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爱人》面包怪

2、第二节

　　周末的清晨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周沐颜刚起床，醒来的时候程隽已经走了。他没有周中周末之分，少之又少的休假只有在周沐颜放寒暑假时会抽出来休，他俩一次性出去旅游一周再回来。

　　“来了，谁呀？”周沐颜打开门，探出脑袋：“小添？”

　　魏添站在门口，腼腆笑笑：“周老师。”

　　“快进来，吃早饭了吗？”周沐颜邀请魏添进来，给他拿了双拖鞋。

　　魏添摇摇头。

　　“正好，我在做早饭，赶早不如赶巧，和老师一起吃。” 周沐颜瞟了一眼程隽早上放在桌上的牛奶和麦片，想起他早上接了个电话就匆忙起床出门，应该也没怎么对付两口就去市局了。晚上给阿程做点好吃的吧，周沐颜这样想。她去冰箱把吐司片拿了出来，准备煎两个蛋和火腿片给魏添，一个大男孩身强力壮的，早上多少也得吃点有营养且顶饱的早餐。

　　“程隽早上去局里了，你没和他一起么？” 周沐颜一边热锅一边问。

　　“队里面没有通知要去，估计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他先去处理了，”魏添一直看着她，回答道：“而且今天要收拾新家，正好空出时间来去买些家具。”

　　“这么快找到房子啦？住哪儿啊？”周沐颜问，她往锅里打了两个蛋进去，热油的声音噼里啪啦。

　　“就在楼下，”魏添顿了顿，补充道：“1102。”

　　“诶？”周沐颜喜出望外，差点忘了要把蛋翻面。她艰难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差点要焦了的蛋上，一边对魏添说：“哈哈哈太好了！小添可以经常来老师家玩了。诶，我要是早点知道他们在招租，我就早告诉你了……”周沐颜顿了顿：“你搬过来了么？还没搬的话我和阿程去帮你搬。”

　　“不用，我昨晚就已经都搬过来了，” 魏添说：“没什么行李，想着今天去买。”

　　“需要买什么？要我陪你吗？”周沐颜问。她切了一块黄油进锅里，把吐司盖在上面烤。黄油在热锅里比较温吞，并不像热油滋啦滋啦声势浩天，只是静静地在锅里融化，而它的香气却慢慢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充盈了这四四方方的空气里。

　　熟悉的味道飘进魏添鼻子里。那是高三的早晨，天都没亮，外面也只有零星起早摆摊的人拖着车走路的声响。他已经来到周沐颜家中，和周沐颜的弟弟周沐橙一起在书桌上昏昏沉沉地写着习题，写着写着就会闻到这个从厨房飘来的烤面包的香味。周沐颜会拿黄油煎烤面包，旁边还会滋啦滋啦地热着几根烤肠，四溢的食物香气就像是唤醒冬日清晨困倦的良药，魏添一般闻到这个味道，肚子就会反射性饿的咕咕叫。

　　真好，周沐颜还是像以前一样给他做早餐，魏添想。

　　他的眼神是贪婪的。他盯着周沐颜，因为扎得不稳而半松的头发，有几根头发掉了出来，挡着她正在专注着火候的眼睛。她有精致小巧的鼻尖，颊上是被热气散发而扑润的绯红。

　　魏添很渴，他干渴的吞咽一口。

　　“嗯？”周沐颜久久没有得到魏添的回复，有些狐疑的抬起头。

　　“如果可以的话，”魏添发出声音时，他的嗓子是沙哑的：“那就麻烦周老师了。”

　　"这个房间好像比我们家要大，"周沐颜像游客一样四处参观跟自己一样户型的魏添的家："这个阳台的采光好像也比我们家要好……这里往下看还可以看得到花园诶！"

　　魏添跟在周沐颜后面，一直盯着周沐颜的背影。周沐颜浑然不觉，只是接连发出羡慕的感叹声："窗台向着绿植多的地方，不错不错，空气清新。不像我们家那边都看不到树木花草，只能看到对面的大马路这种人工造物。"

　　"周老师要是喜欢，我把家钥匙给你配一把，你随时可以来玩。"魏添说。

　　周沐颜连忙摆手，尴尬地笑道："不用啦，敲门就好了。"又想到了什么，眯着眼半开玩笑说："要是你带女朋友回家办什么大事，我们忽然闯进来，也不好嘛，哈哈哈……"

