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之淼

44、44.

　　两周的时间似乎转眼就过去，杨仲瑜每天一个电话准时报到，只是原定两周的时间变成了一个月。

　　辜言依也不以为意，反正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就算她不高兴，也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再说，他们是成年人了，都有各自的社会责任和义务，如果这一点还没办法谅解的话，还谈什么一辈子在一起。

　　辜言依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十处古迹的修缮项目在同一时间进行，她每天都要到不同的地方监工，累得她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诸如杨仲瑜为什么会把回来的时间推迟。

　　周一上午，照例到市政府开每周通气会，汇报各位古迹的修缮进展情况，存在的问题，需要各部门配合的地方，需要财政拨给的项目等等。

　　当辜言依到达会议室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市政府行政大楼的气氛相当的诡异，安静，安静得不同寻常，每个人走路都是低着头，行色匆匆。

　　“施姐，出什么事了？”辜言依坐到施绵绵的隔壁，轻声问道。

　　“梁副市长出事了。”施绵绵压低声音，“今天这会不一定开得成。”

　　辜言依心理咯噔一声，这梁启泰是杨佑泽一手提拔的，年轻的时候是杨佑泽的秘书，一路跟他到省人大，可以说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在杨仲瑜不愿意涉足官场之后，杨佑泽在梁启泰的身上倾注了大部分的希望和重托。

　　如果梁启泰出了什么事，杨佑泽也无法独善其身。这官场的是是非非，自古以来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小小的环节出错，牵连的人可就多了。

　　“什么事知道吗？”辜言依想起顾晔，他还这么年轻，一旦出现污点，将永无翻身之日。

　　施绵绵扭头四下张望，靠近辜言依的耳边：“艳。照。门。”

　　“啊？”辜言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要说这梁启泰平日里作风也还算正派，他的妻子还是杨佑泽给他作的大媒，H市以前某一任人大主任的女人，在市妇联工作，据说刚当上妇联副主任。

　　“有人从政务网用公文传输的形式发了一段视频和几百张偷拍的照片，全市政府部门、事业单位人手一份。”施绵绵憋着笑，这可是H市历史上最骇人听闻的一次。

　　“这也太狠了吧。再说用政务网传输不就知道是哪个单位发的吗？这作案者也太不小心了。”政务网的IP是固定的，每个IP对应相应的部门和使用者。

　　“从梁启泰自己办公室的IP发出来的。厉害吧？”

　　这真是太强悍了，辜言依简直想拍手叫好。“那女的是谁？”

　　“本来吧，从梁副办公室发出来的，都会把目光集中在他秘书顾晔身上。结果，你猜那女的是谁？”施绵绵神秘地停顿了一下，“是顾晔的姐姐。”

　　“什么？”辜言依止不住地发抖，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顾昭再颓废，也不可能作贱自己，当什么小三啊……

　　何况还是顾晔的顶头上司，这玩笑可开得太大了。

　　辜言依跟牛局请了个假，便匆匆离开会议室，朝梁副市长的办公室跑去。

　　梁启泰的办公室大门敞开，路过的工作人员皆探头好奇地望了几眼，外间是会客厅，进去是顾晔的办公室，最里面才是梁启泰的办公地点。

　　穿过会客厅，“顾晔。”

　　顾晔正在收拾东西，听到有人喊他动也没动，继续手上的动作。依旧是那个孤傲冷漠的男子，不轻易让人看到他的情感起伏，嘴唇紧抿，手指淡淡地扫过桌上一撂文件，关节处泛着苍白的光芒。

　　辜言依无奈地靠近他身边，抓住他的手，“顾晔，不要收拾了。”这家伙一遇到无法处理的事情就是这副表情，做着无意义的事情，手指的动作僵硬。

　　顾晔甩开她的手，将桌上的东西扫进一个纸箱内。

　　僵硬的手指，僵硬的身体，极大地隐忍着。辜言依再一次握住他的手，“顾晔，别这样。”

　　这一次，顾晔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静静地让她握着，维持着先前的动作，一动也不动。犹如按下静止的DVD画面，四周静得可怕。

　　“顾晔，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难过。身为你和顾昭的朋友，我……”辜言依生涩地组织着语言，只是再多的安慰都无法掩盖此事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和影响。

　　“我没事。”顾晔手掌翻起，轻轻握住她的手。“你等我一下，我把这收拾完。”

　　辜言依静静地退到一旁，望向会客厅里一片冷冷清清，不禁勾起嘴角一丝冷笑。这就是机关单位的现实，有权的时候，人人都想着巴结你，不惜等上个把钟头，只为见市领导一面。现在人一出事，以前老往这钻的人却如避瘟疫一般，即使要去隔壁间办公室，也得从反方面绕个圈子走。

　　象梁启泰这种没有人世背景，光凭个人能力和关系网往上爬的人，往往最遭人惦记，也最容易被拉下来。就象他有杨佑泽这座靠山，怕是也无济于事。

　　特别是在这种个人作风问题上，就更敏感了。

　　“喂，妈，什么事？”顾晔的电话响起，是家里的。

　　顾晔年纪轻轻当上市领导的秘书，也是凭借自己出众的个人能力和见风使舵的社交手腕。只是在这次事件发生后，顾晔的个人能力将遭到严重的质疑。一个没有家庭背景的年轻干部，姐姐与市领导的桃色事情，将成为他政治生涯中的污点。

　　“好的，我马上到。”顾晔丢下东西，抓起钥匙往外冲了出去。

　　“顾晔，发生什么事了？”辜言依跟在他身后。

　　“我姐割腕。”

