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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宋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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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昭昭初阳,泼洒光芒;亦如渺渺流云,随风流浪。
——题记
(一)
我叫徐殊,手腕上纹了两个“s”。母亲知道后只是沉默了半晌,随后就若无其事地抹去了泪。
我告诉她,第一个“s”是徐殊的“s”。而她只是笑着看我。
她看我的眼神,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我们家中从不开火,母亲带着我换了一个又一个出租房,越来越远离剧院的山头。这些房子,都没有厨房。
母亲总是在偷偷流泪,有时是凌晨起夜,发现我在一片黑暗中对着窗外发呆;有时是工作归来,拿着存折低头沉默;有时是在医院的走廊尽头,拎着一袋氟西汀点燃了烟,在烟雾朦胧中记忆着用药时间。
她在我面前总是微笑着,仿佛一切困难都打不倒她,她会一遍遍地对我重复:吃了药就会好的。
吃了药就会好的。
在这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中,我又想起了她。
想起在满目山火中她张扬而痞气的微笑,想起她转身离开时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想起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抛下了身后所有人的呐喊,义无反顾的冲向那片大火。
她叫徐殊。
(二)
“宋家的姑娘,惊艳的何止是岁月啊!”
“她可是剧院里最好的青衣,水袖不知扬过了多少人的心尖!”
她无数次向我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观众们的表情,唇上总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后台的姑娘们都认识了她,无数次惊讶于短发而又混不吝的她是个女孩。
“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她冲着那群姑娘们吹着口哨,痞里痞气,让她们尖叫。
“谢谢姐姐们照顾我们阿辞”
“我们阿辞扮青衣多漂亮”
“以后我们阿辞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帅小伙”
她总是这样不正经,白白长我五岁。
徐殊当年瞒着家里人报了警校,躲避家人“追杀”时逃进了剧院,慌不择路又无路可逃,最后避进我的更衣室,后来我又帮她当了几回说客,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
每回从局里回来,她总来找我,写作交流读作调戏地和剧院里的姑娘们聊天。
她总说我太木讷,想尽办法让我在剧院里不被孤立。
可我并不太在意这些,我唱我的青衣,又不碍着别人什么。
她只是笑,不多做解释。
(三)
所以,徐殊就是这样好的姑娘。
所以,我的名字是宋辞。是“送君远行,辞家不归。”的宋辞,是第二个“s”所代表的宋辞。
我还记得,那天她本不该回来的。所以见到那个人神色癫狂自言自语要我做他一辈子的青衣又点燃了大火后,我是很庆幸的。
我知道他因为醉驾撞死人逃逸入了狱,知道他三天前才出来,知道他爱看青衣,知道母亲为他流了多少回眼泪。
所以我想啊,有些罪总是要还的,毕竟,老家的人看我和母亲,只有恶心和厌恶,仿佛撞死人的是我们,受害者的家里总是来闹,歇斯底里痛不欲生,让我们要偿债。
母亲赔着笑,一家又一家,一户又一户,求人原谅着那不属于自己的罪。
所以我就想啊,做人总是要还罪的。
于是我带着母亲跋涉万里来到陌生的城市,来到他被囚的地方,我辍了学去学习青衣,我用了十年成为剧院最好的青衣。
我也用这十年,熟悉了最好的她。
那个人出狱后去听了我唱的戏,又在繁华城市里落魄地染了毒。
我本想用着水袖催他走上正轨,我们一起还上那份罪,我还想着有朝一日再唤他一声父亲。
可是,我最终决定不再原谅他。可是这罪总是要还的,我也不想再流他的血。
我逼着他离婚。
第二天,我在剧院里单独给他唱了一出戏,所以那天,剧院里起了大火。
可是徐殊突然回来了。
毫无征兆。
母亲在剧院前哭喊,我笑着,看火苗一点点舔舐房梁屋檐,那火真大啊,消防员都不敢硬闯。
那她又怎么敢呢?
她怎么就敢这样冲进来呢?
我看着徐殊朝身上泼了桶水就往里面赶,嘴角的微笑就一点点回落。
“回去”,我说,“你回去。”
她只是笑,痞气地冲我行了个军礼,拽着我就往外面赶。
“你不该过来,这是我要还的罪。”我冷静地往回抽手。
“放屁,没人应该为他人的罪过买单,你让他自己死去!”
我不说话。
这火真大啊,房梁烧落,她替我挨了一下。
“宋阿辞,我替你还罪,你替我活着。”她突然说道,然后一把把我推倒了外面,随后又往里走。
“这毕竟,是害死我父母的仇人啊。”她说。
(四)
我又回忆了一遍徐殊的样貌。
那天过后,青山剧院最好的青衣宋辞死在了火海里,只有徐殊活了下来。
也只能是徐殊活了下来。
我替徐殊活着,偷了十年的生命,为她的父母扫了十年的墓。
母亲一直带着我远行,天南海北,走到哪是哪,只是她从来不做饭,也不让我开火。
我感到愧疚,是我让她有了对火焰的ptsd。
可我实在太累了,我替徐殊活着,却从来活不成她的骄傲热烈。
我小心惶恐,活成疯魔。
最终,当年巧笑倩兮的宋家阿辞,成了精神病院的常客。
“徐殊,你替我死,我代你活,可我实在太累了。”
“所以,你让我去陪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