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去 云上看》夏长安

17、一去不返

　　周亦湛接到顾自由的电话正是凌晨四点。

　　顾自由是被一阵诡异的手机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拿起桌上的手机，看到屏幕显示的来电人是“外公”，才意识到这是景澈的手机，因为自己的外公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喊了几声“小澈”没有人应，想了想还是按了接听键，既然这个时候打来，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接完电话，顾自由只觉得冷汗涔涔，迅速的想了一下景澈可能会在的地方，顾自由找到周亦湛的电话拨了过去。

　　蓝天执意要重新开始，周亦湛最终拒绝。蓝天走的时候撂下一句话：“小亦，别骗自己了，你明明就还喜欢我，不着急，我等你原谅我。”周亦湛深感疲惫，静静的在沙发上坐着，电视节目不停换着，周亦湛却是渐渐睡了过去，接到顾自由的电话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沙发边缘几乎要摔下去。

　　“周亦湛，小澈在你那儿吗？”顾自由焦急的声音。

　　“小澈？没有啊。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周亦湛有点不安。

　　“他不在家，手机也没带我联系不上他。刚才他家里打电话来，说……他爸妈今天傍晚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恐怕过不了今晚了……”

　　周亦湛觉得顾自由的声音如此遥远不真实，他想自己可能还在做梦，可是手机里的声音一直没停：“你赶快帮忙找小澈，家里要他快点回去。”

　　周亦湛开着车在路上没有头绪的乱转。陶染那里问过了，景澈没在，“云恋”酒吧今天到打烊都没见到景澈。

　　周亦湛突然发现他对景澈了解太少了，他不知道景澈的朋友都有谁，景澈的爱好是什么，景澈平时会去哪里消遣，想了想，咬牙打给顾自由，让他从景澈手机上查找了林千山的电话。

　　林千山语气很是惊讶：“小澈不见了？周先生，你做了什么……”

　　“林先生，现在不是追究我做了什么的时候，麻烦您想到有什么可能找到小澈的地方告诉我。”周亦湛心情无比慌乱：“小澈父母出车祸了，家里让他快点回去，他还不知道，我们联系不上他。”

　　“我问问和他实习的同学。”林千山迅速打电话给公司的HR，找到了和景澈一起实习的几个人的电话，杨义和凉爽关机，张晴晴和景澈完全不熟，只有赵嘉桐表现出十分关心和惊慌，一个劲儿拜托林千山有消息的话通知自己一声。

　　林千山坐在办公室里许久，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琥珀这晚心情非常不爽，本来林千寻答应给他做夜宵，结果来了个不速之客景澈，一进门就臭着脸坐在沙发上装酷，林千寻担心的陪着他坐着，自己催促了几遍，林千寻最后居然敢朝他吼“没看到小澈心情不好么，一顿夜宵不吃又不会死人”。琥珀斜眼看林千寻，那家伙居然还敢理直气壮的回瞪他。

　　好吧，实在是看到有外人在，还是自己粉丝，要不然非得揍这家伙一顿。琥珀瞄一瞄林千寻，进了自己房间。

　　林千寻看着一言不发的景澈手足无措，平时都是景澈听他诉苦安慰他，今天角色调转，他还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再者，景澈一句话也不说，林千寻实在无从下“口”。

　　林千寻一向心软，就这样看着一脸难过的景澈，自己的眼泪先慢慢溢了出来。反倒是景澈看到林千寻哭了，才缓缓抬头说话。

　　“小千，让我在你这儿住一晚吧。”景澈声音哑哑的。

　　“行，住几晚都没问题。”林千寻抹了抹眼泪赶紧答应。

　　琥珀“唰”的推开房门：“不行！”

　　林千寻喊回去：“这是我家！”

　　琥珀顿了顿：“那也不行！最多住一晚!”

