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撒旦的礼物[女A男O]》林德

2、Chapter.2

　　小圆为陈清格准备的午餐与早餐不同，从之前的五花八门、菜系齐全，转变成同一类型的饭菜。

　　陈清格每一道尝过去，都惊讶地发现和自己口味完美契合。

　　这太不可思议了，只经过一顿早餐就计算出他的喜好吗？

　　陈清格很确定自己吃早餐时，并没有表露出过多情绪。他怎么该对主人准备的餐食有丝毫妄自的评价？

　　小圆仍然站在餐桌旁等候着。

　　她疑惑地发问：“是不合您的口味吗？可是经过小圆的观察，您上午在食用同种菜系时速度最快，也最先将它们吃完，而另外一些，您在食用前都有或长或短的犹豫迟疑。”

　　原来是这样，但还是很恐怖。

　　陈清格对机器人了解不多，只知道它们可以代替一部分人类的工作。家用机器人准备食物、打扫清洁、整理房间等等，都是基本功能。

　　但是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陈清格觉得小圆的观察力远远超过大多数人类，而且机器人没有情感、不具有欲望，因此很多劳烦主人的过失不会在它们身上发生。

　　冰冷而理性。
　　这倒是和那个人给他的印象无端契合。

　　如果小圆知道陈清格这么想，会立刻盯着他的脸一板一眼地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小圆才不是市面上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家用仿生机器人。”

　　但她不知道。

　　在看见陈清格开始享用午餐并且没有任何排斥后，她就不再开口，专注于记忆分析他进餐的习惯。这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吃掉最后一口，陈清格再次惊讶于小圆的计算能力。

　　分毫不差。

　　陈清格既不感觉撑，也不感觉小腹有虚空的地方。

　　但更让他讶然又不可避免地感到羞愧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放下餐具，小圆递来一块方巾：“请您用它擦拭唇周，随后跟我一同上楼，我会教您正确的洗漱过程。”

　　没等陈清格开口，她就平静地微笑着说：“希望您不要因此感觉到任何不快，但如果有，您可以随意打骂小圆，小圆不会还口。”

　　那倒是也不会……不是，这是正常机器人应该说的话吗？

　　陈清格的自卑与羞愧还未冒头就被小圆的话扼住咽喉。

　　而始作俑者仍未闭口：“主人说，您不必为过去感到悲伤与惭愧，请您适应着从身到心接受现在的身份，您是现居逐光星的帝国一等公民，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探寻您的过去，没有任何人能够对您的身份产生质疑。”

　　“同时，主人希望您明白，身份只是帝国法律对一个人的标识，而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被束缚于外界的评判之下。您残缺的过往所留下的每一处被他人认为野蛮的烙印，主人都认为是您勇敢生存的徽章。只是她认为您希望走向更加广阔的世界，而不是囿于这幢房子的狭窄之地。”

　　“这些改变，不仅会让您在外的所行之路更加平坦，还会让您拥有不惧怕外界眼光的底气。”

　　倘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陈清格此时的感受，只有“震撼”能够将之描述得淋漓尽致。

　　仿佛从未得见天光之人，困束他的穹顶霍然被人捅破，无尽光辉便从那个小孔透进，照耀在他身上。

　　那是一束伸手就能抓握住的暖光。

　　他倏然觉得，自己大概还会被这样震撼许多次。

　　那个人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陈清格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先生，先生，您还好吗？”小圆的呼唤将陈清格失序的思绪拨拢。

　　陈清格按着桌边起身：“我没事，走吧。”

　　洗漱向来对于他而言就是掬一捧水泼到脸上，清洗干净；吃过东西后立即将口对准水管，从左到内冲刷口腔。

　　但小圆却向他示范堪称冗长的步骤，陈清格照单全收地同时疑心这只不过是冠有“洗漱”的名头而借机加塞了许多与之相关的事宜。

　　他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认遍卫生间每一件物品或是工具的名称，并记忆它们的用法。

　　在关闭隔间浴室的门后，小圆才向他解释：“您现在的身体肌肤状态只能说基本达标，还不够与帝国同等级的OMEGA相提并论。这些东西的功能与用法您大致了解即可，毕竟您洗浴前，我们会为您调好舒适的温度——忘了向您介绍，除我之外，这幢别墅还有一位人工智能，叫小率，概率的率。”

　　“陈先生好，我们见过一面，感谢我的同事终于想起来向您介绍我。也请您谅解，她的脑容量有限，这种概率的错漏对她来说已经算是难得一见了。”陈清格出门找小圆时，就是这道男性电子音在和他说话。

