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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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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的街道上,行人们紧紧地闭着嘴,生怕被冷风呛个跟头,因此街上显得格外静谧。
“轰——”发动机刺耳的轰鸣声打破了静谧,一辆只能看到残影的大摩托呼啸而过,扬起的灰尘落叶迷了不少人的眼。
车上的人抿着嘴,听到身后不绝于耳的谩骂埋怨,颇为不耐地“啧”了一声,在拐过一个弯后放慢了速度,刚才还堪称扰民的噪音不一会就随速度一起低了下来。
摩托车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下。车上的人以和方才在大街上上演生死时速时大相径庭的轻慢动作下了车,摘下头盔随手挂在车把上。
那是个眉目冷淡的少女,穿得很素,留着个不怎么有型的锁骨发,因为被压在头盔下的缘故而变得支楞八叉的,细碎的刘海有点遮眉,被主人不耐烦地尽数撩了上去,墨黑如水洗的小鹿眼一格外引人注意,左耳不知材质的黑色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这时还很早,店里并没有客人,少女推开门走了进去,郁郁葱葱的花草遮了她的视线,她皱了下眉,扬声喊了一声:“妈?”
“哎——”几乎第一时间就响起了回应声,一个系着围裙,长发随意扎起的中年女人从绿林中钻出来,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放下的水壶。
少女过于清冷的眉目顿时和缓下来,阳光映射下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她快走两步接下女人手里的撒水壶,顺手替她掸了掸身上粘上的杂草:“妈,不是不让你起这么早了吗?”
徐竹枝笑了笑:“妈习惯了。”
她早就知道了女儿特立独行的爱好,往窗外瞥了一眼,见怪不怪地说:“你怎么又换车了?上次不还是辆黑色的吗?”
尚子瑜无所谓地一耸肩,“换就换了呗,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徐竹枝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来拿那把古琴的吧,在楼上放着呢,自己去拿吧,妈还有几束花没处理好呢。”说罢就钻回了花草中。
尚子瑜对她妈这种对花草比亲闺女还亲的态度已经习惯了,两手一揣兜,懒懒散散地抬脚往二楼去。
徐竹枝知道她宝贝这琴,用琴囊装得好好的放在泡沫壳里,尚子瑜眷恋地抚过琴囊,没有打开,许是因为垂着眸的缘故,她的神色显得有点清淡的忧伤。尚子瑜小心翼翼地拿起琴背在肩上,跟徐竹枝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有人要进来,尚子瑜往一边退了一点,那人戴了条松松垮垮的藏蓝围巾,身量很高,低着头看不清脸,耳朵里塞着一副蓝牙耳机,被头发遮了些许。那人一开始没注意到她,径直往里走。
尚子瑜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像是泥土和雪混杂起来,学艺术的多少有点颜控,尚子瑜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敏锐地抬起头,正对上了她的视线,礼貌地笑了一下,尚子瑜下意识地也回了他一个笑,笑完自己都觉得傻得不行,好在对方也不怎么在意他,越过他去看更靠里的花束。
她轻嗤了一声,摇了摇头,也推开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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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车太颠了,尚子瑜怕磕着琴,就干脆步行回去,反正住的地方里这里也不远。
六点多钟,这个城市才刚刚苏醒,甚至月亮都还挂在一边,路上行人不多,尚子瑜背着琴不慌不忙地走在路上,难得体会了一把不堵车不喧哗的时光。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风轻快了些。
“哟,这不是尚大音乐家吗?”听到轮胎剐蹭在路面上的声音,尚子瑜脚步一顿,刚刚扬起的心情重重地落了下去。她好像连身都懒得转一样,偏过头纡尊降贵地看了车上的人一眼,立刻扭过了头去,继续慢悠悠地走她的路。
那人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不甘心地驱车跟在尚子瑜身后喋喋不休:“这么早这是去哪?哦对了,我听说你那个老师——”
她的声音突然卡在了嗓子里。
因为尚子瑜突然停下脚步转过了头,垂眸盯着车里那人,“嫌命长吗?”
