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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回·暮雨潇潇 ...

  •   “谁去回拜羌人,全凭坚公子作主,墨匀小姐爱跟着,我能说什么?”步星瑶站在门外,冷冷地道,“但这事可别扯到我身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服侍谁,岂敢请别人服侍?”

      “我——”苟墨匀粉脸涨得通红,“奴婢乱说的,小姐您别见怪——”

      “唉,得了得了,星瑶,你快请进。”苻坚也觉不好意思,讪讪地说,“墨匀爱讲笑话,你别当真。”

      “公子寝室,不敢擅入。笑话不笑话的,也不敢当真。”步星瑶语调愈加冷淡,“贱妾此番来,是想请教公子,明日几时动身,还有什么要预备的?”

      “哦,也没什么——”苻坚语气一滞,“你还是先进来,咱们慢慢商量吧。”

      步星瑶一时没再说话。过了片刻,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不必了,我先回去,若公子有何吩咐,派人给我传个话就是。”

      “唉,你——”苻坚见她执意不进,便欲出门招呼,刚一举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小声问苟墨匀道,“你说我该出去吗?”

      苟墨匀一愣,心想这事你还要问我?但他真问了,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耸了耸肩。

      苻坚不见她点头,以为她不乐意让自己追出去,便停了步,耳听得门外一时悄无声息,又过片刻,步星瑶似又叹了口气,轻声道,“若公子暂无吩咐,贱妾先告退了。”

      “呃——”苻坚听她两次自称“贱妾”,似已认了是自己未婚妻子,却不知该如何答应,又回头看了看苟墨匀。

      苟墨匀更是奇怪,心想你总看我作甚?转念一想,“啊,是了,他原是要让她进来,只是碍着我在这,才这般犹豫。”她忍不住心中一酸,“哼,他面上敬着我,心里却不乐意,这次要让她就这么走了,我反要在他心里落不是。我何必做这个恶人?”

      这时耳听得门外脚步声响,步星瑶似已举步,她赶忙大声说:“唉,我说你这人,既有贵客前来,你怎不迎出门外?”一边说着一边拽上苻坚,便推门出去。

      “啊?”苻坚却没反应过来,一怔之下,已不由自主地被她拽出房门。只见步星瑶已走出数步,听得门响,略一回顾,见了二人情状,复又举步向前。

      “步小姐,你等一下——”苟墨匀放开苻坚,快步追到步星瑶身后,“你别急着走——”

      步星瑶听她呼唤,稍一停步,却不回头,又往院门走去。苟墨匀明知此时强留她不好,但要这么让她走了,却又不甘,当时不及细想,便跑上几步,伸右手抓住她右臂:“步小姐,你听我说呀,这事——”

      步星瑶心下也自烦乱,这时见她来抓自己手臂,本能地用力一挣,却不想苟墨匀抓得甚紧,竟没挣开。她只觉右臂被她拽得生疼,更是反感,当下借着她一拽之势,右足向后反踢,朝着苟墨匀左腿胫骨扫去。

      她这一踢,乃是心烦之下的不经意之举,原没想真的踢到对方。但苟墨匀却万想不到她会突然动手,适才冲过来拉她,左足迈得甚是靠前,重心本就不稳,这时“啪”的一声,给她前脚掌踹中胫骨内侧,一个趔趄,手便松了。苻坚在后面吃了一惊,忙过来扶住她。

      “哎,你——”苻坚一面扶住苟墨匀,一面冲步星瑶道,“她是好意,你干什——”

      步星瑶心下歉然,但要向苟墨匀道歉,却也不愿,一时僵在当地,默不作声。苻坚伏下身,在苟墨匀小腿上揉了几下,关切地问:“不要紧吧?”