　　辜言依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亦步亦趋地跟着顾晔一路狂奔到地下停车场取车，以100公里的时速向医院疾驰

　　顾昭的性子极烈，在感情上容不得半点沙子，前几段感情的无疾而衷，与她的性格有极大的关系。而她与梁启泰是怎么一回事，辜言依只记得她曾经提过正和一有妇之夫来往。

　　发生这样的丑闻，辜言依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自杀的。

　　在抢救室外面，辜言依看到久违的顾妈，顾爸早年去逝，顾妈含莘如苦将他们俩拉扯长大，好不容易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眼看着可以享享儿孙福，现在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妈。”顾晔冲上去揽住顾妈的肩膀，“我姐怎么样？”

　　“不知道。”顾妈摇摇头，眼泪簌簌直掉。

　　“阿姨。”看着顾妈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岁，辜言依心里一阵难受。

　　顾妈一看是言依，眼泪掉得更凶，“小依啊，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小晔，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小昭为什么……”顾妈还被蒙在鼓里。

　　“妈，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等小昭醒来再说，好不好？”顾晔朝言依使了使眼色。

　　“阿姨，你先回去吧，这有我在呢。”辜言依收到顾晔的示意。

　　老人家似乎没有太多的主意，任由顾晔揽着走了出去。顾晔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稳重地处理着事情。

　　他的背影有些萧瑟，顾昭的自杀让他肩膀上的重担又被压上一层。

　　※ ※ ※

　　武冰雅在最快的时间赶到，劈头盖脸对着辜言依一顿痛斥：“小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离杨仲瑜远一点，你偏不信，现在发生事情了，你开心了？”她的脸色极其难看，平日里淡定而从容的女子，不再是淡淡地语气。

　　辜言依一头雾水，“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管枫是他的前妻对不对？管榕是管枫是大哥对不对？管榕和梁启泰互相看不顺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杨管两家虽是世交，利益互惠，但管枫和杨仲瑜离婚之后，管家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杨仲瑜的身上。认为是杨家破坏了盟友的约定，你们现在要结婚，杨佑泽是第一个站在你们这一边的。管家自然不高兴。

　　管榕早就酝酿把梁启泰拉下来，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没想到，顾昭居然和梁启泰好上了，而你和顾昭、顾晔的关系，管榕怎么会错过。顾昭和顾晔出事，你会袖手旁观吗？杨家这几年的政治势力有所削弱，主要是后继无人。而管家呢，管枫有4个哥哥，均身处要职。他们会看着自己的妹妹受委屈而无动于衷吗？”

　　“管枫先提出离婚的不是吗？”辜言依皱着眉头，自从管枫出现之后，她总是心神不宁。

　　“辜言依，你是傻啊还是笨啊？不管谁先提出来的，女人都是弱势的一方。”武冰雅想拿一把大铁锤敲开辜言依的脑袋。“知道文物修缮的计划是谁去争取的吗？”

　　辜言依茫然地摇摇头，这不是常委会通过的吗？

　　“是顾晔。可是呢，反倒成为别人的棋子。管榕顺水推舟，把这项目重启了，这样你哪也去不了了。你不觉得这个项目的重启时间与你家教授出行的时间不谋而合吗？”

　　辜言依这才深深地明白过来，苦笑着说：“原来管家如此用心良苦。这么说，杨仲瑜不是一个人走？”

　　“算你还不笨。”武冰雅睨了她一眼，“管家这次出手这么狠，肯定在隐藏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当然，我们这些无知鼠辈只能在事后才能知事件的全部。顾昭这次也算是最无辜的，哪个领导没养个小三什么的。管榕的主要目标还在于你，辜大小姐。”

　　辜言依目光呆滞，默默地顺着墙壁坐在地板上，双臂抱膝，无力地蜷缩着。

　　“小依。”武冰雅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蹲在她身上摇晃着她的渐渐发抖身体。“你不是这么经不起打击的人，怎么这样？”

　　“打击？冰雅，那是人命……你让我拿什么冷静？管枫她是神还是上帝，凭什么为她一个人的喜怒，让这么多人凭白无故遭受这么多的伤害？谁不是爹妈生的，她就金贵，别人就活该受罪吗？”辜言依后仰靠着墙，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她有那么好的出身，有人人羡慕的才华，有出众的外表，有那么多疼她的哥哥。可是顾昭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喜欢的人，顾晔这么努力才走到今天的位置。现在，却什么也没有。”

　　“小依，这也不全是你的错。”冰雅惊觉一时心急，话说得有点过。她想说：这可能不是真的。但是这话连冰雅自己也无法说服，她所有的信息来源都是第一手的资料，来自她老公刘淮在市领导身边的最真实的信息。别人说这些的事情，或许还需要认真分辨真伪。但是从冰雅这里听来，却是百分之百的真实。

　　“那又是谁的错呢？”辜言依闭上眼睛，不是她的错，又能是谁的错呢？如果没有她，管榕会选择其他方式对付梁启泰，无辜的顾昭不会被推上台前，以如此羞辱的方式，把最隐私的一面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如果顾昭死了，她该怎么办？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在肃静的医院走廊显得格外的刺耳，辜言依一动也不动，穿堂的冷风拂过，却比不上她内心的寒意。

　　“小依，电话。”冰雅小声地提醒她。

　　辜言依掏出手机，拨出手机卡，扔进垃圾筒。整个动作一声呵成，没有半点迟疑。

　　既然一切罪恶的根源缘于此，那么就让这一切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