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下的神明》梦驴子

30、无目者荷鲁斯3

　　越往下爬，娜娜越觉得寒冷，到现在已经冷得几乎握不住绳子了，她趴伏在被风鼓荡的剧烈摇摆的绳梯之上，摇摇欲坠。

　　“没关系……”娜娜低声自我安慰着，少女的呢喃化作空中呵出的白气。

　　已经这么冷了吗？这就是……地狱吗？

　　她记得父王对那个神秘国度一向是敬而远之，据说那里埋藏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与魔法邪典，而荷鲁斯的故事也是父亲在那个时候告诉她的。荷鲁斯是法老王的守护神，是高高在上王权的象征，也是传说中的复仇之神。娜娜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下密密麻麻令人胆寒的公羊面具，心中不由得诧怪：荷鲁斯明明是隼头人身，为什么深渊中的荷鲁斯却都头戴公羊的面具呢？荷鲁斯的父亲倒是一位公羊神，可是……父亲……

　　“我一向是宽和包容的父亲般的管理者……”绅士的话语突然涌入脑海，想明白其中联系的娜娜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绅士自认为是马戏团所有孩子们的“父亲”，此时化身荷鲁斯的许瑶成为了“父亲”的囚徒，如果自己能救出许瑶，摘下她的面具，那便可打破“父亲”的桎梏。可如果不能，她将彻底沉沦在荷鲁斯之渊中，永生永世被“父亲”驱使。

　　娜娜抿紧了唇，向下爬的更快了。终于，她已然冻僵的脚踏上了坚实的地面，一阵冰凉的刺痛，让她打了一个寒颤。实在是太冷了，这种透入骨髓的冷意在她置身于荷鲁斯大军之中而越发得明显，越发得令人难以忍受。

　　环顾四周，娜娜惊恐地发现，原本歪扭着脖子齐齐仰望天空的荷鲁斯，随着她的到来而改变了形态，它们在盯着她，目不转睛。那些戴着面具的荷鲁斯本就站得极为紧凑，摩肩接踵，娜娜再挤进去，几乎是和一排排荷鲁斯脸贴着脸，被那种怨毒的目光以极近的距离凝视，娜娜几欲作呕。她强忍着返上来的胃酸，在成千上百的荷鲁斯之间穿行，她不能停下，她不能恐惧，她还在等着她。

　　娜娜奋力地推开挡在她前进道路上僵硬的荷鲁斯，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要被它们抽空了。不是她，不是她，这个也不是她！像是跋涉在沼泽中的人，每走一步，都往更黑暗处沉沦。那熟悉的暖融融的香气，似乎是被这深邃的阴冷所消解，完全无法感知。娜娜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属于少女的记忆与神智也将随着这沼泽一起，坠入深渊。她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姐姐！”

　　娜娜似乎听到了楚灵焦急的喊叫声，她应声抬头，额头上沁出的冷汗顺着脸颊和脖颈滑落，化作心间的一片冰凉。她看到萨沙带着两个孩子正顺着绳梯攀援而下，三个人影随着谷底呼啸的风在空中左摇右晃，令人胆寒。

　　她正准备扬声制止这种危险的行为，却听萨沙的声音遥遥传来，被阴风打碎，撞在悚然而立的崖壁之上，只留轻微回响。她听到萨沙声嘶力竭地喊着：“它们活了！！！跑啊娜娜！！！”

　　“娜娜！跑啊！快跑啊！”她记起来了，在她刚刚变成怪物的那夜，也有这样一个声音提醒着她，催促着她，那是父亲的亡魂还是自己臆想的守护神，娜娜不敢确定，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一次，她不能逃。

　　荷鲁斯们，活了！它们原本僵硬的头颅随着飞奔的娜娜灵活地旋转起来，手中握着的权杖缓缓抬起，权杖顶部的弯钩散发着骇人的寒光，锋利异常。它们动作诡异地扭过身子，向着娜娜的方向涌去，如同暴雨将至的云层，蕴藏着死亡的闪电。娜娜依旧在飞快地扫视着她身边的荷鲁斯，不肯错过一丁点儿细节。也许是注意力过度的集中，她完全没有发觉，身后的一只荷鲁斯举起的权杖正往她毫无防备的脖颈处砍去。

　　金戈相击之声高昂激越，如同涟漪般荡漾开去，娜娜闻声回头，惊讶地发现萨沙正举着一柄不知从哪只荷鲁斯手中夺来的权杖，为娜娜挡住了那致命一击。娜娜身后的那只荷鲁斯似乎异常悍勇，它身高不及萨沙，可力气却是大得惊人，逼得萨沙难以招架。

　　萨沙一边竭力抵抗，一边冲娜娜大声道：“我们必须走了！娜娜！再不走，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娜娜心中巨震，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萨沙，只是用尽最后的时间看向自己视野中的荷鲁斯。萨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只不顾一切要至二人于死地的荷鲁斯推倒在地，回身抓住娜娜的手，就要往绳梯那边疾奔，却听到茨木近乎绝望地颤抖的声音：“绳梯断了！”

　　此时，铺天盖地的荷鲁斯之潮已距它们不过咫尺，茨木抓着那从空中掉落的绳梯茫然四望，被萨沙一把揽过推到了自己的身后，萨沙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哪怕他再勇武过人，能打赢南非的雄狮，却也决计不是这多如牛毛的荷鲁斯大军的对手，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孩子们和娜娜，绝不让他们死在自己之前，仅此而已了……娜娜依然在机械地搜寻着，全然不顾自己身处的险境。看着少女执拗的样子，萨沙莫名心酸，他将目光从娜娜身上移开，却见身后的楚灵突然冲到茨木身边，一把抢过了少年抱在怀里的绳梯！

　　楚灵拿着绳梯，走出了萨沙形成的保护圈，不待萨沙出声制止，只见她将那颓然绵软的绳子朝空中用力一抛，那绳子如同一条被笛声吸引的蛇一般，陡然挺直了身子，绳子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节一节向上攀升，直奔崖顶而去！茨木和萨沙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满目震动，大张着嘴，直愣愣地看着这如梦似幻的一幕。

　　楚灵当先一步跃上绳梯，攀着绳子，将手伸给茨木：“快来！”

　　茨木这才反应过来，抓住楚灵的手，紧紧抱住了那根带着魔力的绳子，又转身向萨沙伸出了手。

　　萨沙也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拼尽全力拖拽着入定般的娜娜，却听娜娜突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是她！”

　　这石破天惊的一喊，让绳子上的众人都心中大震，齐齐望向此时正拼尽全力俯身去拉扯一只荷鲁斯的娜娜。而那只娜娜认定是许瑶真身的荷鲁斯，正是被萨沙推倒在地，刚刚还不顾一切要置二人于死地的悍勇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