疾走远去。
——真田龙政与岩堂宗则私下会晤，这个消息要尽早回报给鬼祭阁下。
轻如鬼魅的身法、悄秘的姿态，这名“侍卫”显然是一名忍者。各个大名之处都少不了一些眼线卧底安插，这种任务自然是忍者最为适合。
独特的身法显示，卧底的忍者来自夜阴流，鬼祭座下的忠实流派。原野的景物在耳边飞退，转眼间筑紫边界的树林已在眼前。
甫一入林，忍者便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那是长期处于危险环境中的人对危险的一种直觉，忍者倏然停下了脚步。
林霏渐渐浓重，轻烟一般的白雾中，一条黑色曼妙身影无声无息出现。黑色的面纱、缠腰的丝带，在白雾中迷蒙飞扬。
忍者瞳孔微微一缩。神秘女子背对着他，一声未出，露在黑衣外莹白如玉的手指缓缓搭上刀柄，白雾中，刀头上三点淡红的徽章染亮林间色彩。
“三刀纹！你是真田龙政的……啊——！！！”
未能说完的话语结束于一声惨叫，几只惊起的栖鸟与划过弧线滚落在地的头颅成为这林中唯一活动的点缀——无声无息出现于白雾中的女子也无声无息消失于朦胧白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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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祭的武力，才是诸侯真正惧怕的源头。”
温着暖炉，淡淡茶香飘溢的室内，渗入一丝静默。真田龙政声音顿了一顿，又匕鬯不惊接了下去，
“鬼祭浪一取得文诏后，诸侯一直未能真正臣服，直至西乡盛隆斋失败。长陆一役奠定鬼祭幕府如今局面，自那以后，诸侯才看清鬼祭与自身实力的差距，八成诸侯再不敢与鬼祭对抗。”
“……”沉默片刻，岩堂宗则从几上取了茶杯，喝了一口，才道，“所以太宰帅的意思是——”
他的动作一派从容，但茶已半凉，他却未曾留意，喝了下去。真田龙政看着他的动作，也未说破，只是淡淡道：“将军希望诸侯因鬼祭丢失文诏而群起攻之，出现这个局面只怕很难。”
“……诸侯不满鬼祭已久。”
“鬼祭刹司苛权暴|政，天下对其不满者十之八|九。但各地大名畏惧鬼祭军力也为时已久，金龙文诏遗失，虽让鬼祭失去大义之名，但军力未损，诸侯不敢妄动。”
“若依太宰帅此说，那文诏岂非毫无意义了？”
“不然。”真田龙政微微一笑，“金龙文诏关乎正名，文诏遗失虽不能令诸侯立即发难，却让沉寂已久的诸侯的心再度骚动起来——而人的野望一旦点起，要扑灭便十分困难。”
“仅在心中骚动，又有何益。”
“所以如今诸侯需要一个希望。”
“希望？”
“一个让他们发现也许有可能战胜鬼祭的希望。”
悄静的微粒飘散在室中，岩堂宗则沉声道：“你的意思是——”
“将军如果能在与鬼祭对战中取得一次大胜，将军将被不少大名视为归附的希望，不愿归附的诸侯也将燃起逐鹿的雄心，届时，东瀛政权将进入再度分配之中。”
“……”岩堂宗则慢慢看向真田龙政。他一直在看真田龙政，可这次却看得特别仔细，似乎要将他每一寸肌理都看个通透，一字一字道，“太宰帅如今说这些的意思是——”
真田龙政一笑，握扇的左手侧向右膝边，身子微倾，略施一礼：“将军正是如今东瀛的希望，真田龙政望能与将军共进退。”
“……哈哈。”岩堂宗则瞬间换上一脸笑意，“能得真田太宰帅相助，实是老夫三生有幸。”他前一刻还一脸审慎，转眼间已满脸堆欢，神色变化间竟似连半点过渡也不需要。
真田龙政心中一哂。
岩堂宗则那句话听来稀松平常，仿佛又客气又热情，但实则却是一下子将真田龙政降到辅佐的地位——真田龙政只是“助”他，他才是“主”，真田龙政仅是“辅”。
这句话自然是为了试探。试探真田龙政的反应。双方联合，是平起平坐、还是互为主从？若为主从，则谁为主、谁为从？
岩堂宗则野心勃勃，意在天下，自不容他人分一杯羹。“得真田者得天下”，能得真田龙政辅助自是天大喜事，可若并非“得”，而是平起平坐，那反而是最该悄悄翦除的人物。
真田龙政清楚他的心思，心中微哂，但这本也就是他预料与计划中事，略不在意，反而躬身一笑道：“将军言重，能辅佐将军才是真田龙政之幸。”
