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圆地方》闻瑜

17、第十七章

　　“不敢。”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王承志拿着木板敲了敲地面，发出“咚咚”声，“好一个不敢！你倒是说说，你师傅当时跟你说了什么？”
　　王继之抿唇不语，他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
　　“说！”
　　“啪”
　　檀木板重重的落在了王继之的后背，他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子，将到了喉咙的痛呼声咽了下去，然后又挺直了身子。
　　“啪”
　　还未等他缓一缓，后背又是一重记。王继之心里苦笑，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好。
　　王继之不说话，王承志就继续一下一下的打了下去。
　　王继之最终是压下发颤的声音开了口：“男子唱旦角的，最忌讳的就是戏里戏外表里如一。”
　　王承志停了手，“没了？”
　　王继之又不说话了。
　　“啪”
　　王承志继续动起了手。
　　“啪”
　　“你不记得我记得！”
　　“啪”又是一下重记。
　　“男子饰旦角，戏里：吊嗓，兰花指，一颦一语都为女子。戏外：高谈阔论，一言一行，都是男子。”
　　“啪”
　　王继之垂在两侧的双手攥起拳，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我喜欢他，无关性别。”
　　“好一个无关性别！”王承志继续挥动木板，“啪”的一声，板子再次落在王继之身上。
　　知子莫若父，王承志声音有些发颤，“你说无关性别？既然这样，我问你，你和他，谁是在下面那个？”
　　王继之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啪”
　　“不敢说话了？哼，看你的样子就知道答案了。”
　　“啪”
　　“我问你，你这样做，你想过什么后果吗？”
　　王继之再一次忍下痛意，“我爱他，生死无悔。”
　　“生死无悔？”
　　“啪”这一下更重了。
　　“生死无悔那是戏！戏里戏外你都分不清了？”
　　“啪”王继之雾蓝色的卫衣终于见了红，宛如深海中妖艳的玫瑰。
　　“啪”
　　王承志停手了，“你自己在这好好想想吧。”
　　王承志扔下檀木板子，走出了祠堂。
　　王继之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众多牌位，声音沙哑，喃喃自语，“男人怎么了？”
　　额头上包扎好的伤口不知怎么又渗出了血，王继之没有起身，继续跪着。
　　时间依然在流淌，祠堂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来看王继之，更没有人给他送吃的。他忍着饥饿，从白天跪到夜深，一个人，不肯认错，不肯放手。
　　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王继之跪了一天，终于在天空升起破晓色时倒了下去。
　　苏芩来到祠堂，看到满是血迹、倒在地上王继之，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给他喂了点水，伸手想看看他额头上的伤，可这时王继之竟然睁开了眼睛，于是她的手又跟触电一样迅速缩了回来，接着擦了两把脸上的眼泪。
　　王继之踉跄了两下，苏芩连忙就要扶住他的手，他侧了侧身子，避开了，然后又直直的跪了起来。
　　“你父亲不在，你不用跪着。”苏芩心疼啊。
　　“不敢。”王继之垂眸，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
　　“继之，”苏芩索性半跪下来看着他，“你这是何苦呢，你去认个错，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过不去，王继之心里想着，没有说话。
　　“继之，你的事我知道了。”苏芩再一次红了眼眶。
　　“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是下面那个，等过个几年，你的身体会出问题的，到时候，你不仅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他还要反过来照顾你，你能保证他不会嫌弃你吗？你能保证他能始终爱你如一吗？”
　　王继之知道，时间久了，他可能会感染、肛裂、松弛等等。可是他既然选择了他，就想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他表演京剧时不被认可；放弃京剧又花了五年，现在提起他们依然不满；选择T台不被支持、不被允许；现在他只是想爱一个人，他们为什么还要用“他是男人”的理由来剥夺他爱的权利？
　　“孩子，去认个错吧，我们也是为你着想……”苏芩吸吸鼻子，不让眼泪流出来。
　　“妈，”王继之苦笑，“小时候我总想多玩一会，但是你们说我天赋差，让我多练功，我妥协了。”
　　“学生时候，我的自习课总比别人少一节，因为我要练功。不仅如此，别人午休的时候我在练功；别人玩的时候我在练功；更甚至，别人学习的时候，我还在练功。”
　　“你们从来没有肯定过我。你们总是说还不够好，我也确实唱的不好。”
　　“从四岁到十三岁，我日复一日的练功，日复一日的被否定，最终，我也没有坚持下来。”
　　“我想走T台你们不同意，我高中选科也是听你们的安排，甚至高考报志愿我都遵从了你们的意愿。”
　　“这些，我心甘情愿。”
　　“我之前拍过一部戏，你看了吗？那部剧开播之后，我又多了几十万粉丝，”他自嘲一笑，“其实不是我演得好，而是许长渊有让我望而却步的东西，我趁机偷偷感受了一下，那个东西，叫叛逆。”
　　“你就当我叛逆吧。”
　　“我就是喜欢张择，张择这个人，我要定了。”
　　苏芩侧着头，到底没让王继之看见自己的眼泪。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么多年，他做过唯一算是“叛逆”的事就是没有把京剧坚持到底，可这件事，说到底，是他们不对。
　　她和王承志一心扑在了弘扬京剧上，从来没有关注过王继之的想法。
　　她记得他因为不想练功挨了多少打，那段时间基本上是伤好了继续打，旧伤叠新伤。
　　她也记得那年冬天，王继之为了摆脱练功，在零下十几度的内院跪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