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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真相的一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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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之前她说的那些明星,幼霖也只是听听而已——他不愿意、也没有多想那些字里行间的意思。不过易静云后面补充的那一句却是确确实实告诉自己,她说的其实就是你宋幼霖。
幼霖轻轻抿着唇,静静看着易静云,易静云也带着笑意任他随便看。等了好一会,幼霖才开口问道:“其实你刚才是想说,我平时滑冰也只不过是在出卖色相,根本上不了台面,对不对?”说到后来他还是没控制住,声音稍微有些颤抖。
易静云听了宋幼霖这句话,突然有了一种自己正在欺负小孩子的感觉,非常怪异。她看着宋幼霖倔强地昂着头,明明眼圈就要红了,却偏偏强忍着等着自己的回答,死心眼一般。其实她只是由于今天做清蒸鱼再次失败,而且这个人跟之前静天的车祸有关,外加楚颐居然在今天这种兄弟姐妹间的聚会带上了这样一个外人,种种原因加一起,她才想过来敲打他几句,只是想稍微泄愤罢了,却没想到这人说话如此直来直往,差点让她招架不住,同时又在心里有些气闷:你不过是表弟的一个男宠而已,怎么还有胆子来跟我叫板?
“不是不是,我哪能说你啊。听静天说你还是世界冠军呢。”易静云依然带着十二分温柔的笑容,似乎很有诚意地开口解释了两句,“我家楚颐……呃,他只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个生意人,哪里能配得上你,我看啊,他以后也就能找个像白家小姐那样的女人而已。”
幼霖这时候已经开始觉得今天自己来到这里可能根本就是错误的,不是说在言辞上自己招架不住,而是这位易二小姐对自己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在自己心上狠狠地刺了一刀:在她眼里,自己为之付出十几年努力的花样滑冰不过是一个出卖色相的职业而已。是不是易家的人都这样想?
幼霖想着想着,又开始习惯性发呆。不过这种发呆被旁边的易静云看到眼里,则解读出了一种赤裸裸的无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一定要跟这人较什么劲,只是控制不住心中“腾”地冒出的那一股邪火。她不打招呼站起身来就要走,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慢慢回头又说了一句:“啊呀,世界冠军,我忘了告诉你,楚颐的未婚妻白若曼下个星期也会来中国,到时候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虽然这是个疑问句,但很明显易静云并不指望自己会得到宋幼霖的回答,甩下了这一句话,她便快速离去。和表弟的男宠斗气,传出去自己都觉得丢人。
而幼霖则一个人呆呆坐在那里,感受着一道又一道雷劈到自己头上:易家觉得花样滑冰是出卖色相,和……楚颐已经有了未婚妻。
五月的南方,其实已经可以说得上是暖和了,不过此时的幼霖却觉得冷,风吹在身上,又越过他的身体越过他身后的那些植物,不时引起一串串哗哗轻响。他想来看看易家,这是他得知自己可能的身世之后的第一反应——这也是人之常情,相信无论是哪个孤儿,都会希望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亲人,更何况对象是看起来非常重情义的、锲而不舍寻找了二十年的易家。
幼霖其实本来还想偷偷找个机会故技重施,设法拿到易静天或者他家其他人的头发之类——即使仅仅是暂时来做客,机会也比继续枯等下去要大得多。只不过现在的他却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无论自己身世到底如何,他都不想再去证实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至于楚颐的未婚妻,其实这件事在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楚颐是楚氏的掌门人,而整个楚氏嫡系就只有他一根独苗,不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基本是不可能的。父亲去世的时候,幼霖万念俱灰,曾经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按照最坏的结果思考了一遍,他和楚颐之间的事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心里乱乱的,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件事带来的打击更大,幼霖只呆呆地撑着下巴坐在花园里。前院似乎有喧哗,又过了一会,易静天从小路轻快跑过来,对幼霖说:
“幼霖,我奶奶来了,表哥让我先送你,他晚点才能回去。”
奶奶?幼霖抬头向前院看了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起身跟在易静天后面。
易静天带着幼霖沿着花园里的卵石路来到一个角门,门口守着的高个子管家给他们开了门。幼霖出了易园,易静天还要返回去取车出来送他,不过被幼霖婉言谢绝了——易园离楚家并不远,天色也不算太晚,而且这里很安全,慢慢散步回去也不错。
只是易静天刚刚离开,幼霖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风有点大,泪水又转瞬被吹干。回头看看易园的灯火阑珊,幼霖这时候深切地感受到了父亲那句话的正确性,他和这些豪门公子,真的不是同一类人。
