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殡仪馆打工的我无所不能》夙夜笙歌

28、第 28 章

　　温时简三岁的时候，成了没妈的野草。

　　而程韵清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照拂了她五年多的时间，所求不过是帮忙递出一封信。

　　这跟不求回报，也没什么区别了。

　　温时简也如她所愿，将那封用痛苦和血泪书写而成，满载希望的信送了出去。

　　那时候温时简八岁，上小学三年级。

　　感谢那些心怀善意，往山区捐赠各类物资的人。

　　他们送来的那些吃的穿的，是温时简能够在合适年龄上学的最大助力。

　　因为很多东西是送到学校的，最终再分配到每个学生身上。

　　温时简就仿佛一个代领工具，将那些吃的穿的，从学校转移到家里。

　　衣服归弟弟穿，吃的给父子俩平分。

　　温时简只能捡他们吃剩的，穿烂的。

　　后来弟弟没了，吃的就全进了人渣爹的嘴里。

　　好在衣服他穿不了，温时简终于有了像样点的衣服，不用补丁叠补丁。

　　此外，程韵清的信能送出去，也要感谢那些好心人。

　　小小的温时简学会了简单的察言观色。

　　她花了很长时间，经过多次观察，最终选出了一个靠谱的阿姨，将那封信塞给了对方。

　　“求求您，帮帮我！”

　　小时候的温时简长得也不可爱，又黑又瘦，头发枯黄，唯有一双眼睛引人注目，特别是盯着人看的时候，那种期盼与渴望的情绪，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忍不住心软两分。

　　当时是早上，阿姨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但是收下那封信。

　　下午的时候，阿姨找到了温时简，问她知道那封信是什么意思吗。

　　温时简用力点头，然后将程韵清告诉她的，以及她自己观察到的一些情况，都跟阿姨说了。

　　阿姨带着那封信离开了。

　　之后过了半个多月，程韵清的家人找了过来。

　　但他们对这种小山村不够了解，当陌生的面孔带着明确的目的性踏入村子的范围，村里人便产生了警觉。

　　村里人根本不关心他们是为谁而来，锄头，镰刀，钉耙……各种农具变成了武器拿在手里，直接堵住了路，根本不让再往里走。

　　甚至没过多久，程韵清家人就被赶出了村子。

　　温时简躲在旁边，看完了整个过程。

　　程韵清家人就在外面，不愿意离开。

　　村里人也一直盯着。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从中午到下午。

　　温时简绕路，悄悄摸出村子，摸到了程韵清家人后面，小声叫住他们。

　　让他们晚上再来，她会把程韵清带出来。

　　那一刻，温时简觉得自己就是程韵清说给她听的那些故事里的英雄，她将会从天而降，救程韵清于苦难之中。

　　但很快，她就被现实无情的打脸。

　　程韵清被关了起来，手脚还被铁链锁了起来。

　　关她的房间没有窗户，仅有几个勉强透光的小洞，开在靠近屋檐的位置。

　　温时简连程韵清的面都见不到。

　　只能在屋子外面急得团团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坠入山谷，夜幕就要降临。

　　赵春雨忽然出现，叫住了温时简，小声说，“我有钥匙。”

　　很久很久以后，赵春雨告诉温时简，她其实很早就知道程韵清想离开，知道那封信，知道程家人来了，还知道温时简出去了。

　　她在家里，亲眼看着程韵清被锁起来。

　　或许是因为程韵清从小就恨这个女儿，赵春雨也没有表现出多渴望母爱的样子，这导致男人误判了她的想法，以为她不喜欢妈妈，所以很放心的当着她的面，将钥匙塞进了墙缝里。

　　那时候的赵春雨十一岁，也只是个小孩。

　　她说，那天她就站在墙缝旁边，盯着看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伸手把钥匙拿出来了。

　　“……她不应该留在这里，她有自己的家……”

　　那天两个岁数加起来也才刚成年的小孩，努力配合着，将程韵清送到她家人身边。

　　程韵清走的时候很果断，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以后我也没有妈妈了。”赵春雨声音哽咽。

　　山间的鸟叫虫鸣，像是在吟唱送别的歌谣。

　　温时简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抓紧了她的手。

　　人海茫茫，温时简以为，她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程韵清。

　　却没想到，那道身影，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契机是温时简在夜间的山林里救下的那个女生，后来从袁优口中得知她叫乔雁双。