　　“我并不是很高兴与你共事，请你记住这一点。”小圆说。

　　小率：“你无法否认客观存在的事实，因为即使你否认，它也依然存在。”

　　小圆：“……”

　　小圆大概不太擅长口舌之争。

　　陈清格将话题扯回：“……很高兴认识你们。”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小圆说。

　　小率说：“先生说话比我的同事妥帖许多，希望她能在和您的相处中有所收获。”

　　其实陈清格至今尚未发现小圆有任何失当错漏的地方。

　　但自从小率发声后，这幢房子内的生活气息更浓重了。

　　这令陈清格感到更加舒适，他喜欢这种变化。

　　小圆和小率彼此之间的相斥并不影响他们对陈清格同样尊敬备至的态度。

　　当得知陈清格需要去车库准备出行时，小率立刻启动了内载电梯——它竟然隐藏在墙壁之中，陈清格之前都没有发现。

　　“这是一种很基础的障眼法。”小圆说，“主人不喜欢这个电梯的样式，但没有时间修改它的外观，就让小率从视觉效果上将它调整成和墙面其他部分一致。这幢别墅的每一处都是她亲手设计的。”

　　电梯门在小圆说到一半时打开，陈清格看见外观各异的各类载具。

　　“所有载具都是按照主人的喜好程度从左至右排列的，当然，以后也会按照您的喜好增添。”

　　车库虽然没有被填满，但是排列整齐，因此陈清格很轻易地看见了中间的一处空缺。

　　“那个位置的是被她开出去了吗？”

　　小圆点头：“是的，那是一艘SL最新型号宇宙飞船。我们这次去的商场非常近，您只需要在悬浮车中选一辆，不建议您选择摩托。”

　　虽然陈清格本身也没有这个想法，但小圆提到，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往那排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的暗色调摩托上飘去。

　　“您放弃吧，就算您选了，小圆也不会开。”

　　陈清格：……

　　所以这才是不让他选择的原因？亏他还在猜测是那种没有外设保护的车安全性不高。

　　小圆说得坦坦荡荡，完全没有因为暴露自己的缺点而感到丁点惭愧。

　　都说宠物和主人待久了会越来越相像，陈清格觉得小圆和那个人多少也有些类似，虽说他明白小圆不具备自我意识，但也能察觉出一般机器人不会说出这种带着“鲜活气”的话。

　　最后陈清格选了一个外观不怎么引人注目的悬浮车，小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等坐上车，陈清格发现这是辆自动驾驶的智能悬浮车。

　　小圆端端正正地坐在他旁边，没有半点羞愧。

　　陈清格心想，在这里久住下去，他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坦荡地表达自己，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那一定会令他特别快乐，他不由得有些向往。

　　悬浮车的车门关上，面前浮现一块屏幕。

　　[已识别确认使用者信息，请输入目的地]

　　小圆：“目的地：柯尔大厦。”

　　[目的地正在搜寻中……]
　　[已为您搜寻到以下三条路线，请选择]

　　屏幕被均分为三块，呈现为俯瞰平面图，每一条路线的优劣都用文字书写在不会遮挡路线的区域。

　　比如A路线优点是路程最短但实时路况较为拥堵，而C路线优点是畅通无阻但路程稍长。
　　至于B路线，显示为[与使用者匹配度最佳]

　　陈清格顿生疑惑，正要询问小圆，后者就已经抬起手臂，点击了该路线板块。

　　只见三幅矩形路线板块同时左右翻转，位于中心的B路线翻转一百八十度，而相邻的A、C路线则在翻转途中逐渐粉碎成片，再重新组合成面，融入中心。

　　那两条不存在却鲜明的板块区分线无形消失。

　　最后呈现在陈清格面前的，就只剩下一张仿佛身临其境的实时场景。

　　来来往往的过路行人，街边买卖的摊位，接连不断的小商店……就连升腾的白烟都看得一清二楚。

　　有许多声音使得这里显得有些喧闹，但却确确实实地拉近了这个陌生星球与陈清格的距离。

　　虽然他原本的星球事实上没有这么平和，没有人赶在路边摆摊，因为会被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流民抢夺一空，一不小心自己还会身受损伤。

　　没有人会同情摔倒在地的摊贩，路过的人大多连眼神都吝啬。
　　如果有人停留，不必往好处想，一定是为了嘲笑倒霉的摊贩此刻沾满泥点挫伤手臂的样子是多么滑稽可笑。

　　只不过同样有声音，有很浓重的烟火气而已。

　　小圆说：“这里是三等公民的聚集地，他们出行没有代步工具，只能靠双腿步行。除去区域内自然形成的污染外这项缺点外，每当有悬浮车路过时都会引起一阵沸腾和好奇窥探的目光，可能会令您感到不适。您要选择这里吗？”

