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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02章 藏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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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跺了跺脚,在阶前把靴底的残雪都抖干净,走到廊下。
锦瑟院里,仆从们虽行色匆匆,忙着清点搬运各种物件,但却井然有序、无声无息,可见平日里广安王妃规矩严整。
这两月,京城贵族圈里最热门的八卦有两件。
一件是皇六子广裕王的嫡子退了前头的婚事,求娶肃政台按察使的孙女;另一件,便是广安王两口子到大正宗府递了折子要求“和离”,而深宫里的皇帝居然火速给批了。
李泌虽对宫中情形不大明白,不过依靠能找到的书籍,这些时日还是把此地风俗大致搞清楚了。
别看成国一派中式古风,但婚姻观几乎可比二十一世纪的欧洲。
在这里,不但纳妾时不必顾忌,连婚配都不限男女。
宫中四主妃,不但“淑妃”是男子,九嫔中更是男子占多数,公侯世家、官宦巨富也是上行下效。
民间的择偶、婚嫁也多凭自愿,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分,一片“和谐”。
李泌觉得能如此“自由、开放”,还是因为这里的医疗体系远比他想象的先进,对于血缘的确定,有一整套可靠的技术和方法。既然血统传承有保障,君权、父权、夫权也没有被公然挑战,自是不必奉行严苛的礼教。
这一切全仗当年成国开国时太医院院正的“丰功伟绩”。
李泌疑心这人也是穿来的,只是他手里没多少文籍,还查不到这位院正的生平。
广安王与王妃不睦,早已不是新闻,可闹到大正宗府去“和离”,还是足够劲爆,引得魏京城内广大吃瓜群众们“热血沸腾”。
对这场轰轰烈烈的和离大戏,传出了好几个版本:
有的说广安王妃终于爆发,是逮到广安王颇为宠爱的一位奴嬖到锦瑟院偷东西,王妃大闹了一番,反被广安王打了一耳光。广安王妃是先帝养女庆阳长公主的掌珠,哪里受过这种气,一怒之下提出“和离”。
有的说是因广安王发现王妃身边的髦士颐指气使,冲撞王府里几位极重要的清客,广安王面子受损,终于下定决心。
一时之间,广安王府的“隐秘”在贵族圈里被津津乐道。
八卦的,关注广安王夫妻生活;心善的,暗叹广安王在立储的关键时刻家宅不宁;阴谋论的,就不禁琢磨广安王此时这么做的目的了。
广安王那几位兄长倒暗自松了口气。
哪朝也没出过嫡妻下堂的太子,这位幼弟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兄长,他已彻底放弃了对皇位的企望。
众多的皇孙之中也就李浥心生疑虑,总觉得此事必与李泌有些关系。
八卦归八卦,广安王妃却整理府务、收拾嫁妆,计划归家。
入冬以来,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李泌仗着重归少年,也无人有心管他,便恣意玩闹,领着近侍们,在院子里堆了七八个雪人。
等终于放晴,也到了王妃离府的正日子。
在廊下等了片刻,王妃让人传李泌进了正房。
广安王府的两位主子水火不容,但在审美上却极为相似。
府里布置风格都是简约清雅风,体现“烟云水气”而又“风流自赏”的气韵。
李泌穿过厅堂,进到王妃的居室。
这屋子是给王府正妃居住的,各项物件俱有来历,没有多少王妃自己的陪嫁之物,基本保留着原貌,不像锦瑟院里其他房舍,多已搬的徒留四壁。
广安王妃站在屋中正等李泌来。
她妆容严谨、神态肃穆,看着自己唯一的骨血,竟也毫不动容,“我今日便走了,你可还有事?”
李泌恭敬的跪下,给王妃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不论母亲身在何处,孩儿都必会尽孝、侍奉母亲。”
王妃轻哼一声,“我倒没想到,你那天能有勇气来找我......落了回水,竟似变了个人,敢劝你娘和离,胆子不小......不过,也算是有点骨气,像我儿子!”
‘要不是系统的任务安排,谁愿意没事想方设法鼓动自己亲生父母离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这也是没法子。王妃莫怪,就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未来的美好生活吧。’李泌一边腹诽,一边道,“……孩儿终归是母亲的孩儿,孩儿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母亲的日子能更舒坦些……以后孩儿会常去庆阳长公主府,给外祖母、母亲问安。”
王妃的眼神穿过屏风越过院子里堆雪的松柏,不知落去了哪里,“我......竟在这里蹉跎了十六年,”她抬手抚了抚鬓角自嘲的轻笑道:“也不知以前到底顾忌什么?!”
“母亲是顾忌孩儿呢,”李泌仰脸笑道:“母亲风华正盛,以后定有好姻缘,只是不论如何,母亲可还得一直疼孩儿呀。”
王妃收回目光,低头看着眼前少年,想起那天,他不顾阻拦闯进锦瑟院,侃侃而谈、痛陈利弊,一腔的真情实意,让她猛然觉得这人确实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自有一身不屈于世的傲骨。
之后两个月,这孩子又不顾自己的恶言恶语,时时来求见。
到底是十月怀胎咬牙生下来的血肉,真到要走了,终还是不舍,“我嫁进李家,本就是奉了母命,为那人留下血脉,也就算......对得起李家。你父亲......一付目下无尘的样子,整日参禅修道,其实心里装的还不都是些俗世凡尘?!我最瞧不上他自命情种却又虚伪不堪的嘴脸,他要是够硬气,就不该答应这门婚事,也不要养出一堆‘奴嬖’来。你看看那起子人,不就照着那个模子找的吗?!......恶不恶心!”
