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的那边等你。》林青阳

2、我在海的那边等你。

　　她踏进Hey-Daisy的大门时，瞬间被扑面袭来的爱尔兰音乐湮没。她看到靠窗第三个座位上的男子，起身很礼貌地朝自己打招呼。穿洁白的棉布衬衫，和有点发白的蓝色牛仔裤。她走到他面前，他礼貌地为她拉开沙发。表现得就像一个外国贵族。
　　一阵寒暄过后，她笑着问他，你刚刚怎么认出我来的。他抿了一口拿铁，呵呵，因为我知道。
　　知道什么？她好奇地问。他又笑了。因为我见过你啊，在梦里。呵呵。两个人都笑起来。

　　之后她回忆这场初会，只觉得快乐。跟在MSN里一样，总觉得他是个阳光的男人。也很有责任感。两情相悦的问题在于女子的父亲，并不欢喜自己的女儿参加这种真实的约会。因为怕她再受伤害。于是才满足她的要求给她买了电脑，让她尽量活在虚拟的网络海洋中。
　　回家后她扭亮了桌上的台灯，拿起钢笔在纸上轻轻地摩挲。只有三个字。我爱你。
　　从这之后，男人也经常约她到城市郊区去拍照。她在逆光的背景中站立，眼神里有寂寞。还经常回味那个游戏，用手指遮挡住阳光，细细地体味温暖。她看到他的笑涡时会很开心，因为心里有爱。只是这些都从未跟他说起。

　　她继续发过去对话，那第二个要求呢。
　　他过了一会儿说，你把头发烫卷一点行吗。最好再挑染一点咖啡色的。
　　她笑，这算是什么要求嘛。他回答，呵呵，就这个要求，不满足的话，就别跟我去了。这样吧，我去买车票，后天的晚上在老地方见面。我要检查检查你完成得如何呢，嘿。
　　那晚她关掉电脑，开始深深浅浅的睡眠，在梦境中她梦到了那片红色的天空，前面有咸腥的海水。她看见她自己，只身一人地站立在这末世苍凉的画卷里。孑然一身。醒来后发觉全身都是冷汗，原来在睡眠时又经历了一场痛楚。
　　窗外依旧黑暗。她翻身起来拿出信纸写道——我感觉我就要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它要夺我走。因为疼痛一次比一次来得汹涌。精神受到扭曲，却无可奈何。我只愿能在死前跟你去看一片海，我只希望能跟你一起，陪伴我度过最后的时光。
　　在此之前她并没有将自己的病症告诉他，也没有将自己的爱告诉他。她想象着能站在海边，抱着他在他胸膛里轻轻地说出，我爱你。她想象在死前的一场热吻。她想象可以占有他的灵魂。然后从此在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就像一个腾空的泡沫，轻而易举地破碎瓦解。

　　她已经坐在Hey-Daisy的那张座位上。等男人来，手执那张信纸，有着植物的辛香。她按照他说的，把自己打扮得更加成熟。甚至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在海边再把信给他。突然她听见街上一阵钝物撞击的声音，脑海中浮现出他照片上隐约的血光。她条件反射般地把头转过去，一个男人的尸体躺在了一辆出租车前，血流成河。瞬间街道上喇叭鸣叫，行人围观，乱成一团。
　　她仿似疯了一般跑过去，让开让开地大声喊着，她看见男人依旧穿着那件棉布衬衫，依旧有着摄影师的气质，只是他的衣服上留下了血痕，泛起清甜的气息。他的微笑也已不再，手中还紧紧的握着两张开往海滨的车票，以及一张卡片，画了一个爱心，底下是男人清秀的笔迹，我爱你。她一瞬间因为刺激太大而几近昏厥。旁边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和声音。只有那滩血液，带着猩红的色泽仿佛在嘲笑着什么。曾经的誓言和时光的温暖，就这样又一次活生生地失去了意义。内心是有海啸的，冲过来击垮了所谓的一切。

　　她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到家，开始整理行装。准备一个人去海边。父亲觉察到女儿的异样，你要去哪里？她回答，我要去海边。母亲摇头，不行。太远了太远了。她固执地大喊，我就要去。从小到大我一直活在虚拟里面，甚至根本与人间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我就决定这一次都不行？
　　母亲说，我是怕你受伤害啊。她低头说，可是妈妈，你知道么，不让我去将会成为这一生中最大的伤害，况且我男朋友已经去那里了。他已经在那里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