　　陈清格没有立即回答，他尝试着问：“可以返回之前的画面吗？”

　　屏幕中心立刻出现[已识别您的要求，即将为您返回选项界面]字样。

　　小圆：“您的声纹已经被小率提前输入了，只需要对系统下令即可。”

　　同样的三幅画面。

　　陈清格说：“我希望同时看到A和C的实时场景。”

　　系统果然为他翻转显示了两幅图像。

　　左边的那幅图像整体为暖橙色调，有的楼栋外壁是一整面极富有艺术感的彩绘，有的楼栋外壁则是变幻的彩色广告，或英俊或貌美的男女注视光屏之外，目光流连之处不经意的对视如同一场华美的邂逅，给人一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半空中的悬浮车错落有致，但毫无疑问地将交通要道占据完全，虽然彼此前后之间留有空隙，但并没有——陈清格正这么想着，就看见一辆位于边缘、车身印有金色皇冠标识的银色悬浮车升高一截，然后从其他车辆的上方掠过，没受到任何阻拦。

　　小圆恪尽职守地为他解惑：“当您学习驾驶悬浮车时，会在交通法令中了解到这部分知识。不过您应当已经知道，皇家拥有凌驾于一切之上，至高无上的权力。悬浮车的行驶时的高度有严格等级划分，正如帝国森严的等级秩序。”

　　“二等公民的车辆只能离地五米，一等公民的车辆则是十米，而皇室不受限。换言之，十米以上都属于皇室。”

　　陈清格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了地位的力量，却又听小圆话锋一转：“但持有特殊许可的公民即使连二等公民都不是，也可以在许多地方拥有等同于皇室的权限。”

　　小圆没有举例展开说明，但陈清格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帝国等级的可变性。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当前的公民等级就是极限。等级越低，资源越稀少，想要突破就越困难。只有得天独厚的上天宠儿才有逆转的可能。

　　而上层二等公民与所有一等公民，都能努力去触碰更高的层次。因为他们天然处于皇族的视野之内，有的甚至能与之共处，这意味着他们所创造的成就会被更快地注意到，进而争取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陈清格的起点已经比别人更高了，他忍不住往更深处去想，又在片刻后打住。

　　没人能平地起高楼，他还不到该考虑这个的时候。

　　右边的那幅图像整体为深蓝色调，拔地而起的高楼表面不时划过暗蓝亮光，极具科技感，且格外冰冷。一辆辆悬浮车在画面中迅速移动，只有在停留之时才会下落至地表，敞开车门走出衣着庄严正经的人类，或许还有像小圆一样的仿生机器人。

　　只凭衣着，陈清格还不能将二者分辨。

　　“走C路线吧。”陈清格作出了决定。

　　他既然已经与毫无留恋的过去划清分界线，就不应该再有任何多余的想法，那只会在人前暴露他的“异常”，而想要做到人前自然，并不善于伪装的陈清格决定从人后做起，规避只是第一步——理由不是为了与过去断绝干净，而是作为一个一等公民，天然不喜三等公民的生活环境。

　　上等民厌恶污染、厌恶脏乱、厌恶喧哗。

　　但是，陈清格本身对“上等民”这个词有着日积月累的排斥，并不想要一上来就挑战高难度的融入。

　　刻板印象对他影响颇深。

　　而在此之中，陈清格并未意识到，他已经将那人与即将接触的上流世界之间划开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将其无意识地纳入自己的接受范围之内。

　　[路线选择完毕，准备出发，请您系好安全带，本次行程全长三十六公里，预计行驶时间十八分钟，您可以观看一部短片或是阅读一篇三万字以内的短文。]

　　“这是市面上目前现有所有的最新型号光脑，有一部分是定制款，已经为您做了星号标记，您可以先进行选择，待会儿下车进店后就能直接试用。”

　　光脑的型号差异主要来自外观与内置系统，陈清格看到的光脑被分为三种系统：天影、赤海、夜星。

　　前两种都来自屠氏科技，曾经垄断市场，天影直供皇族与一等民，皇族有特别加密程序，另有赤海供给二等公民使用——三等公民不属于屠氏科技眼中的光脑市场受众，他们微薄的薪水对于屠氏来说挣与不挣都没有差别，反而会拉低自己的身价。

