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9 ...
-
78
你说萩原研二强势，但并非体现在言语或者是行动上，而是更隐晦的一种感觉。他在细节部分向来妥帖。
体格差异是后天无法消除的差距。更高的身高自带俯览角度和更快的步幅，更健美的体型某种层面也会成为压迫感的来源，更宽大的手能毫不费力地把你的整个手包住。
但他在密闭空间和你独处会自觉退后几步留出喘息空间，不过也不会离得太远；走在一起的时候会留意你的速度跟你同行，和你说话时总是望着你的眼睛；大部分时间的肢体接触会询求你的同意，特殊情况下确保无事了也会妥当地收手。……不过抓住时机进攻的时候不算。
对正常恋人来说有些疏远的距离，对于重启人生还在熟悉自身人际关系的你来说却是刚刚好。
所以习惯了这种距离的你才对萩原下意识地靠近分外敏感，回过神来就会发现他的靠近不带有任何旖旎意味。
可沿边的护栏足有半人高，合金的材质也非常结实，除非是自己踩着翻过去或被人推搡，否则很难会在这地方失足。不说后者，你难道会上一秒还在和人聊天，下一秒就翻身入水么？
他在担心些什么啊。
你轻轻地吸了口气，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表情望着自己的便宜男朋友。如果是性格更温柔的人面对此场景，可能会歉意地说着“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之类的宽慰的话，但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你，注定了这一切不会发生。
黑发紫眼的青年还没听清你说什么，只是看见你转身的动作就下意识跨出一步伸出了手，低头对上你莫名的眼神，面不改色恍若无事发生，思维重新链接，那句被打断的开头现在才进入耳朵。
萩原警官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如果”二字后面可接的内容可多了去了，凭借他对你的了解，八成是想说什么各退一步大家当朋友算了——你对维持一段稳定关系的态度非常恒定，悲观与质疑是永恒的主题，倒不如说拖到现在你才第一次准备说这种话，已经是他超常发挥的结果了。
过度紧张的举动反而成了暂时引开话题的最佳助攻，萩原研二没有抑制自己流露出的低落情绪，自我检讨般地说：“是我有点担心过度了，但我总是想起在医院的那几天。”
你：“……”
你开始坐立难安了。
但凡他转移一下重点呢，就像是刚刚一样。现在居然就顺着说了……倒是让你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初见的那个夜晚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过于深刻，蛮长的时间里萩原研二在你眼中的形象都蒙上了一层忧郁的面纱，以至于你日后看见他活跃的样子还有点不习惯。
他与你相处时从未展现过什么异样，你以为随着本就不严重的外伤愈合车祸事件就告一段落了，现在才明白他从未翻篇。
你开口道：“我不会有意……”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对自己就咽了回去，解释什么呢？怎么解释呢？为什么要解释呢？
大部分时间都很体贴的萩原此时稳定发挥，看两眼你鲜少展露的茫然表情，了然地接着话头说下去：“我知道。我看了录像。”
驱车撞人的青年是路过老人家门口时临时起意报复，虽然注意避开了监控摄像头，却忘了关掉行车记录仪，被现场逮捕时车也拖回了警局，行车记录仪被拆下来当做案件物证保存，萩原在第二天拜托同事拿到了拷贝视频。
第一视角的混乱追逐和来回撞击让这个男人铁青着脸攥紧着拳头。在数个夜晚他都在梦中听见急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的刺耳响声。
无论是噩梦还是私下追查都是你不知道的。
你也看了那录像，所以才很确定这绝对是偶然事件，自己也没有任何轻.生的倾向。这是刨除情感的结论。
犯人是怀揣着满腔杀意以造成死伤为目的毫不犹豫地踩下了油门，让与自己关系亲密的人直面那种纯粹的恶意未免有点太残忍了。
往日萩原丁点小事都能东拉西扯跟你聊半天，但这事却不声不响地隐瞒下去。你望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理由责备他追查下去——立场对换你也会这么做，明白自己是该安慰他的，却只能皱着眉头干巴巴地说：“他没撞到我。”