      苟墨匀抿着嘴唇,摇了摇头。步星瑶见他二人神态亲密,更是不快,顿了顿足,快步走出院门。
      苻坚眼见这般情状,也不好再追出去,只好扶着苟墨匀回房。苟墨匀轻轻挣开他胳膊,道:“我不碍事,你还是追上去,跟步家小姐解释解释吧。”

      “解释什么呀?”苻坚讪讪地说,忍不住皱起眉头,“你们俩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你说——唉,我也不知道。”苟墨匀本想说“你说怎么搞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只叹了口气道,“要不你去跟她说,我不随你们去了。”

      “那不成。”苻坚又伸臂轻轻揽住她,“咱们说好了的。我一会儿就去跟阿娘说。”

      “阿娘跟前,也该有人照顾嘛。”苟墨匀又说,“不必说了,你们……你们……去吧。”

      “我说你这人啊。”苻坚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好臂上使力,搂得她更紧了些,“刚才还说要跟我去天涯海角,这怎么又变卦啦?”

      苟墨匀脸上又是一红。“我……不是,步家小姐是伯父让去的,我再跟着去,反而碍事……我在家等着你。”

      她说“我在家等着你”这六个字时,晕笼双颊,深情款款,苻坚瞧得心神荡漾,忍不住又要吻她。但他终是莫不准苟墨匀的心思,不敢便吻上去,当下定了定神,道,“嗯,那……那既然你这么说,我便快去快回,你照顾好阿娘,也照顾好自己。”

      苟墨匀点点头,神色暗淡下来。她原不指望真能随苻坚出行,也知便是去了,有步星瑶在侧,亦是徒增烦恼,可是不知怎的,又亟盼苻坚固邀她同往,眼见苻坚不再坚持,心下不禁怅然若失。但话既出口,也收不回,只怪自己手太勤,行装都替他打点好了,此刻连留在他房中的借口都找不到,只好闲话几句,便出了房。

      晚间,苻健吩咐兵士送来给羌人的回书和礼物,苻坚一看,金珠宝贝不少,狐皮貂裘也有一些,但东西都不大,捆成一担足矣,便去禀告伯父,说时下道路不靖,若派百十号人去,反而惹眼,真碰上大队人马时,这点人又不济事,不如少派些人挑着担子悄悄前往,更为妥当。苻健心想,姚弋仲只派一人前来,自己派一位公子回拜,再带十几个从人,怎么也算不上失礼,便答应了,让苻坚自去亲兵里挑人。

      次日一早,苻坚结束定当,先拜了父母、伯父,再跟邓羌、吕婆楼等人话别。他拣选了十名精壮甲士,让他们卸了铠甲,将担子分挑了,作寻常客商打扮,旗仗和兵刃也都包裹起来。权翼瞧在眼里,心想如此南去,虽不算招眼,却只怕更易遭山贼侵夺,但苻坚既要如此,自也不便多说。

      段云珮也要辞行,苻健、苻雄带着诸子孙辈送出城外。步月珩、苟墨匀也随众人出了城门,但苟墨匀只是瞧着苻坚,说了句“路上小心”,便低头不语了。步月珩玉容黯淡,只跟妹妹絮絮低语,偶尔与苻坚四目相触,眼神中似有言语,却不明说。

      苻坚无奈,只得装出寻常的样子,向众人行礼辞行。与步月珩告别时,她嘴唇又动了动,却终是不发一言。苟墨匀也没多说,只重复了一遍“家里你放心,路上多加小心”。

      出东门走不多远,段云珮便向北行,苻坚一行却要先往东至顿丘,寻渡船过河,再折向西南方的濮阳,绕个弯子才向南行。两拨人在岔路口话别,段云珮行礼如常,苻坚却总觉这一天众女子都对自己不咸不淡,心里不由空落落的。

      权翼兴致却高,一路上跟苻坚指点自己来时所经之处,细数哪里可以驻兵,哪里可以屯粮,哪里又是征战之地,苻坚也只好打起精神跟他讲论。他体恤士卒,也怕春寒料峭,让寒风侵了步星瑶的身体,便吩咐每日辰时启程,酉时歇宿,不必过于赶路。众人在顿丘过了河水,转向西南行,过濮阳,走了四五日,倒也太平无事。唯此地眼下归冉闵的魏国管辖,境内胡汉相残,到处兵荒马乱,百里无人烟,众人一路南行,劫匪固然没遇上,寻常百姓却也碰不到几个,更不必说投店了。

