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前昏后》归颜少

3、第3章

　　事实证明，想要光明正大地报复死对头是需要很强实力加持的。
　　尤其这个死对头不但惹人讨厌，还方方面面强得让人胆寒时。

　　事业部聚餐当晚。
　　在魔都地标性建筑内一家高级餐厅的最大包房里，乔霖厚厚镜片上已经升腾起一阵酒雾。
　　她头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闻着自己身上袅袅升腾的酒气，生无可恋地叹了气，撑住下巴，眼神迷离地望向主桌方向还在精力充沛移动中的几个人，又麻木地灌下好大几杯茶水。
　　这是今晚她第三次叹气。

　　第一次叹气是在聚餐刚开始。
　　敬爱的智慧工程事业部总裁带着总助，以及一众高级经理们率先离座，端着满满的酒杯以及数个满满的分酒器发起第一次冲锋。结果穿着黑色暗条纹衬衫稳稳地坐着的江一慢条斯理转了头，挑着眼梢，垂下长睫，偏了头勾勒出清隽优雅的颈部线条，对右手侧助理低声耳语几句。
　　他的助理就堆了笑，站起身向着除事业部总裁以外的人问了句话，“敬过你们自己老板么？”
　　众人立即坚决摇头，态度端正地表示一定要先来敬最大的老板，集团副总裁江一。
　　助理眯眯笑，“敬好你们自己老板先。”
　　一众人等满满的酒在内耗中消磨殆尽。

　　第二次叹气紧随其后。
　　不屈不挠的智慧工程事业部总裁带着总助，以及一众高级经理们又一次离座，端着满满的酒杯以及数个满满的分酒器发起第二次冲锋。结果穿着黑色暗条纹衬衫稳稳地坐着的江一慢条斯理转了头，挑着眼梢，垂下长睫，偏了头勾勒出清隽优雅的颈部线条，对右手侧助理低声耳语几句。
　　他的助理就堆了笑，站起身向着除事业部总裁以外的人问了句话，“敬过你们自己老板么？”
　　众人立即坚决点头，表示刚刚已经敬过了。
　　助理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老板回敬你们了么？”
　　这个嘛……
　　众人大眼瞪小眼。
　　事业部总裁连忙机智地洪亮回答，“敬过了！”
　　助理满意地点点头，“那其他员工敬过你们了么？”
　　众人：……
　　一众人等满满的酒又在内耗中消磨殆尽。
　　事业部管理层还积极主动发挥了创新创造精神，一并回敬了员工，防止再次被死对头助理问瘪。
　　乔霖在这次夹击中损失惨重。
　　她作为员工被裹挟进敬自己直接上司的队伍中，又被反过来回敬了好几杯。
　　一时间喝得晕晕乎乎，迷离看人自带柔光效果。

　　第三次叹气就在刚刚。
　　面色刚刚泛上酒气的智慧工程事业部总裁带着总助，以及一众高级经理们第三次离座，执着地端着满满酒杯发起第三次冲锋。结果穿着黑色暗条纹衬衫稳稳地坐着的江一慢条斯理转了头，挑着眼梢，垂下长睫，偏了头勾勒出清隽优雅的颈部线条，对右手侧助理低声耳语几句。
　　他的助理就堆了笑，站起身，“江总有个提议。”
　　智慧工程事业部总裁差点背过气去，又有什么幺蛾子？
　　还好他的总助眼疾手快在背后扶住他，也笑嘻嘻地回问，“请讲请讲，我们洗耳恭听。”
　　江一助理满意地点点头，“大家先落座。江总会代表集团来敬大家，感谢大家为集团付出的努力和贡献。”
　　智慧工程事业部总助笑嘻嘻，“明白了，我们一道进行。”
　　江一助理不大满意地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一个一个来。”

　　一众人等瞬时惊讶到下巴几乎脱臼。
　　这么多人，他是要逐一地敬一圈？
　　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
　　事业部总裁全然不顾身后总助使劲拽动衣襟的明显暗示，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忙不迭地兴奋回答，“好啊！江总是爽快人！大家鼓掌！”
　　事业部总裁酒量好是人所共知的，这下死对头江一终于妥妥地撞到他的枪口上。
　　一众人等看热闹不嫌大地鼓起掌来。

