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双遇》此勿念

15、chapter15

　　幸好，脚步声虽然临近，却在离蓝序几步远的墓碑前驻足了。
　　几秒过后，死寂的墓园里响起了一声温柔低落的声音，在浓郁的夜色里却好似一抹光明，刺破了蓝序此时内心的所有黑暗。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那道声音蓝序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自那个落日起便如刻刀般深深在自己心底上划下了一道痕迹，正是几日未见的秦钰。
　　虽然不知为何不是黄昏，却依然能与他相遇。知晓来人是秦钰，蓝序便松懈了几分心神，也不再觉得先前的一切十分诡异。
　　但是秦钰接下来的一番话落在蓝序耳畔，却显得如此失魂落魄，令得他原本放下的心又再度揪起来：“很久没有来看你们了，希望你们不会怪我。外婆身体还不错，每天生活也很规律，只是有时候总是不听话，等我等到很晚。我劝了她很多次可是都不听，只能顺从她，每天尽量完成工作提早下班，不让她担心...”
　　“爸爸妈妈，你们知道嘛，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在天上保佑，我遇到了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他叫蓝序，是我在一中拥有的第一个朋友，虽然...他来自未来...”秦钰笑了笑，但是笑里尽是苦涩，“他是一个天生站在光芒里的人，而我只是在角落里苟延残喘的小丑。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他花费了我所有的运气，以至于我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畏惧着不敢与他站在一起，我怕...我怕我自己的出现，会玷污他的一切。”
　　蓝序沉默地听着，捂着伤口的右手却不自觉地发力，致使伤口血液再度渗出却不自知，全部的注意都陷进了秦钰的话里。
　　他确实从心底里将秦钰放在了朋友的位置，但是却从未想到在秦钰的心里，自己的存在原来是那么的重要而圣洁，像光一样无比希冀着却又唯恐将其亵渎。
　　这些他自己从来不知道，也没去想过。
　　蓝序低着头使劲咬着嘴唇，以痛感来遮掩内心不断流出的自责与悲伤，埋怨自己的无动于衷，悲哀秦钰的自我贬低。
　　“原本我还保存着一丝希望，觉得自己还能够当他的朋友，自从何秦宇将我摁倒在地，死死看着那个男生被殴打的时候，我最后的一丝光明也被他们摧毁了...”秦钰的话语开始带着哭腔，随即是跪倒在地的扑通声，像巨石般狠狠砸在了蓝序的心湖上。
　　“我好恨现在的自己，那么丑陋，那么可怕！那个男生本该不会那么惨，但是...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他...我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人，真的配不上成为蓝序的朋友，我...我现在连去见他都不敢，我怕，我真的好怕...”
　　“爸爸妈妈，我活的好累...我还是来找你们吧...”
　　蓝序看不见秦钰的样子，但他能想象到他此时的痛苦与自责，耳边所听到的一切都像是带刺的藤蔓般缠绕在自己身体上，刺痛着自己的所有神经。
　　他再也控制不住，支撑着墓碑颤抖起身，一步一步缓缓接近那个抽泣的声音。
　　在仅有几步的距离后蓝序驻足，盯着眼前看不到人影的朦胧夜色，却嘶哑着叫出了他的名字：“秦钰！”
　　抽泣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之后有个柔软却颤抖的声音回答着蓝序，带着轻微的颤抖：“蓝...序？”
　　“是我，我在这。”面对秦钰崩溃的状态下，蓝序此刻异常的坚定且执着，像是想好了一切。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听到了多少？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蓝序发疯似的道歉，想为自己的冒犯哀求蓝序的原谅，可是他又怎么自己的举动在蓝序眼里是如此的心疼。
　　“你说错了，全都错了。我本以为我知道的秦钰是个坚强执着的人，哪怕前方有数不尽的磨难阻挡着他，但是他也不会屈服，更不会退缩。”蓝序字句坚定地说着，想要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一一说给他听,“你觉得你不配当我的朋友，但其实我才觉得，是我不配！”
　　“没有，你怎么会...”
