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的蓝》论寒火鼠

2、第 2 章

　　或许是因为这片子确实不太受市场欢迎，又是小投资小制作，连导演是谁都不清楚，所以面试现场人并不多，也正如李萍所料，大部分都是脸上尚带着稚气未脱的野心的科班生们。

　　尚子瑜这么多年的圈没白混，还是争取到了一点特权的，起码能有个专门的准备室。

　　每个来面试的人都得到了一小页剧本，尚子瑜这几天突击表演课，自我感觉用处不大，此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心里却不免有些紧张。

　　李萍倒是想得开，在她耳边絮絮地说：“说好了啊，这次能面上就面上，面不上就得给我回来写歌……”

　　尚子瑜台词背不进去，无可奈何地说：“萍姐，你不会是故意不想让我做准备吧？”

　　李萍的小心思被拆穿，心虚地撇开视线，做了个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尚子瑜把那一小页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定已经把台词记熟了，屋外忽然响起一阵骚乱。

　　“怎么了？”李萍立刻站起来，打开门往外看。

　　“萍姐，”守在门外的助理，凑在她耳边，面露不虞，悄声说：“听说是导演临时有事，不来了，今天的面试好像要取消。”

　　李萍皱了皱眉，尚子瑜通告多，这半天的试镜时间还是挤出来的，哪有时间等下一次，她冷笑一声：“那个导演到底是何方神圣，放了这么多人的鸽子，比大牌还大牌？”

　　“好像还挺厉害的，”助理说，“子瑜不混电影圈，咱们就不太关注，刚刚我跟剧组的几个人搭了几句话，听说那个阳导在国外拿过不少奖，还不到三十岁，跟咱们子瑜差不多大，是最近才打算回国发展，一意孤行要拍这个本子，还为这推了一个大制作。”

　　“实话实说，姐，你看过他们的策划，这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挣不到钱！现在国内就是这种情况，你这本子没有商业价值，谁给你投资？没有投资还拍什么，我看这导演就是那种有点天分就不信邪的愣头青。姐，你还是劝劝子瑜，别在这上面耗了。”

　　“行了，”李萍皱了皱眉，“没谱的话少说，别乱嚼舌根。”

　　助理缩了缩脖子，知道她并不是真的训斥，嘿嘿一笑。

　　李萍左想右想，其实心底也是赞同助理的话的，只是尚子瑜从来都是主意比天大，她决定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当初没名气的时候就敢因为一段副歌跟公司硬抗，现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大多数时候，尚子瑜的坚持都是对的，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她对音乐市场的敏锐度，但是隔行如隔山，到了电影界，她的直觉还能跟在歌坛的时候一样准吗？

　　像这种新秀导演和文艺本子的配置其实并不少见，一个个踌躇满志，大部分都入滴水入海，连一丝水花都激不起来，只有极少数借此飞升，其中不乏素人，流量，跨界。尚子瑜能是那个幸运儿吗？
　　李萍是个谨慎的人，并不敢托大。

　　“萍姐？”

　　李萍出去的时间过于长了，尚子瑜奇怪地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神，重又进了休息室。

　　尚子瑜见她面有难色，主动问道：“外面有什么事吗？”

　　李萍说：“好像是导演临时有事，可能来不了了。”
　　想到尚子瑜为了这次试镜做的准备，和今天等待的半个下午，她不由得愤然：“今天下午原本有个卫视的王牌综艺请你去做飞行嘉宾，我都打听好了，跟你同期的还有个你很喜欢的前辈，你跟人多交流交流，说不定对瓶颈期也有帮助，多好的机会！”

　　这么多年相处，李萍早就把尚子瑜当亲妹妹疼，断不会舍得责怪她没分寸，思来想去，便只能把锅扣在了那不讲信用的导演身上：“都怪那个阳导！”

　　尚子瑜指尖一抖，眼前突然微微晃了一下，可能是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的原因。

　　她没放在心上，沉默良久，久到李萍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上一句说的什么，她才状似无意地问：“是哪个‘yang’，太阳的阳吗？”

　　“啊？”李萍反应了一下，奇怪地回道，“木字旁的杨吧，有太阳的阳这个姓吗？”

　　尚子瑜摇了摇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地轻轻一笑。

　　也是，哪有人会在听到这个音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么少见的姓。

　　“没事，”她心不在焉地说，“等等就等等吧，也不一定就取消了。”

　　外面的微噪突然发展成了喧闹，尚子瑜原本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没由来的灼烧感，烤得她整个人坐立不安，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手里的纸叠了几下：“我出去看看。”

　　原来这“查无此项”的剧组不止引来了尚子瑜，竟然还引来了一个最近颇为红火的影视小花。

　　小花一身红气养出来的傲慢，习惯了走到哪被捧到哪，自认纡尊降贵看中了这个小破剧组来试镜，连个单独的休息室都没有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无功而返。顿时就不干了。

　　撒泼这种事当然是不需要她亲自下场的。她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冲边上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立刻训练有素地上前一步：“我们这么多人等了快三个小时，现在又说导演来不了，试镜今天取消，这不是欺负大家没权没势吗！”

　　屋里都是初出茅庐的学生，情绪很容易就被煽动了起来，一个个露出愤然不满之色。

　　他再接再厉：“干咱们这一行要的就是个诚意，你们导演到底是有多大的来头，说不来就……”

　　助理余光中突然瞥到一个有几分熟悉的绰约身影，定睛一看，黑色长卷发，清冷如泉水，就算放在大荧屏上也是顶尖的容貌，赫然是近几年地位十分稳固的新歌后。他心里一惊，想好的台词都忘了。

　　他也是反应快，眼珠一转，便改了词：“我们雯雯心善，不与你们计较，就是没想到连小歌后尚子瑜的鸽子你们也敢放！”

　　霎时间，数道炽热的目光刷刷全落在了尚子瑜站立的角落。

　　尚子瑜习惯了站在目光聚焦处，但并不代表她能宽容这种劣质的扯虎皮拉大旗，当下便冷了脸。

　　她近几年脾气好了很多，性子几乎变得温善了，而骨子里的东西却一点也没变。此时眉头一压，从前的那些冷厉和慑人悉数铺开，那猖狂的男助理竟然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他咽了咽唾沫，立时对自己刚才的自作聪明后悔了。

　　场工是临时招来的，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能管事的早就躲了起来，只留她自己在这里面对着千军万马欲哭无泪。

　　尚子瑜看不过，上前一步，半个身子刚刚跨出阴影，踩进阳光里，场工姑娘忽然眼睛一亮，兴奋地朝着门口大喊：“阳导，您终于来了！”

　　尚子瑜似有所感，微微侧过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人宛如湖面碎金般，熟悉而陌生的眼底。

　　推门进来的男人年轻得不像话，身形高大挺拔，眉目温润，细看下来竟然还带着几分格外招人的少年气，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不禁想，可能就算过去几十年，这人也依然会是这么一副年轻俊逸的样子，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有人中，只有尚子瑜艰涩地想，不，其实他是变了的。

　　这个男人站在这里，仿佛有某种不可说的魔力，所有的喧闹都平息了。

　　他微微低头，听场工说了几句，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视线轻轻一转，便落在了阴影中的尚子瑜身上。

　　他直起身，朝她的角落走过来，站定在社交距离外。

　　锋利的阴影边缘是一道有形的天堑，无声劈下，决然地把他们分立两边。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里的纸攥成了一团，坚硬的纸角硌在手心里，钝钝地疼。

　　阳欢脸上的微笑和方才面对场工时并无二致，客气地说：“尚小姐，请做好准备，试镜马上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