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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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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悬月高挂,电闪雷鸣,从远处看,天穹似被硬生生劈开了几道裂缝,裂缝处射出数道强烈的雷光,轰隆一声响,雨水随着光与色猛地倾泄而下,风声簌簌。
青溪城最南,碧落海的浪潮的海水声像发怒的巨兽互相在撕咬,怒吼与雷鸣声一时竟分不出胜负。
青溪城内的百姓俱都抬头望着这亮得跟白星子似的天心里都暗自发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来回穿梭,街头巷尾一时间都是妇人着急地叫唤儿郎的声音。
“董家娘子,你这是刚从城外回来?”
急匆匆带着孩儿回家的布衣妇人瞅见从城门跑进来的青衣女子问道。
“爹爹差我去城外办点事。”
“看你这浑身淋的,赶紧回家暖和暖和,不然准得坏了身子。”
妇人急着回去倒也没多想,这大晚上的,董家又是这青溪有名有姓的人家,怎会让家中的未婚娘子独自出城。
青衣娘子应一声点头谢过便也跑着向家中去,若这林家婶子此刻回头便不难发现,这平日里最重仪态的董家娘子这腿竟是一瘸一拐,一只脚还少了只绣花鞋,头上的发髻更是松垮,定是遭了什么乱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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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潮水初退,正是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之时。
青溪城百姓素来惫懒,往往于日上三竿却还听不得城内几声生意人家的叫卖,得等到日头将将落下这清溪镇才能是活了起来。
可今日却格外不同,早早的便见这城内坊子之间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目之所及个个神采奕奕,听得是欢声笑语。
红绸遍地,远远俯去,竟是把青溪城比作了这脉脉远山中最娇艳绚丽的一抹殊色。
而此时,城内更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场面可谓颇为壮观。
听早上给新妇吹锣的人家说光是迎接新嫁娘队伍的人头便花去了千两,这接亲的路上更是有那散财童子一路撒钱,光抢银子那王家铺子的二郎便足足抢了五十两银。
而说到这娶亲的萧府可就大有来头,百年前当朝状元郎可就是在这萧府门前接的御旨,那阵仗,据说那号子吹得住在城东的人家都听得清楚的很,县老爷亲自来贺喜,整个萧府大院被围个水泄不通。
那可是给整个青溪城长脸的状元郎。哪家儿郎不想攀一攀喜气,以图来日也能志得意满,一举中第。
“那可巧,今天这结亲的新郎官啊,便是那萧状元的后人。”
“什么萧状元,该说萧丞相咯。”
凑热闹的老妇们你一句我一句。
“对对对,说到那萧丞相的后人,长得那叫一个俊,不瞒嫂嫂们,我前些年随我那大郎去王都做差曾在那街上远远得见那号称冠绝中原的三皇子天颜,曾以为那便算是见了仙人了,没成想我们这位新郎官的相貌气度比那带了仙气的龙子龙孙更是丝毫不差,真真才是那玉做的人物。”
“你这婆子可当真?我可听说那三皇子的相貌便已经是百年难见,这萧郎君如何能再胜上几分。”
“三皇子你自见不着,萧郎君不就在这永兴坊里,你瞧上一眼便知这般相貌再是找不出第二位了。”
挨墙的老妇们一看这婆子做派便知这话里掺不了假,俱都一阵唏嘘。
“这董家娘子定是祖上积了德咯,之前坊子里还传这萧郎君定有隐疾,否则堂堂丞相后人岂能随便就娶了那样貌平平的点心铺子的小姐做正头夫人,如今看来,当是董家娘子的运道占了上头。”
说来这坊与坊之间自是一片热闹呈祥,那萧府正厅更是宾朋满座、迎来送往,一派喜气盈门之相。
然,前头人声鼎沸倒也偏偏显得此时这萧府内宅有些静了,虽有底下丫鬟按捺不住主家喜事窃窃私语,观那步履之间,皆不失慌乱,面带喜色却也井然有序。
由此可见,这萧府定是极看重礼仪规矩,这样想来,娶那青溪城才名远扬又最懂孝道的董家女郎倒也合情合理。
这不,那萧府婆子打发了外面闹腾的小儿郎们,一脸喜气地打开门,瞧见那董家娘子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知礼节。
寻常新妇闹腾了半天早该偷偷摘下帕子去吩咐底下丫鬟去寻些吃食来,再不济地也有那桌上的点心充饥不是,可这董家娘子硬是规规矩矩地盖着红盖头一声不吭的坐在那儿,桌上的点心也不见是动过的模样。
婆子一边对这董家娘子沉稳的做派暗自满意,一边又担心饿着了新嫁娘。
“少夫人,您看今天这架势郎君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您不如用些点心先填填肚子?”