　　景澈却是不再理会这两人，起身径直进了林千寻的卧室，关上了门。琥珀突然挑眉一笑：“林千寻，过来。”

　　林千寻看着笑的一脸阴谋诡计的琥珀，犹豫着。

　　“过来！快点儿！”琥珀真是没耐心了。林千寻咬咬牙走过去，琥珀一伸胳膊把他拉进了自己房间另一只手迅速关上门。林千寻被他压在门上，环在两只胳膊的形成的狭小空间里，扭动着身子想要逃开。

　　“别动”，琥珀声音柔和下来：“难道你要回去和他睡么？”

　　“是啊，不行么，我们以前也在一起……挤过……”林千寻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就低下去，显得很没底气。

　　“以前是以前，从现在开始能和你挤一张床的人只有我。”琥珀俯身看着林千寻惊慌的眼睛。

　　“你说……说……说什么……”林千寻想掰开他的胳膊。

　　“你忘了么，上次是谁抱着我不撒手的。”琥珀轻笑。

　　林千寻的脸一下就红到脖子根儿。有天晚上突然闪电打雷，雷声太大了，自己实在吓得不敢睡，就在客厅走来走去，琥珀知道后硬是把他拉到自己床上，他记得自己抱着琥珀的胳膊，在雷声中沉沉的睡着了。那天之后，琥珀就开始用这件事嘲笑他，甚至拿来威胁他。

　　“今天又没有打雷，而且那天是你非要我……”林千寻小声辩解。

　　琥珀盯着他水光闪闪的眼睛，俯下身盖住了他还想辩解的嘴。

　　林千寻躺在黑暗里一直没睡着，琥珀亲了他之后，自己在震惊之余居然会有一些细微的开心和甜蜜，还好只是亲吻，琥珀感觉到了他的惶恐，没再继续下去。只是结束了亲吻后，琥珀一直紧紧的搂着他，林千寻没有反抗，静静的躺在他怀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从小性格软弱，没有主见。他没有大哥优秀，再加上妹妹的特殊情况，家人给于他的关爱很少很少，从记事起父母就没有抱过他，很多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静静的玩儿。

　　他静静的上学，学了适合自己的编辑出版专业，毕业后当了一个小编辑，平平淡淡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家人对他的期望也不高，所以他现在的生活还算是悠闲自在没什么压力。

　　他一直知道自己喜欢男生，高中时倒是暗恋过一个男生，只不过因为自己性格太内向，没有表白就匆匆进了大学。大学里因为寂寞而在一起的人太多，他就更不愿意倾倒自己的感情给别人当快速消费品。

　　这些年第一次感到温暖，感到被重视，有存在感，居然是这个外表骄傲冷漠的明星少年给予的。
　　林千寻抱住琥珀的腰，把脸靠近琥珀的胸口，在黑暗里无声的微笑。不管明天怎样，暂时先让他享受这点温暖吧。

　　凌晨五点，林千寻被客厅的电话铃声吵醒，轻轻拿开依旧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林千寻起床到客厅接电话，竟然是一向作息规律的大哥。

　　“小澈在你那儿吗？”大哥的声音罕见的焦虑。

　　“在啊，怎么……”

　　“看好他，我现在过来。”大哥一向言简意赅。只是林千寻被大哥的态度弄得疑惑起来。大哥为什么这么着急找小澈？小澈心情不好难道和大哥有关？这么想着，林千寻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看到景澈蜷缩成一团在床上，借着窗外依稀的晨光，林千寻看到景澈红肿的眼皮和满脸的泪痕。

　　景澈正梦见自己被一群骑着马拿着弓箭的人追杀，忽然感觉到山摇地动起来，睁开眼，看到林千寻的脸。

　　“别摇了，我醒了。”景澈坐起来。

　　“喊你半天没反应”，林千寻叹口气：“我哥来找你，说是有重要事情，你赶紧起来吧。”

　　林千山带来的消息只不过简单几句，却是景澈这辈子听到过最残忍的消息。景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林千寻的屋子，怎么被林千山送回家，怎么收拾了东西之后被林千山送到飞机场。只记得飞机起飞的时候，林千山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而自己看着窗外，忽然觉得上天这个玩笑太大了，要怎么接受才好。

　　顾自由看到林千山送景澈回来，顾不上询问林千山怎么找到的景澈，赶紧帮着景澈收拾了点行李，然后要打电话给周亦湛时，被景澈制止了：“我现在不想见他。”

　　顾自由看他情绪不好，也不再多说，直到林千山载着景澈去了机场，才打了电话给周亦湛。

　　“林千山找到小澈，现在送他去机场了，你放心吧。”顾自由停了停：“你和小澈怎么了，他为什么说不想见你？”