　　"我没有女朋友。"魏添皱着眉打断道。

　　"现在没有以后可能会有的嘛！"周沐颜露出一副懂得都懂的表情："需要老师给你介绍么？最近新来很多毕业生老师都蛮漂亮，性格也好……"

　　周沐颜喋喋不休地在夸赞学校新来的毕业生老师们，魏添不为所动，还在周沐颜讲话停顿地时候给她递了杯水。

　　"你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子？老师之后帮你留意一下。"周沐颜看魏添不为所动，但媒婆的心思还是蠢蠢欲动。她把水喝完，刚想继续介绍那些女孩子的有点，忽然打量到手中的杯子，有些似曾相识感觉。

　　"这杯子和我之前用的那只好像哦。"周沐颜呢喃道。

　　"嗯，买的同款，"魏添简略的解释道。他的注意力都在周沐颜唇边沾的些没有喝进去的水渍，显得嘴唇水润润的。他努力把眼神从周沐颜的嘴角移开，半开玩笑说道："老师就顾着给我介绍对象，都不先帮我想想这个家里还缺点什么吗？"

　　"哦哦对对对，都忘了正事儿！哈哈，"周沐颜想起来自己刚答应魏添帮他瞧一眼家里还需要置办的家具，结果只顾着专心做媒。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去厨房看看。"

　　在周沐颜帮魏添列举了一长串需要买的用品之后，两个人就出发去家居购物商店。中午的家居品区域没什么人，周沐颜一边帮魏添挑餐具，一边问魏添喜欢哪个颜色的盘子。

　　魏添没有什么兴趣，他本来就不是个会经常做饭的人，餐具其实于他讲都不需要，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和周沐颜在一起而已。他看着周沐颜仔细地挑着不同颜色的餐盘、不同材质的筷勺，他忍不住把这一刻当成是新婚夫妇在为新房买家具。这样想，他便有了动力去回答周沐颜递过来的各种抉择问题。

　　魏添在高三毕业，也就是周沐颜结婚之后，就基本没有再像现在这样和周沐颜单独在一起过了。他发现周沐颜没有什么变化，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在人多的地方让自己跟紧她，会被所谓可爱的毛绒玩偶吸引，以及，在结账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付钱。

　　魏添移开周沐颜买单的手，自己拿手机支付买了单，顺便把周沐颜准备买回家的毛绒玩偶也一并付了款。周沐颜反应了一下，想把钱转账回给魏添，魏添摆摆手，说："这是我的乔迁礼物，送给周老师。"

　　"那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好了，"周沐颜欣然一笑："今晚来我们家吃饭吧？我和阿程，再叫上赖昱，给你办一个乔迁宴。"

　　周沐颜在魏添家简单帮忙收拾了一下，把新买的家居组装后，便匆匆赶去买食材，怕赶不上程隽赖昱他们下班回家。她给程隽和赖昱都发了消息，让他们晚上回来吃火锅，还跟程隽说了魏添搬到楼下住了，程隽过了好久才给周沐颜回了一段语音，听声音能感受到程隽此刻幸灾乐祸地把嘴角趔到耳朵后面：

　　"以后半夜突然让出警我就有人陪啦！！哈哈哈哈哈！！！"

　　周沐颜笑他不安好心，之后便开始准备晚饭了。夜幕降临，周沐颜把食材切好准备摆上桌，就听到敲门声。周沐颜去开门，魏添抱着玩偶在门口站着。

　　"这个落在我家了。"魏添把中午买的玩偶递给周沐颜，自动自觉地拿出拖鞋换上。

　　"哎呀！走的急都忘了，"周沐颜抱歉地笑笑："饿吗？你哥他们还没回来，饿的话可以先垫点零食吃。"

　　"不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魏添问。

　　"没事，我来就好，你去看会儿电视吧。"周沐颜招呼魏添去客厅坐，结果发现沙发堆满了刚刚拿回来的东西，没收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来收拾，你去做饭吧。"魏添把袖子卷起来准备收拾，见周沐颜神情犹豫，就推着她进厨房：“快去吧，要不然赶不上他们回来吃饭了。”

　　"那就麻烦小添啦，"周沐颜说，转身又回到厨房忙碌了。

　　魏添放好之后就出来帮周沐颜拿餐具碗筷，紧接着门锁那传来钥匙声，程隽和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玄关传来，两个人好像正在因为什么事情争吵。

　　"为什么呢？陈一明，那么多年和我们……他为什么要故意被杀呢？"