“嗯。”
你犹豫了一下，第一次主动松松地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对方带着反复练习留下粗茧的手指：“既然看了你还担心什么啊。”
你带着点天然疑惑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萩原凝望着你在月色映照下如霜的脸颊，就像看见轻飘飘一片雪落在银白的荒原上。
在心里发出一声静默的叹息，狡猾的男人为自己辩解：
“没办法嘛。理智上知道不会发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担心。明明也经历过许多了，或者正是因为经历多了才一丝一毫放松不了。小真理的事情我不会选择赌任何几率，就算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行……”
“我担心你，却不希望产生束缚感。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又害怕被你完全看透。”
毕竟是你嘛。萩原轻描淡写地说。
固然部分原因是为了转移话题，但他说出口的也完全是真心话。
你默了下，他这虽然一字不提，这不是完全在说由爱生惧之类的酸话么。你也明白他的忧虑不是空穴来风，挣了挣没抽动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反握住的手：“……谢谢。”
“好冷淡啦！”他抱怨。
“………………………………别撒娇啊。”你终于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深感不解为何他对向比他矮了二十多公分的女性撒娇如喝水吃饭般自然，无论是独处还是有朋友在场都完全不影响发挥。
你又试着用唯一还能动的小拇指挠了挠男人的手背，示意他赶紧放手，他却顶着无辜的表情得寸进尺地把两根手指挤进你的指缝中，好比烧热的刀切下一块黄油，并不柔软的指腹缓慢摩挲着你指根软肉做不着调的回敬。海风微凉，只有他的掌心炙热，两人交握的手捂出一点毛毛的汗意，感觉陌生但并不反感。
“小真理不喜欢么？”
萩原眼睫忽闪忽闪，月光下眼眸柔和得像是身后那片望不到边际的海，望着你明知故问一语双关。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你说。是胜负欲的问题。
他哎一声，把你没说出来的想法很自然地就解读了：“虽然不明显，研二酱在向小真理撒娇的时候心也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嘛。”
“要是心脏停止跳动那就太糟糕了啊。”
“可以把这理解为是关心么？”
“牵强。不过你开心就好……”你说完，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你好像并不反感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吧。”前有松田后有你，萩原想必是有一定抗体的。
他爽快地点点头：“嗯嗯。所以小真理想说什么？”
你诚恳地问：“为什么我们会交往呢？”
79
纯字面意思。
你不理解自己失忆前对萩原产生的感情，不过并不会否定，当然你也不会否认萩原对你的感情，但也没有深入地想过。主要也是……都没空，萩原工作的特殊性质让他能挤出来的时间少之又少，沟通几乎全凭短讯，见面的几次你看着他眼下的黑眼圈沉默良久觉得良心都在痛。
而你，开始宅家的前两周你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看书看报看电脑上，一切似曾相识，生活常识和爱好也在上手过程中熟悉，驾驶……你坐在驾驶座坐了半个小时熄火三次没能开出十米远，被4s店的店员热情送了出门。
与自身相关的记忆却是与之相反石沉大海般一点没有回响，你也就不强求了，也很少问自己之前与其他人的相处方式，你问萩原怎么交往，这还是第一次好奇以前的事情。
你后知后觉自己的问法不太客气，补充道：“我看过我之前画的画。”
萩原研二本来还在组织语言，闻言回忆了两秒，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也看过啊。”不意外。你想。
萩原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虚握着抬起用指节抵住上唇，眼神左右飘忽半天才和你对上视线：“呃，哪一本……？”