　　周亦湛心里一凉：“林千山找到他了？你没问在哪儿找到的？”

　　“小澈情绪很不好，我没来及问，他急着回家。”

　　“不想见我？为什么不想见我？”周亦湛觉得很委屈。

　　“那你该问问你自己。先这样吧，等小澈那边有消息再说。拜拜”顾自由挂了电话。

　　周亦湛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手心发汗，脑袋发懵。小澈为什么不想见自己，他让林千山送他去机场，却不想让自己知道，为什么？

　　蓝天看着难得这么早来到排练室的琥珀，忍不住打趣他：“你那小编辑保姆把你赶出来了吗？难得来的这么早。”

　　“切，他赶我？”琥珀想到昨晚林千寻和自己的热吻，嘴角不自禁的上扬：“他才不会赶我呢，昨天他一个朋友去家里过夜睡了他的床，我就把他拐到我床上了。”琥珀压低了声音。

　　蓝天敲一下他的头：“你小子也太快了吧……”

　　“没没没。就是单纯的睡觉，真的……不过他朋友情况不太好，今天早上得知消息说父母昨晚出车祸了……”

　　“车祸？”

　　“嗯，好像很严重。今天一早赶着回去了。话说这个人还是我们粉丝呢，上次还管我要签名……挺漂亮一小孩儿，叫景澈……”琥珀说着转身去拿杯子，蓝天却被“景澈”两个字当下震到了。

　　愣了半天才开口：“你说的景澈，是一个看起来20岁左右，白白净净，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男生么？”

　　“是啊，你认识他？”

　　“我……还真认识他。”蓝天说着拿起电话，看着电话薄里的“小亦”两个字，却许久没按下去。

　　景澈家没在省城，于是下了飞机转汽车直到这天下午四点多才到家。林千山执意要和他一起，景澈没心思和他争执，也就随他了。

　　景澈没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车祸非常惨烈，父母都没熬到天亮。景澈行尸走肉般被亲戚披上孝衣，看着屋里来来往往的认识不认识的人，他只觉得吵闹和疲惫，他想要静静的待一会儿，静静的看一会儿父母的遗像，静静的对着照片说几句话。

　　葬礼很简单，父母生前都是普通职工，参加葬礼的也不过是单位里一些同事和邻居，林千山陪了他三天，因为公司事务不得不离开。景澈一直没怎么说话，他总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梦，或许下一次睁眼梦就会醒过来。

　　可是直到一个多星期后尘埃落定，亲戚朋友都离开，大家都觉得事情已经过去的时候，景澈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看着父母的照片在墙上朝自己微笑，才意识到这是真的，自己的父母，是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永不再回来了。

　　他打开窗户，外面一片阳光灿烂，有人在楼上叫着小孩儿回家吃饭，有老头老太太在树下乘凉闲聊，有饭菜香味儿从窗户飘进来，这个世界还在正常运转，只是自己的生活，却在短短的半个月内，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车祸是因为当天晚上雨太大，出租车司机在转弯时滑了出去。车内三人，司机，景澈父母，全部丧生。司机也是普通家庭，景澈听说司机家里有个七岁的小女孩儿，一双多病的老人，以及每天摆摊卖水果的妻子，于是也打消了索赔的念头。

　　他好似一夜间长大了，坐在屋子里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不再继续上学。父母对他从来不曾隐瞒家里的财政状况，因为都是普通职员，前几年又翻新了房子，父母一辈子的存款也不到5万块，景澈不想坐吃山空，房子却肯定不会卖掉，因为这是他美好记忆的存在地。

　　他取了所有现金存进自己的卡里，悄悄回到学校，趁顾自由不在的时候回屋里收拾了一些东西。在火车上，他看看手机，在家那段话时间周亦湛林千山陶染顾自由赵嘉桐都打了无数电话，而他一个也没接。取下手机卡拿在手里把玩，乘务员提着袋子收拾垃圾时，他把手机卡连同桌上的垃圾一同丢进了那个黑色的大袋子。

　　一直不愿意长大的景澈，他的少年生活纵然被自己刻意延长了好几年，终于在这一刻，一去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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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澈开始蜕变~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