　　"这件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验尸也没取不到指纹了，毕竟泡太久了。"赖昱说。

　　"什么泡太久了？"周沐颜好奇两个人怎么站在门口一直不进来，便走到玄关，她前面没听清，只听到什么东西泡太久了。

　　赖昱秉持着回到家（虽然也不是他家）就不聊工作的原则，并不想理会陷入沉思的程隽，火锅的香味已经飘到他饥肠辘辘的肚子里了，他扶着周沐颜的肩膀往厨房走："你的菜泡太久了，快给我捞上来，我要饿死了。"

　　走到餐桌前，赖昱才发现有个新朋友。男人的直觉，这个新朋友的眼神并不友善，似乎在牢牢盯着赖昱扶在周沐颜肩膀上的手。

　　赖昱很识相地松开了手，他拉开椅子自然地坐下，用平时常挂嘴边的微笑掩饰这略微有些尴尬的气氛，好像没看到魏添投递过来的眼神。他示意周沐颜："介绍一下新朋友？"

　　"就是前两天我跟你说新来我们队里的小添，原来是沐颜的学生。"程隽介绍完魏添，再跟魏添介绍赖昱："这是我高中同学赖昱，”又补充道：“就是那个臭不要脸蹭饭的。"

　　"你好，我就是那个臭不要脸蹭饭的赖昱，叫我赖昱赖医生都行。如果以后出任务受伤，欢迎来隔壁医院找我包扎。"赖昱伸出手，淡定地介绍着自己。

　　魏添回握，礼貌又温和，好像刚刚那个死死盯住赖昱的手的人并不存在。

　　"去去去！晦气死了，最好永远别有机会踏进他办公室的门，"程隽毫不客气地说："都给我去洗手！洗完手吃饭，尤其是你这个刚拿完手术刀的屠夫。"

　　周沐颜看着魏添和赖昱被程隽像抓小鸡仔似的一手一个拎去卫生间洗手，画面有些好笑。

　　锅里的水沸腾了，已经下去的白萝卜慢慢冒出个脑袋。他们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视线盯着锅里的食物，估计是都饿得饥肠辘辘了。

　　"你们刚刚在聊案子吗？"周沐颜把虾滑从锅里捞出来，放进每一个人的碗里："陈一明？听着挺耳熟的，是你们的警员么？"

　　"是的，只是他是被安排去当线人了，所以局里面从来都不提起他，我也是在6·17行动才知道我们经常联络的线人就是陈一明，他给我们提供了很多线索，6·17行动能大获全胜也有他很大一部分功劳，"程隽嚼着嚼着忽然慢了下来，似有沉思："但他上周死了……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在行动之后一周他被人捅死了。"

　　"报复杀人么？"周沐颜问。

　　"推测是这样，但没有证据指明捅他的那个人，和前段时间程隽他们破获的犯罪团伙有关联。"赖昱接话道："而且现在嫌疑人也死了，昨天在河边发现的尸体，打捞上来跟馒头一样泡发了。"

　　"嫌疑人的经历很干净，一个小山村过来的打工仔，他父母今天过来认领尸体，又哭又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杀人，也不相信孩子就这样没了。"程隽说。

　　他人的生离死别，说起来总是轻飘飘的，不真实也无法共情。周沐颜总是忍不住会想，要是有一天，程隽也地成了从别人口中轻巧的一句话……她很害怕，她垂下眼，没有说话。

　　"陈一明是线人这件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如果真的是因为这次行动而暴露了他的身份，给他引来杀身之祸，"程隽下定决心说："那我一定得破这个案子。"

　　"嫌疑人这条路断了，你打算怎么破？"赖昱反问。

　　"每一个行为都有痕迹，"程隽说："我估计这跟6·17行动那帮老东西脱不了干系，我打算顺着这条线索找，争取并案调查。"

　　晚饭结束后赖昱就自动自觉地走进厨房收拾，还把魏添叫过来帮他一起洗碗。周沐颜刚想拒绝，赖昱就把厨房门一关，关之前还留下一句话："蹭饭的人要有蹭饭的自觉，你俩歇着去。"

　　被关在厨房外面的周沐颜有些无奈，程隽见状便拉着她的手走到沙发上："好啦，你就让他们俩弄吧，过来和我一起泡茶。"

　　第一壶茶是浓郁的，从瓷具里倒出来，幽幽的茶香味散在整个客厅。程隽泡第二壶茶，他拧转茶具，茶顺着引茶道流下来，流入瓷壶中。

　　"怎么了？兴致不高的样子。"程隽给周沐颜倒了一杯茶："小心烫。"