她瞳色深,眼睛圆,眼尾却拉得很长,平常不笑的时候就自带一股刻薄的“杀气”,这时目光冷下来,被朝阳一映,好像染上了星点血色,几乎有些妖异了。
尚英政愣是被这个小了自己五六岁的异母妹妹盯出了冷汗。
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尚子瑜已经走出很远了,他气恼地捶了一把方向盘,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再追上去。
尚子瑜此时的心情并不比他好多少,确认尚英政没再追上来之后,她放松了紧绷着的肩膀,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更不想回那个家了。可惜还差离十八岁还差得远,因为她和她爸的见鬼的约定,她还不能搬出去。
一想到还要在尚英政在同一个屋檐下待这么久,尚子瑜就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尚子瑜原本是跟着有名的演奏大师杨皎老师学乐器的,什么都学,不管是西洋乐器还是民族乐器。东沾一点西沾一点,没几个精通的。老师是年轻时留过洋的,心高气傲,一生也只尚子瑜一个名正言顺的学生。可是杨老师毕竟年纪大了,西伯利亚寒风开始呼啸的时候,就随着飘落的枯叶而去了。她临走前特意吩咐家人把她用惯的那把桐木古琴“白扬”留给尚子瑜,其实尚子瑜更擅长西洋乐器多些,对于钢琴小提琴和吉他都接受的很快,相比之下,对于传统的古典乐器就不怎么开窍了。
所以杨皎在世的时候不喜欢听她弹古琴,有时候尚子瑜累死累活地弹完了,自觉还可以的时候,她总会摇摇头不说话,更不会责骂她。不怪杨皎,尚子瑜自己也不喜欢古琴,古琴在古代是极风雅之器,琴音弱且细,琴身窄而长,颇为秀气,她却总被人说离经叛道,除了相貌,没有哪里有女孩的样子。
尚子瑜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乐器里,她偏偏会把自己平常碰都不舍得让别人碰一下的琴留给尚子瑜,一个被她自己连连摇头否认的人。
杨皎的死让尚子瑜消沉到现在,她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将琴放在了徐竹枝的花店里,一下都没碰过。
以前还能去杨皎家待着,现在物是人非,也没什么去的必要了。花店是不能常去的,他妈会担心她过得不好才老往外跑,现在老师走了,最后的避风港也没有了。
她低头走着,心不在焉地踢着一颗小石子,一个不注意用劲大了些,石子滴溜溜滚远了。尚子瑜叹了口气,想来想去没什么能去的地方,招手叫了辆出租,将琴从背上拿下来抱在身前,“去南山的墓园。”
“好嘞!”一大早的,真是难为司机这么有干劲了。
杨皎埋在一个很偏僻的墓园里,但胜在环境很好,空气中还弥漫着清淡的泥土味,尚子瑜一时兴起来了这里,此时不禁有些近乡情怯,站在墓园入口踌躇不前,许久才抬脚。
她半跪在地上,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是尚子瑜力排众议,好不容易才定好的,那时她还是少女的样子,脸上还没有岁月和风霜的痕迹,低头垂眸,指尖落在白扬上,美得高高在上。
尚子瑜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女人,冲她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杨老师,我来看看你。”尚子瑜说。
“不过你应该也猜得到,是因为没地方去。”
“白扬我收到了,”少女的面上浮上些许疑惑,“您为什么要把它留给我呢?”
照片里的女人当然不会回答她。
尚子瑜在碑前站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话,就像杨皎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视线角落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尚子瑜觉得有点熟悉,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是刚才花店遇到的那个人,他手里拿了一束漂亮的黄玫瑰,脚步停在距门口挺近的一块石碑前,从尚子瑜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阳”字。
那人站了一会儿,大喇喇地坐在了地上,依旧背对着尚子瑜的方向。
尚子瑜站的位置很偏,那人专注地摆弄着石碑前的花,丝毫没注意到他。
尚子瑜没有自来熟的毛病,懒得跟任何人交流,虽然一个小时内在相隔十几里的地方遇到同一个人让她有点意外,但她还是悄声无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