      这一日在梁郡过了雎水,眼看不日就要到谯郡,那里再向南便是姚弋仲所辖之地,苻坚眼见一路无事,略略松了口气。转念又想,自己既来出使,也该知道些姚家之事,便问起权翼。

      权翼倒不避讳,告诉苻坚,姚家早先跟苻家一样,都是屯驻西北,后来石虎驾崩前传姚弋仲携子入朝,这才南来。待冉闵反赵,姚弋仲奉石祗之命讨伐冉魏,更向南迁移,再后来讨伐苻家不胜,只得率残兵退向汝阴,依附晋朝。这些苻坚大致知道,不过权翼说道,其实老主公素怀忠义,先前不惜累次犯颜直谏触怒石虎,归附大晋也是奉朝廷正朔,并非反复无常的小人。苻坚唯唯以应,心想乱世图存,这也没什么不对,只是眼见姚弋仲年逾古稀,自己一个无名少年,也不指望跟他谈什么,倒是摸清姚襄、姚苌的脾气更为要紧。

      两人谈谈说说,不想错过了宿头,这一带人烟虽比北边稠密些,但一过大市镇,却也找不到投宿之处。这时天色将暗,忽又下起蒙蒙细雨,苻坚放眼望去,只见四周暮霭低沉,一片荒野苍苍茫茫,竟连树木也看不到几棵。

      他看看步星瑶,只见她虽披上蓑衣,但皱着眉头,嘴唇紧闭,脸色青紫,足见冷得够呛,忙打马靠近,把自己的蓑衣也给她披上。

      步星瑶一怔,正待推辞,旁边两个卫士已经脱下蓑衣递给苻坚。苻坚认得其中一人叫梁平老,是氐人,另一人薛赞却是汉人,忙道:“多谢梁大哥、薛大哥,你们有担子,别打湿了,我不碍事。”

      “你再怎么说也是公子爷,不像我们这皮糙肉厚的。”梁平老咧嘴一笑,“快穿上吧。”

      “真不用。”苻坚见权翼也欲脱下蓑衣,便道,“都不必客气,我真没事。再说,路这么远,我没多备几件蓑衣,也是不该。”

      “你说不客气……那……我就真不……客气啦。”步星瑶不张嘴还好,一开口便再忍不住牙关打战。

      “你快别客气,穿着罢。”苻坚见她忽现娇弱模样,忍不住心疼,若非众人在侧,便要把她搂在怀里,两人合乘一骑了。

      他正想着,权翼忽道:“我记得这一带没什么村子,只西南方有几个三国时候的废弃坞堡,咱们只好到那里避雨了。”

      苻坚点点头,权翼又道:“可是那地方离此还有十几里,苻坚兄弟,我看星瑶姑娘身子单薄,这么强撑着,怕要受风寒。我看你们既有婚姻之约,也不用避什么嫌了,你俩就合乘一骑罢。”

      苻坚不料这权翼竟如此凑趣,心中一动,侧头看了看步星瑶,只见她依然眉头紧锁,脸上既无赞成意思,也无反对神情。

      “星瑶,你跟着出来,受委屈啦。”他咳嗽一声,道,“这风雨冷得紧,一时又无处避雨,我看……我看你就……”

      步星瑶看看他,忽地勒住马,翻身下地,“噗”的一声,双足差点陷在泥里。众人因道路坎坷泥泞,在马蹄上缠了布,靴子上却没缠,这时她一不留神,便溅了半身泥点。苻坚连忙下马,扶着她跨上马鞍,自己再翻上马背,将一件蓑衣披在她胸前,另一件自己披在身后,将两人的身子裹在一起。

      步星瑶全程一言不发。苻坚一开始尚在两人间留了两寸空隙,可是蓑衣若裹不紧,便会漏风漏雨,只好慢慢搂紧了她。

      两人便这么合骑向前。苻坚只觉周围风雨凄冷,但怀中步星瑶的身子却渐渐温热,自己的身体也不由得热了起来,又过一会,竟也不觉得周遭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回·暮雨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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