这一句话已确定自愿为辅之意，岩堂宗则心中大喜，但他毕竟也不是无知莽撞之人，笑意沉沉，凝视真田龙政道：“先生客气，但老夫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赐教。”
此言一出，连侍坐在真田龙政侧后的清瘦武卫也不由悄然看了他一眼，不过那武卫的抬目动作极其细微，几乎无人可以察觉。
真田龙政心中哂意更甚，岩堂宗则几句话听来都十分随意，实则却步步进逼，确立他身为主公的地位。现下他连“太宰帅”都不叫了，改称“先生”，那根本是已当真田龙政仅是他“幕僚”而已了。
“将军请说。”
岩堂宗则敛下笑容，一字一字问道：“先生为何选择老夫？”
“天下不过一场豪赌，”真田龙政淡淡道，“真田龙政自要选择最有希望得天下的主公。况且，诸侯摄于鬼祭淫威，将军一旦败亡，本州岛最后一面屏障将失，直接暴露在鬼祭面前的便是九州岛。这点利害得失真田龙政还算得清楚。”
“……哈！”凝视真田龙政良久，岩堂宗则终于一声大笑，“哈哈！上天赐我先生，正是东瀛之幸。”他笑声一敛，随道，“既然已是一家人，还望先生莫做保留，进一步教我。”
真田龙政淡然一笑：“将军打算以何名义举事呢？”
“名义……”
“鬼祭失去文诏，失去大义之名，这正是将军的契机。将军要收服人心，必当居于正义，不知将军打算以何为名义呢？”
“还望先生教我。”
“‘清君侧，革弊事，还政天皇’如何？”①
“好！果然是大义名分，就依先生。然则先生对眼下战事有何计议？”
真田龙政慢慢正坐，望向岩堂宗则：“真田龙政要向将军要求一物。”
“先生请说。”
“军队全权指挥之权。”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些微有些僵硬的粒子无声弥漫，隔了很久，岩堂宗则才沉声道：“先生以何求取？”
“听闻将军府上有一绝品佳酿，名为‘雪走’，”真田龙政神色淡然，“不知真田龙政是否有幸品尝？”
他身后武卫霍然抬起头来。岩堂宗则微微眯起眼睛，在眯成一线的视线中打量了真田龙政半晌，忽然哈哈一笑：“先生言重，先生前来备前之时自有机会品尝——不知先生打算何时来到前线？”
“七日之后，真田龙政当至备前。”
“好！老夫扫席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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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大人物”的和室再度归于沉寂，真田龙政慢慢起身，走入庭中。天空浓重的铅色，似已欲雨了。
侍立在真田龙政身后，一身宝蓝、容貌清瘦精悍的武卫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大人，您何必……”
真田龙政微扬手止住他语声，望着院中。浓重乌云终于飘下第一层洁白——这严酷的春寒，竟为这个春天带来一场三月雪了。
真田龙政慢慢伸出手，握住一片晶莹雪花，掌心顿时一点沁凉：
“‘雪走’伤不了我，却可在最短时间内打消岩堂疑虑。”雪花为人手带来瞬间凉意，又在人手的温度下消融为水，润湿一点掌心，“东瀛，经不起再一场这样的严寒了……”
雪花飞扬落下，飘舞在院中，似与白色身影融成一片，掩盖住所有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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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雷霆》言及的口号为“改革五代天皇的萎靡，开创新的朝政”。然与《神州》反复强调的“还政天皇”难以吻合，故本文不从《雷霆》这一设定。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雪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