只见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子点了点头,声如清泉滴石,柔婉幽脆。
“多谢婆婆,我无妨,你自去忙你的吧。”
“欸,那好,您有事差人叫婆子便是,奴先下去了。”
那婆子也是平日管着厨房后院的,今日这般大场面自是抽不得身,只不过事事以新妇为主,新妇无事,她却还得去后头看着那群奴才,防得一个个毛手毛脚出了差错。
却说董家娘子这般知书守礼那萧府的婆子见了只觉得郎君娶回来的新妇于传闻所言无二,但对董娘子的贴身丫鬟来言,她却总觉得小姐哪里透着古怪。
小姐是在这青溪镇向来有温婉孝顺的盛名,但身为日日跟小姐相处的丫鬟却是知晓小姐的性子其实不如传闻中那般,在私下反而有些十五六岁的娇娇女郎脾性。
像今日这般只有她在的场合,平日里的小姐应是早就忍不住掀开头帘与她说到一处去。
但今日的小姐自晨起就未和她说过一句女儿间的私房话,丫鬟想了想,只能是小姐仍在怨她那日为着那事偷偷向夫人报信。
可她若瞒报这等与人私奔的大事,小姐是一时称心,她一个奴才却只有断送了性命。
且她也想不明白,小姐怎生放着处处都好的萧郎君不嫁,偏生喜欢那只会几句花言巧语的胡记药铺的小郎君?
那晚小姐与那胡记药铺的郎君被夫人当场揭破,小姐向自己投来的怨毒的眼神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是了,如此想来,小姐今日对她这般不理睬也是情有可原。
只盼得小姐做了萧家妇之后能早日识得那胡记郎君比之萧郎君当是万万不能比的。
不然,她这在小姐眼中活生生拆散她姻缘的帮凶怕也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渐渐有了动静,约莫着时辰该是那萧家公子。
果不其然,只听得婆子一声喜气腾腾的笑骂:“快快快,你这不长眼的婢子还杵在这作甚,赶紧下去给郎君备些解酒的汤水来。”
“是。”
紧接着就是几阵忙乱的脚步声响起,其中却有一道脚步格外不同,虽散漫却自有一番韵律。
咯吱一声,先个瞧见的便是那一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地不似男儿郎的手。
只见萧郎君一身红色锦袍,其上绣着五彩紫麟,腰间束一条八宝紫玉镶边系带,脚踩一双紫缎黑底小朝靴,再看那样貌,真真是冰雪的筋骨,玉做的人物。
那萧公子一进来未着一言便拿起了桌上的喜秤径自走到离董娘子一丈远的跟前,远远瞧着倒是颇肖新婚郎君得见新妇的猴急之态,只是这脸上的神色过于平静了些许,这挨着新娘子的距离也着实有些远。
掀了盖头,那自入新房来便一直不曾响过动静的娘子抬起了头,盖头下的面容神色温柔淑静,在烛光的映衬下竟也显出几分与平日不同的女儿娇羞来。
仔细说来那董玉华面庞确实算不得花容月貌,但观其眉眼之间莹波流转,倒也称得上一句楚楚动人。
董玉华一双盈盈水目望向萧郎君,柔声道:“夫君,瞧你今日这般劳累,可需让人叫些解酒的汤水来?”
“不必。”
萧郎君声如冰凌,有冰击玉石之感,此时揭了董玉华的盖头,看上去却也并未显现出几分新婚郎君瞧见新妇的欣喜,转身便坐在了椅子上竟似要直接闭上双目休息一般。
而那董玉华却也好似全然未瞧见她那夫君话里间的冷淡,纤纤素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往杯里斟酒便递给了萧郎君。
“夫君,可与妾身饮了这酒?”
古来新婚之夜共饮交杯便有夫妇二人自此合二为一之意。
那萧郎君顿了顿,原本已经闭上的双目又睁了开来,那一双玉石般的眸子望了望那杯中的酒。
“也好。”
董玉华顿时面上又浮现出羞态来。
从丫鬟角度看去,便是自家小姐如软了身子般想往那萧郎君怀中靠,反之那萧郎君却似毫无美人投怀的醒觉,只微微垂下头,身子却仍旧如青松一般挺直。
董玉华一副柔弱娇柔作态,只微饮薄酒,脸上便泛起彤彤霞云,不似醉酒,倒实在像与情郎深情得许、一朝花开雾散模样。
这番情态自然也落得萧郎君眼里,旁人不识,自始至终作为这董玉华感情相寄之人他虽瞧出这女子的古怪,却也不甚在意其到底是何心思。
只将将见董玉华脸上红霞未退,玉足轻移,一双柔夷蓦地就要搭上那萧郎君垂在身侧的指节。
“啊.......”
屋外突地响起声声女子尖利的凄叫,一阵阴风猛地将门撞开,屋内纱帘顿时簌簌作响。
董玉华将将搭上的手顿了顿,眼波流转,意味不明地瞥了眼门外,嘴角微翘“真是多事。”
片刻,阴风聚成一股巨大的柱状气流,隐隐看去,只见其中一形容纤瘦的男子周身窜着层层青黑色的焰气,焰火迅速朝周围溢去,霎时便将屋内众人包围。
“都说萧家公子满腹经纶,饱读诗书。如今竟连新婚妻子是真是假都不识,我看,传闻所言也未必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