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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掩埋了千年的真相 ...

  •   数百年不曾踏入地府,当闻越再次站在沉闷压抑的忘川河畔时,内心竟有些感慨。

      岸边除了她之外,空荡荡的。

      忘川上缓慢地驶过来一条骨舟。

      不多时,骨舟已靠岸。黑袍渡者撑着骨篙,上下打量闻越,疑惑道:“咦,你不是亡魂,为何来此?”

      闻越柳眉轻挑,道:“你不认识我?你不是小黑?”

      她原本以为会再次见到小黑,毕竟,算起来,他们也数百年未见了。但那名渡者一开口,她便知道,他不是小黑。

      “小黑?”渡者沉默了片刻,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上一任的渡者吧?我也是听说,他似乎叫小黑的。”

      “他呢?”

      “嗨,自然是轮回去了。”

      “是么?”闻越欣慰之余,还有些遗憾,竟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么?

      “自然。阁下既然与他相识,那必定不是第一次来这地府。敢问阁下所为何事?这地府可不是常人能来的地方啊!”渡者不解地问。

      闻越自然地回道:“本座是空明山山神,过来找你们家君上,有事商议。”

      “啊!”渡者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咋舌道,“你你你……啊,不,见过山神大人!大人请上船!小的这就渡您过去。”

      渡者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在此遇见山神!他虽在忘川上摆渡不久,但也是久闻空明山山神的大名啊!地府无岁月,也多年不曾有新鲜事。但数百年前山神前来地府盘桓的那段时日,鬼差们可是口耳相传。特别是十几年前,还有两名去人间抓鬼的鬼差遇见了她,被她扣上了“失职”的帽子,在阎君那领了好一顿罚。自那之后,鬼差们个个对山神格外留神,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她。

      毕竟,阎君偏袒她这件事,所有鬼差都心知肚明。

      此时,渡者战战兢兢地立在船头,殷勤地招呼闻越上船。

      闻越也不与他客套,抬脚就上去了。

      渡者见她上来,赶紧点起骨篙,麻溜地开船了。

      闻越沉思地看着他撑船的身影,看了半天,她开口问道:“你方才说,小黑轮回去了?”

      渡者忙不迭地应道:“是。”

      “那你可知,他是何时轮回的?”

      “大约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么?”闻越沉吟道,心中隐约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巧?

      她继续问道:“你是他走后才来的?”

      “是。”

      “那你呢?你何时能去轮回?”

      渡者突然有些紧张,他语气闪躲地回道:“这……小的不清楚……”

      “哦?”

      闻越刚扬起声调,渡者就慌张解释道:“这……山神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忘川上的渡者,大多是生前罪大恶极之徒,小的……也是,鬼迷了心窍,犯下大罪,这才被君上罚来摆渡,直到洗尽罪孽那一日,小的方才能去轮回……”

      闻越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之前她和小黑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从没问过他这个问题。因她从不觉得他身背罪孽,只当他是一名普通的鬼差。如今这么看来,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哪怕她仍旧认为他不是恶鬼。

      她皱起眉,问道:“那小黑……也是洗尽了罪孽才去轮回的吗?”

      “这……”渡者压低了声音,吞吞吐吐道,“他……不一样……”

      “有何不同?”

      “听说……小的只是听说,他并非什么罪大恶极之辈,他之所以来忘川上摆渡,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

      闻越也忍不住疑惑道:“哦?继续说下去!”

      “是。小的听说,其实他命数极好,只是不知为何,他放弃了轮回,甘愿在忘川上摆渡。大人你也知道,这地府嘛,但凡有点新鲜事,都能传得人……啊不,是鬼尽皆知的。有的鬼传言,他是为了心爱之人,才留在忘川的。还有的传言,他生前似乎是个和尚,自己犯了戒,才这般自我惩罚的。具体是不是这样小的不清楚,但小的知道,他在忘川上摆渡了整整一千年才离开。他轮回那日,还是阎君亲自送的。小的亲眼看见,阎君对他格外客气。唉……若当真为了心爱之人,那他可真是用情至深啊!”

      闻越越听越不对劲,她美目半眯,心中生起一簇怒火。她不动声色地掐着手指,算了算这段时日。又回想到当初她遇见小黑之际,虽他一直罩在黑袍内,但他多次给她熟悉之感。她原本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根本没有多想。但如今听了这渡者的一番话,她不禁怒从中生:她竟然被骗了!他、他们竟然敢骗她!

      越想越气,她干脆起身,也不顾骨舟尚未靠岸,她直接飞身而起,往对面而去。

      “哎……山神大人……”

      渡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闻越离去的身影却给他一种极度愤怒的感觉。

      他摸不着头脑地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说错话了?算了,我还是继续撑船吧。”

      不过片刻,闻越已赶到了阎君的书房内。

      他正在和楚离商讨着什么。见到她,他先是微微一怔,接着乐呵呵地说道:“呦,丫头,你怎么有空来本君这里?”

      闻越直直冲到他的书案前,她用手狠狠拍在案上,语气森然道:“老头子,你竟然敢骗本座!”

      “丫头,你这是何意?”阎君挑眉笑道。

      “你不仅骗本座,你还让清篆替你白白做了一千年的工!好,你真的很好!”

