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秋》海沉珠

59、第 59 章

　　除他俩外，周宋壹偶尔也会去盯成小兴，他们倒是希望天下无贼，不过要走的路仍有很远。成小兴过于警惕，周宋壹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下第一场雪那天，竟真似鹅毛般飘扬，从早落到下午，积雪堆叠出厚厚一层，幸在没雨，但路况就不好，会塞。

　　周宋壹是在马路边遇到唐粤的，起初没认出来，还是唐粤叫了他一嗓子，他才记起唐粤来。唐粤肩上落的雪已经掩盖掉衣服本来的颜色了，执勤很久，脸被冻得有些僵，咧出一口白牙，精气神儿却是好的出奇。

　　“还记得我吗？”唐粤问。

　　周宋壹点头，道：“记得。”边把手上戴的皮手套脱给他，说让他拍拍雪，雪花浸透衣服会很冷。

　　唐粤利落的接过，拍下的雪群像从树上摇下来的，扑簌簌的掉落。他说：“我刚好有证件要去你们所里办，前一阵没时间，等休息去。”

　　周宋壹回他：“行，有需要联系我也成。”

　　唐粤好像天生爱笑，吟声道：“也没啥，就是去嘴一句，旗不让送，还不让宣传宣传你。”

　　他还惦记着周宋壹帮忙那件事，周宋壹要他不要在意这些，都是虚名，聊着聊着唐粤说要一起吃个饭，周宋壹恰好没事，就一道去了。

　　饭店里通明，周宋壹听唐粤讲警校里的事，健谈到天南地北都能侃，鹅毛大雪将室外铺成银色，反衬出夜里的光，地上远比天上亮。及至夜深，他们互相道别，周宋壹回家，靴踏上干净的白雪，咯吱声显得夜格外静，树木变得蓬软，素裹的大地上人影三三两两，他先看见一条影子，回头才看清来人。

　　“怎么走路没声？”周宋壹问林航。

　　林航嗓子还没好，不能说话，课也只能挑着上，于是就有些神出鬼没。周宋壹见他指指地上的鞋印，原是踩着周宋壹踩出的那条路，所以走路可以不出声。

　　周宋壹拨掉他额前碎发粘的雪，说：“跟在我后头也不说叫我。”

　　林航弯弯眼睛，食指和中指在空中比划，意思是周宋壹走太快，他跟不上。周宋壹望见他冻的泛红的指头，叹口气，低声喃了句‘小哑巴。’

　　林航张嘴，呵出一团白气，发出一个‘啊’的音节。

　　周宋壹郑重道：“只会啊不行，明天再去针灸。”

　　林航点头，一面把手里的围巾递上去，格子条纹的围巾厚实耐脏，周宋壹在落满雪的树杈下低头，说：“帮个忙，围上我试试。”

　　林航眼睛忽闪地亮，周宋壹发现他嘴巴不会说话以后，眼睛就格外会说。不是双一圈就塞进去的简单戴法，而是在脖间绕，绕一圈就像抱一次，周宋壹被抱三次，围巾尾穗才被收进去。

　　“谢谢。”周宋壹盯着林航眼睛说。

　　林航睫毛抖两下，埋了头，下巴藏进自己戴的围巾里，耳朵分不清是冻得发红还是烧红的。怎么那么客气呀，他一客气，林航就有些不知所措。

　　待进家门，周宋壹去烧热水，灌热水袋，兜里揣的手机嗡嗡地震，打开看来信：
　　怎么跟别人一起吃饭？
　　你对他笑了？
　　你喜欢他？

　　周宋壹觉得莫名其妙，连吃个饭都要管？

　　手机仍是震：不要跟别人吃饭，不要认识新朋友，不要跟别人讲一句话！

　　此时周宋壹眉头已经在皱了，那端短信纷沓而来：你不听话，我就把你关到没人的地方，只有你和我，好吗？
　　听话，听话，你听话啊。

　　周宋壹冷下脸，水蒸气腾着茶壶盖发出嘶鸣，他抬头，透过窄门，看到沙发上静坐的林航，电视机里的光打在屋子里，简直要光怪陆离。看电视总是不喜欢开灯，早晚有一天把眼睛看坏，周宋壹走出去，拉了灯泡绳，乍然一亮，林航眯了眯眼睛，仰头去看他。

　　大抵是惶惑，眼神很软，周宋壹被看的面色和暖些，解释了句：“太暗对眼睛不好。”

　　林航抿唇，觉着他刚出来时带了一身的煞气，灯泡一照，轮廓却是没那么冷硬了。周宋壹灌好热水袋，拧紧塞口，橡胶发着热，烫滚滚的递给林航，让他捂。

　　初雪伴着静谧，一夜好眠。

　　周宋壹仍在收骚扰短讯，这阵儿尤其频繁，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要他不要跟别人谈朋友。就像要跟他急眼似的，不间断的骚扰亦或是威胁。

　　愈是这样，周宋壹愈是要跟唐粤联系，是不是唐粤都无所谓，他知道，只要是任何一个适龄的人，无论男女，那头知道了一定要奓。

　　林航失声已经有一个月，老中医那里也去了三次，次次去周宋壹都陪着，不见一点效，周宋壹还没说什么，老中医先问了：“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大？还是有什么事堵着，气急？所以开不了口？”

　　周宋壹和老中医一齐望林航，林航神色如常，缓缓摇头。老中医把笔和纸推过来，要他写。他用娟秀小字写：没有。

　　老中医道：“我这儿只能医病，心病治不了。”

　　周宋壹闻言思忖，先把林航带回去了，想换个医生看看，林航反倒不太配合了。

　　没事呀没事呀。他在纸上写的潦草。

　　周宋壹说：“讲不出话还能叫没事？快到学期末了，你不要考试吗？”

　　林航写：我会跟老师说明情况，你不要急。

　　周宋壹看到他这句话，愣了下，语调抻平了，说的有些脱力：“小检，我很担心。”林航握笔的手攥住，指甲盖发白，好一阵儿不知道写什么，周宋壹继续道：“我真怕你出什么事。”

　　林航喉头涌动，急促的呜咽，险些连啊也发不出。他未料到周宋壹有这么焦心，所以宽慰时双手胡乱的比划，表示自己没事，表示自己也在努力，只是暂时开不了口。

　　周宋壹把他飞动的手握住，放在膝头，问说：“小检，是什么事？白天中医说的。”

　　是什么心事。

　　林航不动弹了，怔怔地。

　　“写给我。”把你的心事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