　　随后，就在全包房所有人各怀心思目光的注视下，江一在助理陪同下，清冷地站起身，姿态优雅地拎起酒杯，从事业部总裁开始逐一敬酒。
　　虽说江一是死对头，可此刻在众人视线中的，自家事业部总裁膀大腰圆，肚子毫无顾忌地凸着，通红的国字脸上泛起油光，笑容得意且阴险，随便怎么看都像是电影中的反派人物。
　　而旁边的死对头江一卓然傲立，眼眸清冷，下颌微扬，黑色暗条纹衬衫精致合身地裹着清贵挺拔的身姿，修长干净的手指稳稳擎住酒杯，用寒泉般音色，清净地说着话，怎么看都是谪仙般令人仰视的正面人物。
　　这种反差实在令人痛心。

　　更令人痛心的是，他们两人一通交流下来，自家事业部总裁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被说得红一阵，白一阵，再红到快要放光，再白到色如纸张，看上去随时可能心脏病突发。
　　等脸色基本恢复，惊人的一幕发生了，自家事业部总裁就仿佛失忆了一般，完全忘记要灌醉死对头以解心中怨气的初衷，莫名开启了自灌模式，情绪激动到拎起满满的分酒器，在江一清冷目光注视下，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江一目光注视着对方，冰冷地弯了弧度优美的嘴角，将玻璃杯贴在唇边，缓缓地喝完杯中酒。
　　一众吃瓜群众瞠目结舌。
　　江一究竟说了些什么？
　　这洗脑功力也太强大了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擒贼先擒王？

　　他们还没能从巨大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就见江一息事宁人般地轻拍事业部总裁肩膀，示意他也不要太激动了，随后清冷的身姿已经缓步走到事业部总裁助理旁。
　　又开始不慌不忙对下一位开展冰碴式洗脑。
　　刚才的一幕开始循环发生。

　　围观的众人深感心惊胆颤。
　　他们目睹江一所到之处，始终面不改色，稳稳地擎住酒杯，用寒泉般音色低声交谈着，被他交谈的事业部管理层不是自罚一壶，就是一副坚决痛改前非的改过自新模样。
　　江一倒也没有趁机溜奸耍滑，而是坚持陪每人都喝完满满一杯。
　　众人被他堪比催眠的洗脑功力和深藏不露的酒量吓住了。
　　一时间，剩余的人人自危，在瑟瑟发抖中等待着过去死对头兼现在新老板莅临统一思想。

　　终于，江一在助理陪同下，带了凉凉的神色，不慌不忙地走到乔霖这一桌。
　　前面亲眼见证自家事业部总裁的遭遇，这桌众人早就认命地站起身，暗中揣测谁会率先成为首个炮灰目标。

　　江一冷清的眼神扫过这桌人，停在其中一个人脸上，又定睛瞧了瞧，像是要辨别清楚似的，随后纡尊降贵地慢悠悠开了口，音调冰冷，“你也在啊。”
　　所有人大吃一惊，齐刷刷地顺着江一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乔霖茫然的眼神和红扑扑的圆润脸庞。
　　全场突然变得静悄悄。
　　呆若木鸡的众人都在等待乔霖对江一话的回应。

　　一片静寂中，原本还在放空发呆的乔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成了全场焦点。
　　她看到，同桌人带了满头满脸直白的八卦气息望向她，远在主桌的事业部总裁那张通红的国字脸上也带了难得的意外探究神色。
　　唯二清楚真相的直接上司拼命向她使着眼色。
　　那个眼色过于难懂，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睫毛，想要详细解析下其中的深意。
　　可没等她弄明白，突然感到一阵彻骨寒意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仿佛冰河世纪不辞辛苦跨越万年强行莅临。
　　始作俑者的江一已经不慌不满地走到她近前。
　　原本立在她旁边的同事见状瞬间迅速散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剩下她一个人孤勇地杵在寒流正中央。