李泌虽身为人子,但实际年龄比王妃还打几岁,听着“生母”毫不客气的指摘“生父”,倒也没什么难堪,“母亲辛苦,这么些年,王府事务全靠母亲处置,以后......也不知......”
王妃一摆手道:“该做的我都做了,皇族自有皇族的规矩,这府中之事以后和我再无干系。你以后有事,我自然也不会不管,只是也别多指望什么……你自求多福吧。不过,这回你父亲能听你的,也是难得,看来他也不是全然糊涂。”
李泌又磕头,“多谢母亲。孩儿自当克勤克俭、无怠无荒,不辱没母亲声名。”
王妃到底十几年冷淡惯了,不耐如此的“温情脉脉”,一甩袍袖,吩咐左右,“走吧,这地方,真让人一刻也不愿多待,”刚起步,她又回头对李泌道:“你也不用送......这匣子不是我的私物,不过是一直在我手里罢了......要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
王妃再不言语,径直出门。
虽说不让送,李泌却仍是陪着王妃出了锦瑟院。
目送她昂着头、挺直脊梁上了软轿,带着一众仆从浩浩荡荡往王府大门而去。
直到离府的队伍看不见了,李泌才走回正房,屏退侍从,打开了王妃留下的匣子。
这匣子保持着金星小叶檀的原色,并无别的装饰,稳重陈郁,确不像王妃之物。
匣子里装着些杂七杂八的物事,李泌心下疑惑,不由得仔细翻检起来。
贵者有质地极好的润玉扇坠,一看便是皇家所赐,寻常的有几个小巧的髹漆木雕,雕的动物栩栩如生。还有诸如此类的各式玩件,而匣子最下面则是一副画。
这是一张并未装裱的水墨宣纸,画中一位男子,侧身立在一棵参天古树下,他微微仰头,目视树顶。
这人飘逸清雅、面如冠玉,眉间却似有一丝轻愁。
作画之人应是饱含情义,将一个简简单单的场景描绘的栩栩如生,令观者不由得凝神注目。
只是,这画好像曾被人揉做了一团,后又被展开,细心抚平。
李泌越看越奇怪,猜不透王妃留下这匣子有何用处。
正有些莫名其妙,“叮”的一声提示音,让李泌回过神来。
系统机械冰冷的声音传来,“完成重要任务一,生命值加二十四个月,恭喜,你能活过十八岁了。”
李泌不由得伸了伸胳膊,晃了晃头。
没想到一上来就是拆人姻缘的大活儿,着实让他费了些心思。
好在这对怨偶早就相看两厌,又夹杂着储位归属和皇族关系的诡谲纷争,他这两个多月的功夫终是没白花。
只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说不得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以后要多替这两位考虑,帮着他俩获得幸福,才对得起自己这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养出来的良心。
又等了半天,系统又冷冰冰的道:“重要任务二,清王府。奖励生命值十二个月,任务要求,整顿王府、减人增效,要……”
听到这项似乎不着边际任务的要求,李泌终于翘起了嘴角,这回算是给了他这个前世行政VP专业娴熟的事儿。
他边听任务要求,边将拿出来的东西都收回了匣子,只把那幅画塞进了袖袋。
正要离开,就听门口侍从通传,“王爷来了。”
李泌忙迎上去躬身行礼,“父王金安。”
广安王未至不惑,身材挺拔,姿容清俊,他一进来就看到了桌上的木匣,急走上前,颤声道:“这......这东西,怎么在这里?!”
李泌低垂了头,“这是母亲留下的......”
话没说完,广安王抱起木匣,恨声道:“我就知道.....我寻了这么多年......”又回头冷声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母亲离开时,就说把这匣子留下,”李泌慢声道:“孩儿送母亲出府,又安排了些庶务,刚进门来,还未来得及打开查验......父王,不知......这匣子里装了什么,可有什么不妥?”
广安王定了定心神,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也没什么,不过是早年间留下的一些小物件罢了,你母亲既留下这匣子,就真是和我做了了断,”他顿了顿又道:“如今......你母亲已离府,府中之事,便由你来操持,府里的长史、管事都会听你安排。若你说的那些思虑均是你自己谋划的,这些事应也难不倒你。”
“父王,”李泌斟酌了一下道:“若是......咱们以后必是要离京的,可府里的人未必都能带着,您看......?”
广安王轻哼一声,“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我明日便搬去青云观清修,无事不必来扰我,”想了想又自怀中取出一枚玉牌递给李泌,“这是我的印信,府中之事全由你决断。谁敢不从,持此牌尽可打死。你既能到外书房连着堵了我两月有余,想必后面要如何应对也已有了章程。没想到......落了回水,你竟如此通达知事,倒不枉是我的血脉。”话闭,抱着木匣甩袖而去。
李泌一直躬着身,等广安王的脚步远去之后,才慢慢站直,掌心微微有了些汗。
刚才他一时冒险将画留了下来,可广安王若是知道这匣子里原有什么,日后查验起来定会找他,可此时他话已出口事已做成,以后也只得硬扛死赖了。
等了一夜,谁知翌日一早,广安王便轻车简从往青云观而去,再未问过木匣之事。
李泌暗地里呼了口气,开始去完成他的第二项重要任务。
一夜之隔,广安王府上上下下,俱明了了府中如今的形势。
大家不禁屏息以待,都想看看,当初那个成天把自己关在四方院子里,内向自闭的皇孙,如何撑起王府正牌主子的范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