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辰光》玄月的铃响

2、表达——我的想法

　　两只猫侧躺在办公室的地毯上，没有一点生气。
　　（他们，死了？）
　　陶末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但她没有想象中那么悲伤。虽然躺在那里的，是她的猫，但是对她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陶末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同事来来往往，他们好像都没有看到地毯上的猫。
　　（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在意猫的死活！）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杂乱的画面，耳边则是同事的窃窃私语：
　　同事抱着两只猫，硬要他们对打。——“是打架打到没力气了吗？”
　　因为要出差，所以拜托同事照顾猫，但同事却忘了及时加猫粮。——“可能是饿了吧。”
　　同事用围巾逗猫。——“拿个玩具过来，肯定就又生龙活虎了~”
　　公司的猫用饮水机没水了。——“别看了，挡着我接水了！”

　　（我就不应该把他们留在公司……）
　　想到这，陶末突然觉得心脏抽搐了一下，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笑声从旁边的会议室传来。那声音充满了暧昧，如若无人似地从虚掩着的门后放肆地传了出来。

　　陶末脑海中再次闪过无数杂乱的画面，混着那些暧昧的话语，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
　　做饭时，潘宇寅突然从后方靠近。——“别凑过来啦，小心我惩罚你哦~”
　　吕文楚整理好潘宇寅的领子。——“哦~什么惩罚？”
　　潘宇寅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好好照顾猫。——“像那些猫咪一样，在你的身上，留下点什么~”

　　（是他们！）
　　陶末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开始缺氧，她握紧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水果刀，摇摇晃晃地往会议室走去，口中念念有词。
　　“是他们没有兑现承诺！”
　　“他们应该付出代价！”

　　如同之前的噩梦一样，陶末的内心再次涌起了杀意，让她失去了理智。她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循环，每一次都会被激怒，每一次都会犯下错误。
　　然后，一次比一次更厌恶自己！

　　“陶末，陶末！”
　　忽然耳边传来了温柔的呼唤，如同春风一般吹散了陶末内心的杀意。
　　是谁？

　　陶末感觉自己又身处一片虚无之中，四散的意识逐渐回到自己的脑中。但此时，她还找不到驱动身体的办法。
　　但那个声音不断地呼唤着陶末，让她没办法任由自己继续漂浮在虚空中。她努力找寻着与身体之间的联系。意识再次出发，就像山涧的溪流，渗过土壤，流过岩石，冲刷落叶，直至汇入河流，载起千帆。

　　当陶末感受到身体的存在后，便立刻试图睁开眼睛。她艰难地抬起眼皮，有一点微弱的光照进了眼睛。虽然不明亮，但是足以让她看清呼唤自己的人。
　　那人稍作修饰的眉眼正皱在一起，担心地看着自己。齐耳的短发因为身体微微前倾的关系，垂了下来。
　　室内没有打灯，陶末看不清楚更多其他的细节。

　　就在陶末思考她是谁的时候，脑子里就如同魔术师的帽子一般，蹦出了一个名字——言姿，还附带了她的身份介绍——我的新室友。

　　“太好了，赶上了！”
　　陶末隐约听到言姿在说话，但因为那是接近喃喃自语的声音，同时刚醒转过来，耳朵有些不太灵光，所以她并没有听清。
　　言姿看着躺在床上眉头紧皱、满头大汗的陶末终于醒了过来，心里松了口气。

　　四周一旦安静下来，陶末的大脑又开始回忆起刚才的梦，仿佛是游戏自动进入了复盘模式，失利的选手措手不及地看到自己的丑态。
　　这次与以往不同，直接跳过梦境间隙的陶末没有得到自我消化的时间，所以梦里的悲伤委屈开始塞满她的心。
　　这些情绪，在言姿关切的目光下，决了堤。她紧紧地拽着言姿的衣服，掩面而泣。

　　“做噩梦了吗？别害怕，我在这呢。”言姿顺势坐在了床沿上，抬手轻柔地拍着陶末微微颤抖的头。
　　言姿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驱散了陶末心中的不安。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安心感，也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将情绪宣泄出来了，陶末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

　　言姿看着陶末死死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第一个任务是陪这孩子睡觉。

　　一夜无梦，陶末非常难得地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她睡眼朦胧，转眼看向透着日光的窗帘。
　　今天似乎是个好天气。

　　就在陶末享受着优质睡眠带来的舒适感时，心细如尘的她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空气中似乎有另一个人的气味。
　　她小心谨慎地低头朝那气味的来源望去。

　　只见言姿蜷缩在床沿，手不自然地伸着，不松不紧地握住了陶末的手。
　　如此这般的亲密景象，吓坏了陶末。这可是她出生到现在，从来没经历过的事情。她慌忙缩回了手，连同自己的脸一起，藏进了被窝。