　　酒精迟钝了乔霖的大脑。
　　她的反射弧已经拉长到极致。
　　现在，她竟然能镇定自若地望着那双万里冰封，堆砌森冷寒意的双眸了！

　　“难得有项目被我连杀三次。怎么会对那个项目那么坚持呢？”江一寒泉般的音色轻轻地响在乔霖耳边，竟然产生一种动听的错觉。
　　鼻息之间，乔霖闻到一阵冬雪覆盖下擎天雪松特有的清爽木质香气从江一身上飘来，在满场的酒气中更显得异常清新雅致。
　　她呆呆地望着那双有催眠魔力的眼眸，用力转动着快要休眠的大脑，愣愣地回了一句，“喜欢啊。我喜欢这个项目，觉得有价值，有意义，肯定能做好。”
　　“想要做好项目，方向正确才是第一位的。每个项目都要靠资源关系撑起来。集团资源是有限的，只能投到与战略契合的项目中。”江一冷冷地说着。
　　“可对我来说，项目的意义就在于它本身啊，喜欢项目本身才是我想要做好的动力。”乔霖宛如被催眠般地说着。

　　乔霖望见那双眼眸有些复杂看着她，最后，居然微不可查地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淡淡笑意。
　　那丝笑意让深邃的眸子宛如冰雪妆点的山涧深潭，带了无边无际的绮丽颜色，仿佛属于另外一个虚无缥缈，美轮美奂的世界。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那汪幽深的潭水给吸进去。

　　耳畔寒泉般的音色再次响起，“想要从我这里通过项目，至少不能被看出来方向上有偏差。”
　　江一优雅地举起酒杯，轻轻地碰在乔霖双手捧着的酒杯上，“重新换个喜欢的项目来参加评审吧。”
　　他微微仰头，缓缓地喝尽杯中酒。
　　乔霖也怔怔地喝着，回味着他刚刚的话。
　　重新换个喜欢的项目？
　　这算是新老板赠送的见面大礼包么？

　　难不成换个项目就能通过？
　　还是这个项目改头换面一番，只要看上去符合集团战略就能过？
　　望着江一笃悠悠离去的清冷背影，乔霖迟钝地思忖着，突然感到一阵内急。
　　估计是刚刚茶水喝多了。
　　她把手机塞进套裙的侧兜，就扶着墙晃晃悠悠地去了洗手间。

　　过了好久，等她从洗手间出来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乔霖。”
　　听到自己的名字，头昏脑涨的乔霖扶住洗手池稳住身体，慢半拍地回了头。

　　看到来人后她倏地愣住。
　　揉揉眼睛，再仔细看。
　　眼前站着的，竟然是前男友。
　　被自己目睹出轨，被自己说过分手的前男友。
　　本已消失的痛楚再次在她心尖上弥散开来，仿佛源源不断滴入清水中的浓郁墨汁。

　　前男友脸上带着痛彻心扉的表情，突然伸出手，用力拽住她的胳膊。
　　她想要甩，可甩不开。
　　紧紧拽住她的男人眼中变得亮晶晶的，泪水从里面淌了出来。
　　他带着哭腔说不想分手。

　　她恍惚地看着牢牢箍住自己胳膊的大手，心一软，泪水也涌了出来。
　　刚想要开口，眼前突然浮现前男友反握住那精致漂亮女人手，浓情蜜意贴在脸上的一幕。
　　当时他用的好像也是这只手吧。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一阵恶心，一股酒气和着胃酸返了上来。
　　迷迷糊糊间，她的理智被拉回，泪水也像潮水般褪了回去。

　　乔霖使出全身力气，挣脱前男友的手，反手抹去眼角余下的泪水，凶巴巴地盯着他低声说，“不要以为只有你有新欢，我也有！”
　　前男友愕然，说什么也不信。
　　乔霖突然来了精神，她凌厉地指着旁边的男洗手间，虚张声势地说，“他人就在里面，马上会出来。我劝你识相就早点走！我们已经分手了！”

　　话音未落，男洗手间里传来“咔哒”一声门锁被拉开的声音！
　　这声音宛如一盆冰水把乔霖浇了个透心凉。
　　她刹那间清醒过来，费力地把犹如锈住的头颈转向洗手间方向，七上八下地考虑着里面出来的人如果不认识可怎么办？
　　前男友的视线也定住了，紧紧地锁住那个方向。

　　紧接着，他们看见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