　　“秦钰！在遇到你之前，我就是个活在痛苦中的人，我没有勇气去面对我的家庭，也没有勇气去面对我所面对的生活。可是是你在支持着我，鼓舞着我，是你让我一步步改变着，变成一个不一样的蓝序。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产生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但我只想你知道，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什么不堪的人，你就是你自己，那个不论遇到什么都坚强着活着的温柔的秦钰。”
　　“还有你知道吗，我的作品成功入围了临城祭的，而那张照片拍的就是你！是你带给我了运气，带给我了快乐，带给我从未有过的一切。所以，别再贬低自己了好嘛，也别再去想那些不该产生的想法，你还有你的奶奶，你还有我！你是我身边无比重要的人，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蓝序不自觉地伸出手，想去触碰眼前那个身处另一个时空的男孩，巧合间竟放在了蓝序的脑袋上。
　　尽管入手只有空气与尘埃，但另一边的秦钰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蓝序的话彻底摧毁了秦钰固封的囚牢，像是一抹光硬生生地刺穿了他心底蕴积的黑暗，他不顾一切地哭着，将之前所有压抑的一切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却再也不会感到任何害怕，因为他知道眼前站着的人，永远也不会嫌弃自己，永远会相信自己。
　　当秦钰不再哭泣的时候，终于跟蓝序倾诉了一切。听后的蓝序沉默了许久，反而率先跟秦钰道了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遇到了这些，我甚至还去怀疑你...”
　　“没事的，是我的错，你怪我是理所当然。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的工作也被辞退了，我现在找不到任何出路。”
　　蓝序心念一动，突然说道：“你不要再去怪自己，一切都是那个何秦宇的错，可惜四年前我还没到临城，否则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关于你工作的话，我认识一个叔叔，他人很好，在临城自己经营着一家酒馆，或许你可以去找他，跟他说这一切，我想他会帮你的。”
　　蓝序跟秦钰说了陈叔酒馆的位置，秦钰诚恳地道谢，将他说的话死死记在心里。”
　　说出一切后的他们，彼此的内心，终于不再有了任何芥蒂。
　　当蓝序提及今晚遇到的事情之时，秦钰一脸担忧地关心他有没有事，但是蓝序摆摆手安慰着他，说道：“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怎么说我也是去上过专业的格斗课的哈哈。看时间警察估计也快到了，那群小子估计还需要我撑场面，我就先走了。”
　　秦钰虽然不舍，但仍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但是当他听着蓝序的脚步到底台阶前却停止了，随即是转身的一句话：“你晚上早点休息，千万别再想那么多了。还有下周一天台，不见不散，这次你要是没来我可就真的生气咯。”
　　秦钰愣了一下，好看的眼睛霎时间眯成了月牙，大声地回答道：“嗯，不见不散！”
　　夜色深沉，月光下的两个少年面对面站着，笑意盎然。虽然看不见对方，但都能想象到彼此脸上洋溢的笑脸，如星辰般璀璨着整片夜色朦胧，也温暖着彼此的心。

　　缓缓关上警察局的玻璃门，蓝序几人走下台阶，除蓝序意外其他人都愁眉苦脸的。
　　原因便是警察叔叔们在除缉拿抢劫犯之外，察觉到他们的人数之多，一问之下才知道众多高中生聚集在墓园的原因，愣是在录完口供后留他们下来进行思想教育。
　　最后要不是因为夜很深了才作罢放他们回家，不然估计又是连着几个小时的教育。
　　林源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泥土污渍，他瞧着身前面无表情的蓝序，想说什么但是又怕他发脾气，便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
　　蓝序看了看表，这时候末班车早就已经走了，无奈只能大老远打车回家。
　　正拿着搜索，便听后方传来一声呼唤：“蓝序。”
　　“有事？”蓝序挑眉回头，身后的人纷纷让开，人群之中显露出了叶重的身影。