　　周沐颜摇摇头，捧起茶杯来喝："没事。"

　　程隽默默盯着周沐颜把茶喝完，他侧着头，歪着脑袋看周沐颜此刻的表情——这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可不像没事。周沐颜这杯茶喝得极慢，似乎并不愿意给程隽看她的脸。

　　"听了案子很难过么？我以后不把案子带回家了，"程隽握着周沐颜终于放下杯子的手，捏捏她的手掌，又顺着揉揉她每根手指，安慰她似的："嗯？别难过了好不好？"

　　周沐颜刚想说什么，赖昱"啪"地一声把厨房门打开了。看到眼前这两个人手还没来得及反应扯开，赖昱一脸吃狗粮吃到嫌弃的表情："咦——你俩又在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周沐颜和程隽赶紧把手松开，程隽连茶都不想招呼赖昱喝："滚滚滚，吃饱了赶紧滚。"

　　"得令！"赖昱二话不说就从沙发上拿起包走："今晚还约了朱蒂，先走一步！"

　　"上次不还是米娜吗？你少滥交一点女朋友，"周沐颜打趣道："注意身体吧大叔！"

　　"我身体挺好，谢谢周阿姨关照，"赖昱出门之前还指了指程隽："至少比这位好，嘿嘿。"

　　"让他去让他去！他就等着哪一天我去哪个会所扫黄把他抓进去！关他个十天八天就老实了，这龟孙！"程隽骂完又坐回茶几前，招呼魏添来喝茶。

　　"我也回去了。"魏添摆摆手，和周沐颜夫妇道别。

　　周沐颜洗完澡在护肤，发现梳妆台上多了上午那只魏添给她买的玩偶，魏添还在玩偶的围巾上绑了个蝴蝶结，很可爱，周沐颜忍不住捏了一下它的脸蛋，软软的脸马上就被压扁了，样子有点像程隽在委屈的抗议，周沐颜忍俊不禁。

　　"心情好点啦？"程隽擦着刚洗完的头发，他的头发很短，细水珠擦一擦就干得差不多了："你今天本来想说什么？被赖昱那个狗东西打断了。"

　　"我想说的是，我很担心你，我怕有一天你也会被报复被杀害，或者有一天你跟歹徒搏斗的时候死了，再或者……"周沐颜不敢说下去。她走到程隽身边，轻轻环抱着眼前这个真实存在、温暖有气息的人，把头埋在程隽的肩窝上："总之我希望你好好保护自己，不想你有危险，也不要你受伤。"

　　程隽有些心疼，但他没有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周沐颜的后脑勺，像是安慰她："警察没办法不受伤，也没办法不危险，如果警察都不去面对危险，老百姓又怎么能躲过危险呢？"程隽低下头看着周沐颜，用哄她的语气说："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安全的活下来，我还得健健康康的，我们老了之后还得去家楼下那个广场跳舞咧！”

　　说罢程隽还跳起舞来，手脚一并晃起来，再加上他那个身形不协调的扭动，诡异的舞姿终于把周沐妍逗笑了。

　　“把你能的，还广场舞咧。”

　　“那可不是，谁都别跟我争，我一定是全场最帅舞王，你就是那个舞王皇后，我们就要做一对让老头老太太不羡鸳鸯不羡仙……"程隽臭屁地臆想。

　　"好啦没完了，"周沐颜笑着打断道："得了吧，还舞王，你先听听赖昱的话，保养好身体，别七老八十落下一身疾病，到时候我还得推着你去楼下看赖昱当舞王。"

　　"这个时候提他也太煞风景了，"程隽坏笑，他忽然把周沐颜抱起来放到床上，手撑在周沐颜的两侧，不怀好意地笑道："既然你对我的身体感到质疑，那我就要打消你的质疑，今晚配合一下。"

　　电脑传来嬉闹的笑声，魏添撇开头，皱眉愤恨地合上电脑。他难以平复心情，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指节捏透明的玻璃杯摁出清晰的指纹。

　　他看向窗外。灯火通明的小区，被周沐颜布置得温馨些许的家具摆设。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想把这些美好的幻想全部清除干净。他受不了，这个屋子温馨，但冷清。

　　他想到今天赖昱在厨房里洗碗，单独跟他说的话。

　　"你喜欢周沐颜？"赖昱问。

　　半晌，魏添才说了一句："不喜欢。"

　　"不要喜欢她，也不要破坏他俩的感情，"赖昱把水关了，严肃的不像他本人："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