　　在带走袁优一行人的那个晚上，温时简终于又联系上了乔雁双……不，准确来说，是乔雁双又遇到了危险，温时简再次临时接管了她的身体。

　　乔雁双受伤了。

　　脚扭了，身上有好几处摔伤，而且有点发烧。

　　多亏有系统，温时简才能咬牙撑着跟其他人汇合，等到雨停后，一行人相互扶持着下山。

　　因为队伍里有两个伤员，再加上雨后的山路更加难走，这一路上，温时简几乎都是一拖二的状态。

　　附身一个人，再拖着一个人。

　　好不容易跟跨越千山万水来寻找女儿的一群家长汇合，温时简再也撑不住，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她以为醒来后，会回到殡仪馆宿舍的床上。

　　睁眼看到的，却是医院的病房。

　　并且她依旧在乔雁双的身体里。

　　温时简很疑惑。

　　直到她看到了来查床的医生。

　　利落的短发，白大褂，戴着口罩，看不见完整长相，但那双眼睛，温时简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程韵清！

　　“程阿姨……”那一刻，温时简脑子是一片空白的，下意识的喊出了声。

　　而在她话音落下后，站在病床边的程韵清也愣了一瞬，而后问，“你认识我？”

　　她的声音跟从前相比，也没有很大的变化，只是在经历岁月之后，更加沉稳了。

　　但温时简是一个在某些方面很敏锐的人，这个声音于她而言，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感情。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程韵清还是程韵清，但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人。

　　她也不是她，而是附身在乔雁双身上的一缕意识。

　　“抱歉，你跟我一个亲戚有些像，一下子认错人了……”温时简瞬间就想好了借口，说话的同时，收回了视线。

　　这是不想继续聊下去的信号。

　　程韵清也读懂了，不再追问，揭过话题。

　　后来温时简意识回归，她躺在宿舍的床上，看着天花板，陷入思考。

　　很显然，在医院里的时候，乔雁双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当时温时简也没有继续留在那里的想法，却偏偏又一次在那具身体里醒来。

　　为什么？

　　温时简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

　　因为程韵清在那里。

　　她虽然事先并不知道，但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给她指引。

　　这些年来，温时简经常会想起程韵清。

　　或者说，她想的是程韵清带给她的那种温暖。

　　温时简的妈妈爱她，但也没有那么爱她，而且走得太早了，一个三岁的孩子，能记得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从三岁到八岁，程韵清占据了温时简这一整个成长期。

　　可以说温时简如今的性格以及思想观念，很大一部分是受到了程韵清的影响。

　　对她而言，程韵清是等同于妈妈的存在。

　　当年程韵清走后，村里人没少在背后骂她没心没肺，不仅抛下亲生女儿跑了，还骗两个孩子给她打掩护，害两个孩子被打个半死，简直不是人……诸如此类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身为当事人的温时简和赵春雨却没有怪过程韵清。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岁渐长，见识的东西多了之后，她们越发清晰的认识到，当初程韵清能下定决心逃跑，并且真的逃跑成功，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她们只是……很想她。

　　不是想她回来，也不是想见她，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一晃十几年的时间过去，温时简从未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程韵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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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前不是说过，她本来是要当医生的，我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搜了一下附近的医院，没想到最后真的找到了她……”

　　温时简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边说话，一边翻出了照片，举到了赵春雨面前。

　　照片上是医院的医务人员公示栏，赵春雨一眼就锁定了排在最后的那个人。

　　蓝底的证件照，剪了短发，穿着白大褂。

　　程韵清|副主任医师

　　赵春雨盯着看了很久，眼眶渐渐泛红，嘴角却一点点扬了起来。

　　“真好啊……”

　　这才是程韵清本来的人生轨迹，在村里的那些年，只不过是遭遇了一场意外，虽然过程有些痛苦，但终究都过去了，一切又回归正轨。

　　温时简轻轻给她擦了眼泪，“等你身体好了，可以……”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赵春雨微微摇头，“不用，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

　　她应该不会想看到我。

　　也不希望我出现打扰她的生活。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在整个过程中，她的视线，都没有从那张普通的照片上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