你：“…………………………？”
你真心实意地好奇起来自己到底画了多少……不，不是重点。你面不改色地接着说：“只是好奇。我（以前）很喜欢你，我能从……看出来。但维持一段稳定关系不一样，我并不是一个积极的人。”
“所以是我提出的交往嘛，看着看着小真理无意识地就说出来了，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萩原开玩笑说，“嘛。我还以为你会问‘为什么会喜欢你’之类的。”
“那也是该我自己作答的部分吧。而且理由挺充分的，不是么……你是在笑么？”
你知道萩原其实挺爱笑的，但你大多数时间都不能领会他发笑的点。
“因为在小真理身边很放松啦。”
你搪塞我倒是越来越熟练了啊……你说。
绝对没有的事！萩原就差对天发誓了。
“那你想听我说说么？”他晃晃相握的手，向你眨了下右眼，“不过还是回车上讲吧，有点冷了。”
然后坐回副驾驶座，你就听萩老师从盘古开天地起娓娓道来：
“第一次见小真理是和朋友聚餐时……”
你在他停顿了一下，投来的有点期待的眼神中沉默了几秒，试探着举手配合：“我没有问题。肯定不会是参与者，我恰巧路过吧……”
“好的，一之濑同学请发言——这方面对自己也太有信心了啊！——不过确实当时的身份是指出凶杀案凶手的路过的实习警员。”
“这样。”
“嗯嗯，然后回去才发现居然是可靠得不得了的后辈。那个时候的小真理还挺好说话的。”
回想起冷淡地说着诸如“嗯？我没什么好说的”这种话的二十二岁时的女朋友，萩原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一下。
80
你本意并不是想听东京爱情故事，但到底是自己先起的头。
在你快要双眼放空之前，萩原见好就收三言两语讲完了故事的浓缩版，并做了总结：会交往当然是因为互相喜欢！
“毕竟小真理很喜欢我嘛，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我也很喜欢小真理哦。”
在五分钟内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重复“很喜欢”这个说法了，……就那么在意么？你含混点头。
整个故事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非常普通的发展，明明拿去做小说的素材都会被读者嫌弃平淡，可在萩原口中那些平平无奇的日子就像是沧海遗珠熠熠生辉。
你还是不太能理解，大概也只是因为缺少亲身经历的那份不从容，看着萩原轻松讲述时柔和的眉眼，心中似是非是地又闪过了一点明悟。
萩原没说什么放轻松不着急也可以的话，实在是太套路了，他也很难轻飘飘地说出来。
对方淡定过头的样子时常让他觉得失忆了感到焦虑的人是他自己……不，从某方面来说，确实也是这样……
你本来还在理清思路，此时敏锐地从身边人身上又感觉到了一点惆怅的情绪……为什么？他的心情变化怎么那么快？实在是猜不透……你迷茫地，试探性地把刚刚上车之后就松开的手塞回他手底下。
萩原：？
萩原握住了。
如果是游戏的显示窗口，你可能会听见“萩原研二心情值+10”的系统提醒音，不过现实不是游戏，就算没有提示，你也能察觉到对方心情的回温，默默把肢体接触能起到安抚作用的有用示范记下。
接下来萩原魔术般地从车门储物格摸出两盒牛奶，两个成年人就一边喝着健康饮品一边看着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有的没的。
其实跟网络聊天也没什么两样，但面对面聊天的感觉很不一样。你本能地时不时看看萩原的反应，倒不是说非要每尺每寸地分析对方，只是你习惯如此。
这近乎冒犯的行为萩原接受良好，完全不介意你的目光，从容得接近纵容。
最后实在是天色晚了，萩原压着你的入睡时间又原路返回把你送到公寓楼下。
你记得他第二天还得去执勤，送到楼下松开安全带就让他早点回去休息了。他笑眯眯地跟你打着马虎眼，说总让他目送你进楼嘛。
还能有什么史前霸王龙闪现能在你进公寓的十米距离把你一脚碾死是吧。你无言地瞄他一下。
快步走到门廊前，你摸出钥匙，从门框上反光的金属上看见某辆车的车灯，顿了一下。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你多看了几眼，到底是回头向对方晃晃手——道别的话早在下车前已经说过，站在原地看看闪烁起来的近光灯，然后转头消失在门扉那端。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