　　这事实上对三等公民确实影响不大，他们的生活范围相当受限，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从生到死可能都不离开自己的划分区域。

　　然而影响不大不等于没有影响，至少有些一、二等公民无所谓甚至认为是常识的信息，对于三等公民来说，却是得知后将会打破既有认知的轰炸性信息。

　　为三等公民开启潘多拉魔盒的，正是夜星的制造者，林顿集团。

　　它一举冒头，抢夺了屠氏科技最为看重与最不看重的两个市场。

　　皇室与三等公民。

　　没有人知道横空出世的林顿集团是怎样与皇室牵上线，并且说服皇室打破现有市场格局的。这对屠氏科技来说是石破天惊糟糕透顶的消息。

　　因为皇室选择了林顿，并同意林顿将这个消息放出作为免费广告推销自己，无疑就是默认林顿所制造的系统夜星比天影更加完美。

　　老派贵族们窥见背后更大的阴谋固守阵地，年轻一代却毫不犹豫地调头投入对家的怀抱。

　　起初或许只是好奇，使用之后却再没一个提及自己曾发誓仅仅是“图个乐子”。

　　——这是夜星的背景介绍。

　　并非一个网址跳转链接，而是一份私人文件。

　　毫无疑问也是那个人的手笔。

　　同样是不令人厌恶的暗示。

　　陈清格直接跳过天影与赤海（赤海仅仅只有一款出现在备选项中），查看内置夜星系统、由林顿生产的光脑。

　　足足有十一二种。

　　其中可佩戴的最多，其中又以折叠款最为昂贵。

　　小圆的光脑是普通家用款，因为小圆可以把它放进自己的“肚子”里随身携带。

　　“小圆喜欢大屏幕。”当被问到时，小圆是这么和陈清格说的。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理由，陈清格也觉得大屏幕看起来方便。

　　无奈于自己的肚子不能剖开储物。

　　那叫自杀。

　　于是挑来选去，陈清格定下了两款差异不大的光脑。

　　一款定制折叠屏，一款现卖非折叠屏。

　　小圆一边给店内发消息，一边问：“您喜欢什么颜色？”

　　陈清格对颜色没有特别的偏好，他甚至不存在“喜好”，因为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过问他。

　　话到嘴边，陈清格眼前突然闪过一双瑰丽的深紫色的眼睛。

　　漂亮到令人失神，像迷离梦幻的漩涡。

　　“紫色……吧。”他到底不敢太过张扬，固有的果断被语气装扮成不确定的模样，小心地探出一对触角。

　　小圆对着屏幕一通点触：“好的，已经发送了，很快那边就会回复——”

　　话音未落，信息提示的“滴——”一声响起，小圆抬到一半的头又低下去。

　　“定制款工期两天，非定制款有三种紫色，有图示，可能存在色差。”

　　[目的地已经到达，下车后左转直行三十四米可乘坐电梯直达。车位编号为E区17号，免费停留时间为一个小时，过时收费标准为二十星币每小时，您账户的可用余额：零。建议于一小时内返回离开。]

　　小圆啪叽一掌拍到车前端小显示屏上：“主人应该说过连接她的账户。”

　　[读取存档信息中……]
　　[确认一条来自**的信息，陈先生的所有使用支出使用**二号账户，查询到该账户可用余额为：5700000，祝您出行愉快。]

　　陈清格这次惊讶的时间只有短短七秒，他对那个人的富有早有预料，更多的惊讶源于自身的心理落差。

　　车门自动开启，悬浮车离地不到半米。

　　下车前，小圆从外套口袋掏出深色眼镜和一只口罩递给陈清格。

　　陈清格一头雾水地戴上了。

　　“请您谅解，这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小圆说，“仿生机器人只会售卖给一等公民，而他们彼此间至少也是点头之交，作为新面孔，现在不是您最好的露面时机。”

　　按照悬浮车系统的提示，他们来到两堵相对的墙之间。

　　墙面四等分的标志是每一块区域靠左侧的方形光屏。

　　提前在别墅里见过，陈清格十分平静地看着小圆在右手边最靠右侧的光屏上输入一串编码，光屏数字跳动，从十缓缓变小。

　　直到进入电梯，在电梯门完全闭合的那一刻，陈清格忽然问小圆：“四座电梯对应四项公民等级，对吗？”

　　这几乎不需要答案。

　　陈清格提问的本质其实是：电梯次序必然按照升序或降序排列，那么最靠右侧，不是特权皇室，就是三等公民。

　　而那个人，会是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