　　叶重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声叫来了自己的弟弟，偏头呵斥了声：“道歉！”身旁的叶铭哭丧着脸很是不情愿，但还是被叶重硬生生按着脑袋低下头。
　　起身后，叶重面带歉意地道歉：“抱歉了兄弟，先前的一切是我的不对，我承认我是打算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来教训下那个叫林源的，毕竟叶铭是我弟弟我肯定要替他找回面子。”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但是很感谢你救回我弟弟！”
　　“救你弟弟并不是我的目的，只不过是救林源的时候顺带的。”蓝序摇了摇头，陈述着事实。
　　“但结果确实是你救了这小子，我叶重欠你个人情，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就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虽然先前叶重的暗地里的举措让蓝序很是不爽，但是从其他方面来说，他确实是个懂是非重情义的人，所以蓝序对他的怨气也逐渐消散。
　　能多结交一个朋友，总比多树立一个敌人要好得多，所以蓝序接受了叶重的好意。
　　众人各自叫了车，便纷纷告别回家了，林源因为和蓝序熟，所以只与他一道回家。
　　出租车上，林源时不时回头瞥下兄弟那虽然帅气但严肃沉默的脸，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这份尴尬，率先开口求饶：“序序，我错了嘛，你别跟我发脾气啊！”
　　蓝序顿时皱起了眉：“别这么叫我，很恶心。”
　　“好好好，不叫不叫，阿序你肯理我就行。”
　　“哼，觉得自己很牛逼？还跟别人比试胆，就你那胆量吓唬狗还差不多。”蓝序冷冷地嘲讽着，但是林源自知有愧，心底并没有什么怨言，反倒开心了许多，至少肯教训说明还是在意自己的嘛。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我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了。”林源双手合十，不住地安慰着怒气中的蓝序。
　　“我生气地不是你答应他们，而是你完全没把这件事告诉我和予曦，如果不是予曦恰好问出来了，你见不见得到明天的太阳都很难说！”蓝序说到后面脸色缓和了许多，但仍旧板着脸，“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跟他们起冲突的，但是自己有什么实力自己最好掂量清楚，就你那帮小弟，没几个靠谱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林奶奶交代？”
　　当提及奶奶的时候，林园的瞳孔不经意间低落了几分，也不再是先前嬉皮笑脸的样子，语气弱弱地说道：“知道了阿序，再也不会了，以后有事一定找你们！”
　　出租车行驶了几十分钟，最终在一条老街前缓缓停下。看着眼前历经岁月略显斑驳但仍旧存在着的老街，蓝序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这条街叫临泰安街，有着几百年的历史，是临城的老建筑了，但由于其蕴含的历史价值未被改造，所以一直被政府保存到了现在，至今还住着许多居民。
　　这里是林源长大的地方，也是蓝序第一次与林源相识的地方。
　　蓝序是家里出事后才回到临城生活的，那时候他才刚刚中考结束。这条街是妈妈长大的地方，为了来拿回妈妈的遗物，蓝序也未跟林姨说一声便独自来到了泰安街。
　　由于人生地不熟，蓝序徘徊在陌生的街道里迷了路。
　　不知所措间，只听得一道年轻活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看你样子不是街里的人吧，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就找哥，这条街都是哥罩的哈哈！”
　　蓝序回过神，入眼便是一道明媚的阳光，阳光中热情洋溢的少年灿烂地笑着，脸上还残留着刚打完架的泥土与青痕。
　　就这样，蓝序和林源机缘巧合下相遇了，在他的帮助下蓝序拿回了妈妈的遗物，他们的友情也自那时起一直长存至今。
　　车里的蓝序今晚心神有些恍惚，眼前不自觉浮现起了以往的点点滴滴，但很快便按捺下。，
　　他看着林源回头告别后转身离去的身影，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几秒后对着前面的司机说道：“走吧。”
　　于是司机转动方向盘，出租车再度汇入车流，缓缓远离了这条泰安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