　　这一系列的动作，将本来就睡得不太舒服的言姿给弄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看到陶末从被子里露出的半个脑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你醒啦。”言姿盘起腿，继续坐在床沿上。

　　陶末闻言，略带羞怯地从被子里露出了一双好似小鹿斑比的眼睛，眼神飘忽地看着言姿，轻轻地应了一声。
　　言姿这才意识到，需要解释一下这个状况，便将昨晚的情形一一告诉了陶末。

　　知道了前因后果，陶末虽然还是有些尴尬，但是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的她，觉得自己躲在被窝里的样子，对言姿太失礼了。于是，她也坐起身来，将被子拉到腰上，露出了白色睡裙，以及一头胡乱搭在肩上的长发。
　　随后，有些不自然地说：“谢谢你，言姿。”

　　“没事啦，室友就应该互相帮衬，别太在意。”言姿豪爽地回应道。
　　但很显然，陶末并没有因此而坦然地接受言姿的好意。她有些为难地低头看着自己不知所措的双手。额头的刘海正好遮住了她的眼睛，暂时给了她一些安全感。
　　真的接受就可以了吗？但总觉得不太好……

　　言姿看着陶末纠结的样子，猜到自己的好意对她造成了无形的压力，便提议道：“要不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当然！”陶末听到言姿的需求，忙答应道。
　　“你可得如实回答哦。”言姿竖起曲着的左腿膝盖，一副悠然自得又有点认真的模样。
　　陶末看着言姿的样子，竟有些紧张了起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言姿问道。
　　感觉？
　　陶末一时不太理解言姿的问题。

　　“就是，虽然你做噩梦了，但陪床是我的选择，并没有获得你的同意。”言姿解释着，“所以，你对我的行为，是什么想法？”
　　陪床？想法？
　　再次听到这些暧昧的词汇，陶末不禁又红了脸。但是她知道言姿的这个问题问得非常认真，绝对不可以随意糊弄过去。

　　但是，我的想法？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问过自己了——当面对外界的各种刺激，自己最真实的反应是什么？

　　为了成为合格的社会人，理性每次都会选择最合适的反应。比如当同事推脱工作时，为了维护关系，陶末会选择默默承受，而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脾气。
　　言姿静静地看着陶末看似毫无波澜，但早就动摇不已的样子，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经过一番思考后，陶末开口了，带着一丝自怨自艾的情绪：“我，不知道……”她有点不敢看言姿，因为自己并没有选择让她满意的答案。
　　但言姿并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看着陶末，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平时的我，或许会觉得很抱歉。因为为了陪我，连累你没能睡个好觉。”陶末将理性的答案说了出来，但是她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因为，内心并没有感受到丝毫被倾听的愉悦。

　　我，是怎么想的……
　　陶末尝试去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原本已经被遗忘的情绪，从脑海深处渐渐浮现。
　　轻轻拍着自己的手。
　　让自己安心的话。
　　被自己拽得皱巴巴的衣角。

　　我想有人能陪着我……
　　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自己的情绪得到了回应。泪水不断涌出，冲刷着被理智包裹住的心，将原本坚硬的、用来抵挡伤害的盔甲渐渐消融，让沉睡良久的心又开始鲜活地跳动了起来。

　　“我很开心……”陶末胆怯地说着，生怕自己的想法吓到言姿，“甚至贪婪地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
　　听到陶末的话，言姿欣慰地笑了，但随即便一脸轻松地说：“嗯，我也很开心能帮到你，而且还能听到你的真心话。这个回答，我很喜欢。”

　　看到言姿一如往常的样子，陶末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好久没有像这样说出心里话了，感觉特别踏实。而且，这些话并没有被无视，或者被误解。我好开心！
　　陶末也露出了微笑。

　　当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温馨起来时，从阳台传来柚柚的叫声以及他扒拉笼子的声音。
　　“柚柚叫我们起床啦。”言姿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谢谢你，言姿。”
　　两人相视而笑。

　　陶末走下床，来到阳台，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外面阳光正好。
　　早晨的阳光并不刺眼，透过窗户后，便柔和地照亮了整个卧室，也照亮了陶末一直阴沉着的心，让她如同阳台茶几上的那束向日葵一般灿烂。
　　她回过头，笑容满面地说道：“今天天气真好~”

　　不知道是因为陶末恢复了一些生气，还是因为刚睡醒的人都特别的纯净。言姿看着背着光的陶末，一身白裙，及腰的长发，纯粹的笑容，心里有一瞬的颤动。
　　就像天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