不算很远的路,幼霖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感觉自己就这么一步一步离易家远去。不过这世界上的事本就如此,从来都是失意多于得意,自己本就和他们不在同一条路上。
已经五月份了呢,鲁特森每天都要打电话过来催他一遍。九月份的时候新的赛季就开始了,作为新科世锦赛冠军,作为新赛季奥运会冠军的有力争夺者,他现在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新节目是什么样子,在鲁特森看来,幼霖这种做法简直就是自我毁灭。不过到了今天,他似乎是真的不得不走了呢。
幼霖一路上昏昏沉沉,回了房间倒头便睡。他一整晚都在不停做噩梦,胸口似乎有一块重重的大石头压着,让自己喘不过气来。可是他潜意识里却很清醒,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最后失去知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头昏昏的,四肢也有些发麻。幼霖撑起身子打量周围,发现楚颐昨晚并没有回来睡。他冲了个冷水澡,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行李,又去煎了一个鸡蛋作为自己的早餐。正吃着,楚颐就回来了。
“抱歉,我回来晚了,昨天外婆也来了,她不让我走,我总不能违了老人家的意思。”楚颐走过来,从后面轻轻将幼霖揽到怀里,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幼霖轻轻点了点头,又抬头问:“吃早饭了吗?”
“吃了,不用管我,你先照顾自己,等一会我们一起去楚氏。”楚颐一边说话一边向书房走了过去。
“白若曼是谁?”幼霖平静的声音从楚颐身后传来。
楚颐停下脚步,皱紧眉头转头看幼霖:“你……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昨天晚上谁跟你说了什么?”他又返身走过来将幼霖轻轻揽住,安抚地揉了揉幼霖的头发,“别多想,那个女人没什么,这是我的事,你只要乖乖的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一股极其强烈的愤怒从幼霖胸口冲上来,让他的手也开始轻轻颤抖:“你不觉得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吗?”他用力地甩开了楚颐的手,眯起了眼。
楚颐也没再凑上来,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又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我说了那个女人没什么,你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他的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被紧紧地关上了。
这还是楚颐第一次用这种态度跟幼霖说话,不是惯常的情人之间的低喃轻哄,也不是他对待属下时那种严厉或者谦和。尽管语调还和平常一样,但是幼霖却听出了楚颐话里赤裸裸的不耐烦。
幼霖双手颤抖得愈加厉害,最后干脆将刀叉丢到餐桌上,靠在椅子上轻轻仰着头。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样一句话,他也不知道为何一向温柔的楚颐就这样突然转变了态度,他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怎样做才是对,怎样做才是错。是和楚颐这样有一天算一天地厮守下去,不管他的未婚妻,也不管自己和他之间可能的表兄弟关系,掩耳盗铃等着结局的那一天,还是跟他仔细把一切说清楚,听听他的判决,又或者干脆快刀斩乱麻,远远离开。
幼霖心乱如麻,打电话叫来出租车,穿上鞋出了门。不过在这个城市里,即使离开了楚家,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司机见这位客人情绪不高,也没有个固定目的,偏又提前付了车费,便揣摩着把车开往闹市区,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口中偶尔还会尝试着说几句宽慰的话。
幼霖其实在这个时候是很想要安静的,但是这位司机师傅也是好意,自己又不想接话,便直接让司机在前面路口停下,他随便去哪里转转都好。只不过下了车以后他才发现,这司机停车的位置距离楚氏大楼只有一条斑马线的距离。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笑自己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这里。不过不知道楚颐现在的心情怎么样,有没有来上班。他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乱转,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心情果然放松了不少,难怪听说女人一不开心就喜欢逛街,果然逛街是调节情绪的好办法。
走着走着,幼霖又来到了那家卖袖扣的店。事实上今天若不是他先说的那几句话,楚颐后来也不会生气,他突然决定在这里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礼物给楚颐,先退一步也好。不过刚一进门幼霖就呆了,店面正中的那个玻璃柜里,和自己之前给楚颐选的那对“全球唯一手工版袖扣”一模一样的东西正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摆着。
他慢慢走过去,右手轻轻抚上了那个展台,描摹着那个白金纹样,轻声问旁边的销售小姐:“这对袖扣,我想要三对,你们还有吗?”