      楚离抱紧了怀里的书册,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阎君这才明白她发怒的原因。他略尴尬地一笑:“你都知道了。”

      见他承认,闻越的火气更盛:“你当年可是与本座约定好的!就因为你承诺会让他入轮回,本座这才答应让你带他走!如今,本座守诺在空明山沉睡千年,而你呢?你竟让他在忘川摆渡千年!老头子,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这……丫头你听本君解释!”

      “你满口鬼话,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别,本君真的可以狡辩!”

      “你都承认你狡辩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阎君被她噎得一时无语。他一直知晓她伶牙俐齿,这不就又应验到自己身上了吗?

      就连楚离那万年不变的平板表情都露出一丝龟裂。他着实不忍直视自家君上被怼的狼狈模样,只好将怀中的书册往上挡了挡,好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阎君顿了半晌,在闻越几乎喷火的眼神中,他硬着头皮说道:“丫头啊,本君真的可以解释。其实本君当初的确要送他入轮回的,只不过那小和尚自己不愿意。在忘川摆渡,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本君还劝过他的。好好好!就算你不信本君,那你总该信楚离吧?”

      闻越又怒视楚离。楚离于她,算是半师。她感激他当初的耐心教导,而且,她也了解楚离那循规蹈矩的性子。因此,即使她怒极,她也不曾对他恶言相向。

      楚离收到她的目光,只好将脸抬了起来,承认道:“的确。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不是君上的意思。”

      “为何?”闻越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阎君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小和尚自己说的,他犯了戒,又害你杀生,自觉罪孽深重。而且,他也不愿自己在轮回中一次一次地爱上别人,一次一次地忘记你。所以,他甘愿在忘川摆渡,等你千年!”

      “你说谎!本座的确杀了人,但他何时犯过戒?他那般守着清规戒律,犯戒?敢问他犯了何戒?”

      阎君直视着她,叹息道:“色戒。”

      “不可能!什么色戒……”正想争辩,闻越猛然反应过来“色戒”是什么意思,她一时哑然,满脸的不可思议。

      见她面色复杂,阎君继续说道:“你不信?”

      “不……不是……不可能……”

      此刻,闻越像是失去了那一口利齿,只不敢置信地喃喃低语。她不明白他怎么就犯了色戒?那可是色戒啊!色戒!是因为……她吗?

      她迅速地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与他相处的那些年。那些年里,她并没发现什么异样。难道是他数次的欲言又止?还是他舍生为她?她到底错过了什么?他们又瞒了她什么?

      脑中的思绪逐渐乱成一团,闻越不耐地甩了甩头,不愿意自己被阎君牵着鼻子走。她奋力压住心中的异样,语气不善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后来呢?”

      阎君道:“什么后来?”

      闻越道:“八百年前,本座在地府的时候,你为何不告诉本座,那渡者就是他!”

      “唉……”阎君无力地说道,“本君说,那也是他的意思,你信不信?”

      闻越瞪着他,一副明显不信的表情。

      “本君虽答应他在忘川摆渡,但本君没有拘着他不告诉你真实身份。但那小和尚自己说,若他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你,万一你一时冲动,硬是将他带走。届时,你不但无法守着自己的诺言,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他不想看到你那个样子。”

      闻越哑然:果然还是他了解自己啊!如果当初她真的知道他没去轮回而守在忘川摆渡,依她那懵懂和莽撞的性子,她十有八九会将他带走!

      见她沉默,阎君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默默地叹了口气。

      沉默许久之后,闻越有些艰难地问道:“那再后来呢?我离开地府去人世游历,也是……他的意思吗?”

      阎君承认道:“是。他说你不该在地府虚度时光,守着一个不能相见的人。他想你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原来这些,都是他为我做的!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什么都不知道!”闻越喃喃道。

      阎君道:“他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心意,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丫头啊,就连本君都不得不承认,为你着想到那般地步,他的确十分难得,这也是你的福分啊!”

      心意?什么心意?闻越猛然惊醒:这便是他所谓的犯了“色戒”么?色戒,竟然是她!一直,都是她!

      她有些不忍地想,他在忘川摆渡了千年。在这漫长的一千年中,她却只陪了他两百年。而在那两百年中,他到底忍了多少次,才一直不肯告知自己的身份?那些年中,他数次旁敲侧击地告诉自己,她见不到清篆,是她自己太过执拗和天真,才听不进他的劝。见她坚持,他不再多言,反而又劝自己去和楚离念书,去知礼节、明事理。

      最后,也是他,忍住了心中的万般不舍,亲自送她离开地府、去看那大千世界。他却独自留在忘川,日复一日地摆渡着亡魂。

      若非是他,闻越不会成为如今的模样。他为她做尽了一切,却不肯透露只言片语。

      他可当真忍心!

      越是细想他为自己做了什么,她就越是心神俱震,内心翻涌着阵阵惊天骇浪。这种失控的情绪,是她数万年都不曾经历过的。不过是得知了当年的真相而已,当真就令自己如此失常么?

      她一时百感交集,心中又酸又涩,还夹杂着几分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心疼,就像一杯浸润了许久的茶,慢慢地、不可阻挡地溢出了茶香。

      闻越轻咬着唇,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几乎忘记了她这番指责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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