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捡了个小和尚》祁书九

16、会说话的，不能吃

　　空明山地处东方，沿着东麓绵延数万公里。山中灵气浓厚而纯粹，山深林茂，滋养出许多树精地灵，一直是各路精怪神往却又不敢擅往之地。

　　他们顾忌山神之名。

　　而凡人更是顾忌被密林遮得几乎不见天日的深山老林，以及各种或诡异或恐怖的精怪传说，他们更是鲜少踏足空明山深处。

　　作为空明山养出的山神，她已不知在山中住了多少年月。山中无岁月，有的只有一岁一枯荣的草木、郁郁葱葱的林木、还有数不清的小精怪们。

　　她一直在山中游荡，后来，她逐渐懒散起来，就随便选了棵榕树窝着。又不知过了多久，那棵榕树竟然因她的灵气而生了灵智，化了一个小树灵。

　　小树灵格外亲近她，平日总喜欢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她倒也没嫌她烦，因为小树灵是榕树化成的，她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榕榕”。

　　榕榕很喜欢这个名字。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名字，空明山所有的精怪见着她，都会毕恭毕敬地称她一声“山神大人”。

　　她一直以为，她的名字就叫“山神大人”，直到遇见那个人，那个凡人。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她只知道，她住的那棵榕树已经独木成林了。

　　山里的日子，太平静，太无聊了。

　　又过了一千年，平静的一日又在艳阳下寂静地延伸开来，静谧的树林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

　　突然，林子边缘响起一串嘈杂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和尚，在山路上跌跌撞撞地走着。他单薄的僧衣几乎被血染透了，还被树枝刮破了多处。走了没多远，似乎是体力不支，他直直地倒在了一棵树旁，便没了动静。

　　须臾，树林深处，枝叶摇曳，一阵淡淡的清香飘了过来，随着这阵清香，山神出现了。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光景，她总喜穿一身烟翠色的裙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她光脚踩在山路之上，随着她的走动，她一头及腰的墨发轻轻飘动，点点绿光在她浓密的秀发间时隐时现。她光洁的额头中间，一抹印记格外显眼，如跳动的绿色火焰，绿到极致，生机盎然。

　　她不过是像往常一般巡山而已，待走到这附近，她忽然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她秀气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漆黑灵动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像是被血腥味吸引了一般，她寻着味道，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小和尚。

　　她径直走到小和尚身边，看着双眼紧闭的小和尚，她犹疑地蹲在他旁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戳了戳他的脸，没反应。她又推了推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恰时，她忽然觉得肚子饿了。

　　她眨了眨眼，盯着小和尚，自言自语道：“这个，应该可以吃的吧？”

　　说完，她吞了口口水，便俯下身，对着小和尚露在外面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或许是这一口咬的太用力了，小和尚挣扎地睁开了眼睛，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团乌黑的头发。感受到脖子上的刺痛，他不禁呻吟了一声：“疼……”

　　听到这一声微弱的呻吟，她的嘴瞬间离开了小和尚的脖子。她抬起头，看到小和尚微睁的眼睛中混杂着疑惑和惊恐，直直地盯着她带血的嘴唇。

　　她嘟起嘴，不开心地嘟囔道：“会说话的，不能吃。”

　　小和尚没想到眼前如此美丽的姑娘一开口，竟然是想要吃掉自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山野传闻，他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单调的音节：“你……你……鬼……”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惊惧交加之际，一阵眩晕感袭来，他又晕了过去。

　　山神眼见小和尚又闭上了眼睛，嘴巴嘟得更高了。她有些索然地随意戳了戳小和尚的脸，一点反应也没有。自从小和尚开口以后，她就对他就失去了胃口。

　　她站起身，打算离开。刚迈出去两步，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她复又转身。她拉起小和尚的左腿，将他拖着，往山里走去。

　　原本杂草丛生的山路，在她的脚下却出乎意料地平坦。只是可怜了那个尚在昏迷之中的小和尚，因她粗暴的拖行不可避免地又添了许多擦伤和刮伤。

　　她拖着小和尚在林中穿梭，直到走到一株高不见顶的参天榕树前才停下。榕榕从茂密的枝叶中钻出，她瞥了一眼她的身后，脆生生地问道：“山神大人，他是何人？”

　　山神将拖着的小和尚随意一抛，他便整个躺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不开心地嘟着嘴道：“不知道，林子里捡的。”

　　榕榕看着她的脸色，试探地问道：“吃的吗？”

　　她摇了摇头，周边泛起一层绿色涟漪，她嘟囔道：“会说话的，不能吃。榕榕，我饿了。”说完，她眨着水汪汪地眼睛委屈地看着榕榕。

　　榕榕不禁失笑，她将手伸到衣袋里摸了摸，掏出几个红艳艳的果子，递给了她。山神接过，小口地啃了起来，待几个野果下肚，她不高兴的神色才慢慢缓和下来。

　　榕榕见她不再耷拉着脸，就转身看了看地上的小和尚，只见躺在地上的小和尚脸色惨白，身上的衣服几乎被划成了布条，褴褛地挂在身上，浑身布满了伤痕，奄奄一息。榕榕伸出小脚，小心翼翼地踢了他一下，仍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榕榕转过头，看见坐在一旁托着腮的山神，问道：“山神大人，救吗？”

　　她不知她为何会带回来一个凡人，既然不能吃了，自然就不会是备用口粮。但已经带回来了，总不能扔着不管吧。

　　山神正在走神，被榕榕一问，还有些愣神。她还没反应过来榕榕说了什么，只听到了个“救”字，她下意识地随手一挥，一大团厚重的灵力从她手中甩了出去，将小和尚整个罩在里面。

　　榕榕有些咋舌地看着她粗暴的动作，心想她估计还在介怀不能吃掉他这件事吧。

　　只见灵气团将小和尚包围住，点点绿色光辉慢慢渗入小和尚的身体，原本还有些狰狞的伤口随着绿光的融入而渐渐愈合。山神的灵力，可是这空明山的无限生机。

　　眼见小和尚没什么性命之忧了，榕榕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这个小和尚肯定不是生活在空明山的灵物，而是山外的凡人。虽说榕榕不曾接触过凡人，但她向来耳目众多，对凡人也是有所听闻的。她也从不曾见山神将食物之外的东西带回来，不管这次只是一时兴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既然是她带回来的，还救了回来。她自然要多留意一些。

　　山神仍在自顾自地发呆。自从她将小和尚扔在地上之后，再也没多看他一眼。榕榕见她此般模样，猜到她是困了，也不去扰她。果然没过多久，她就闭上了眼睛，靠着树干，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