旁边的销售小姐一听,立刻眉飞色舞连连点头,殷勤地捧了大本产品目录来,举着给这位年轻的顾客看:“有的有的,而且您还可以看看我们这其它款式的袖扣,每一种都有货,就算现在没货,也可以立刻给您从别的地方调来。”
幼霖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却发现完全笑不出来,情绪瞬时跌入谷底。自己觉得那是精心选择的独一无二,实际上未必就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是不是其实自己的感情也是这样,自己觉得很珍贵,然而对于楚颐,或者在其他人看来,也未必有多珍贵。
头好疼,胸口好闷,世界虽大,离开了楚颐,自己仿佛又将迷失方向,就像刚刚失去父亲的那段时间一样。
幼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当他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父亲老宅的卧室地板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父亲留给自己的大盒子。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一个人是毫无所求地对自己好,因此潜意识里他才一直避免回到这个老宅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会触景生情。
这里是父亲的卧室,屋子里的每一样老物件都有来历,幼霖怀里抱着的那个盒子,就是他小时候喜欢玩、又玩厌了的玩具,只是他的玩具一直不多,父亲又很珍惜东西,也就替他一直按样收藏着。
现在再看盒子里面,一样样满满都是幸福的回忆,自己小时候玩过的不倒翁,玩具马,小弹弓,甚至还有端午时戴过的已经褪色的五彩绳,父亲不仅喜欢收藏自己的比赛奖牌,也喜欢收集自己玩过的一些小玩意。父亲一向是严厉的,甚至有时候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但是他却一直知道父亲是很爱自己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再想再纠结也没用,父亲已经离开了,幼霖轻轻叹了一口气,信手在盒子里翻着。天色渐晚,他也应该回城南楚宅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今天没带手机出来,楚颐很可能会着急。正在他最后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缠在五彩绳里的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件用浓黑的黑线、褪色的金线,中间又有几条发暗的红线共同编织成的一个圆形小链,小小的中间只能塞进去三根手指,一看就是给小孩子戴的。虽然丝线有些老,颜色也不那么鲜明,但是挂在链子上一块非常奇特的玉却吸引了幼霖的注意力。白底的软玉不算大,上面却又同时有天然的红、绿、紫三色,一看就知道非常珍贵。玉的一面刻着精致的如意形状,另一面却刻有一个小小的“雨”字。
幼霖摩挲着那个“雨”字,轻轻开始颤抖。他慢慢扳过自己的腿,从脚踝上摘下了楚颐曾经送给他的那条脚链,把这两样东西分别放到自己的左右手里,紧紧握住。其实已经不需要再去证明什么了,他曾经在寂寞的时候把玩过无数次楚颐送的那条链子,对它的每一条纹路不说了如指掌,也绝不会错认,而刚才发现的那个小链子,虽然有些破旧,但是花纹绝对是一样的。
而那个“雨”字……楚颐曾经说过夏夏的大名就叫做“易静雨”。父亲请先生为自己算命时,先生说自己五行缺木,可父亲为自己取名时却不用“森”字,而非要用“霖”,难道也是因为这个“雨”字?
在他已经决定放弃探求这件事的时候,命运又为他偷偷掀开了遮住真相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