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深深》堃易

54、11.4

　　当冬的第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整个北方宣告正式进入了冬天。这个海边小镇气候温暖湿润，每年冬天，几乎都是这里最晚见到雪花。
　　大海像一个慈祥的母亲一样拥抱着小镇，替它抵御着夏的酷热和冬的严寒。又像是严厉的父亲一样，用凛冽的海风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小镇的人们，即使是冬天，依然要辛勤的劳作。
　　陆罙来到这座小镇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由于伤势的缘故，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小院子里，即便是出门也顶多在周围一公里范围内行动，最远也只是到了附近的小超市，买一些生活用品而已。
　　今天是年末的最后一天，明天将会是新的一年。
　　雪花无声的在院子里飘落，角落里的枣树、院墙外面的无花果树以及石榴树静静的望着漆黑的天空。小镇的夜晚总是开始的很早，也结束的很早，刚刚八点多，小镇里已经几乎没有了灯光。远处，大海的声音如催眠的歌声一般，断断续续的飘来，让已经睡下的小镇的人们睡得更加安详。
　　陆罙走到院子里，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雪花落在他的脸上、睫毛上、头发上。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托起一片落在他掌心里的雪花，调皮的雪花像是要跟他玩躲猫猫一样，在刚触碰到他的掌心的瞬间便倏的一下消失了。
　　前天他去了小镇附近的大城市医院，对他的伤势情况做了一下鉴定，核磁共振检查结果很乐观。
　　明天，他决定出去走走，开始他心中的朝圣之旅。其实也就是去看一看母亲小时候经常跟他念叨的家乡的一些地方，他现在的腿脚还没法走太多路。
　　他希望能够完成母亲回自己的家乡看一看，去回忆之中的地方走一走的心愿。母亲从十几岁离开家乡以后便没有回来过，整整三十余年。
　　都说落叶归根，其实很多时候，很多落叶，都不知道随着风飘向了哪个远方。
　　陆罙无法完完全全的完成母亲的心愿，因为他记不住那么多，小的时候母亲经常跟他讲她的家乡，讲这里的大海，讲这里的集市，讲这里的庙会等等。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这座海边小镇的时候，陆罙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梦里他见到了母亲，母亲摸着他的脸，告诉他，她已经回到自己的家乡看过了，因为他回来了。
　　陆罙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水，从床上爬起来去打水洗脸。他推开门，阳光像是在门口冻了很久似的，急匆匆的冲进了温暖的屋子。他抬起手来，遮在眉毛上方，看向远处被朝阳染成一片金红的海面。几艘渔船正迎着天边海平面上方的朝阳驶去，海鸥清脆的叫声随着海风传来，好似一声早安的问候。
　　洗漱过后，陆罙出门去吃早餐。小镇最靠近公路的地方有一家很不错的早餐店，虽然没有那么丰富的早餐种类，但是却也足够满足小镇早起忙碌的人们和过往疲惫行人饥饿的肠胃。
　　吃过早饭之后陆罙便慢慢的沿着小路朝小镇中心的集市而去，今天既是新年的第一天，也是今年第一个集市的日子。路上由于积雪的缘故，有些滑，陆罙只能非常慢的行走。好在集市上的人非常多，根本也走不快，而且来来往往的人看到拄着拐杖的他，也会自觉停下来，侧身给他让路。
　　这里是海边小镇，集市上卖的东西当然也是以海鲜为主，陆罙并不很爱吃海鲜，他不是很喜欢腥味。不过也有很多很有意思东西，也有很多味道很不错的非海鲜类的食物。
　　几乎在每个摊位前，陆罙都会停下来看上一阵，不论他是否真的摊位上卖的东西感兴趣，他都会去问，去聊上几句。有的人会很热心的跟他说几句，即便知道他并没有买的意思，而有的人则看出他并没有买的意思之后便不再理他。
　　转了一圈之后陆罙吃的肚子都有些撑了，刚开始的几个摊位他还只是问问、聊聊，等着有几次人家不理他之后，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所以便只要是能买的就买点，于是就吃撑了。
　　一大圈逛下来已经是快中午十二点了，这一大圈足足花了他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不管是因为这个集市真的很大，而且也因为他腿脚不好，嘴也馋。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因为不好意思，多少买点是个意思。后来就是觉得真的挺好吃的，尤其是那些零食小吃，不仅有特色，而且味道还很不错。
　　本来撑成这样就不用吃午餐了，结果在集市最边上他又发现了一个卖肉饼的摊位，还是他很爱吃的那种。他本来是想从这儿穿过去直奔海边，反正午饭也不用吃了，自己身上也带了水，天气正好，索性去海边坐坐，顺便找个背风的地方晒着太阳睡会儿午觉。
　　买了几个肉饼之后陆罙便直奔海边。经过一片住宅区之后便是通往海边的路，这条路上几乎看不到积雪。这会儿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天空中一丝云也没有。海面如同镜子一样，反射着天空的湛蓝。
　　又向前走了些距离之后，壮阔的大海便逐渐在眼前铺开，轻柔的海风迎面而来，抚在他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
　　今天天气着实不错，这个时间海边有很多人，其中也有一些小镇的年轻人。他们有的人看到陆罙过来之后都主动跟陆罙打招呼。
　　从他来到这个小镇之后，很多小孩子和年轻人就很愿意过来跟他聊天，听他说燕城的事情。在他们看来，他和他们不一样，是大城市来的人。
　　起初陆罙还愿意讲，后来就不太愿意说了。他觉得他只是那里的一个过客，对于他不曾真正拥有的东西，谈的再多又有何意，真正属于他的是在那座城市里的他的回忆。然而很多人并不关心他的回忆，而只关心那座城市。
　　看着这些人憧憬的眼神，陆罙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很多时候我们执着的认为我们曾经拥有过什么，可是到头来就会发现，曾经的拥有不过都是云烟，而值得在意或者说真正能够算是拥有的东西，却越来越被人忽视和遗忘。
　　阳光暖暖的晒在身上，如同最舒适的温水包裹着他一般。他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倚在一块光滑的礁石上，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海鸥偶尔从天空中俯冲而下，有时可以叼起一条小鱼来吃进肚子里，而更多的时候则是无功而返。
　　尽管如此，每一只海鸥依然不知疲惫的翱翔于天海之间，用自己的勤劳和乐观去换取大自然的恩赐。
　　天空依然湛蓝，大海依然辽阔，生命虽然艰辛，但依然勇往直前的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