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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老家并不象奶奶嘴里那么美好,树枝都光秃秃没有一片叶子。田野里多是韭菜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些长叶子的菜,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别的东西,更别说吃上好吃的树叶和野菜。大姑妈家的饭并不喷香好吃,水更难喝,咸不拉几的,杯底澄了一层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每喝一口心里就会增添一份不安全感。还有待客用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塑料杯子,是爱爱从未见过的。开水倒下去时,一股子塑料味顺着热气腾腾地往上冒,刺喇喇的杯口还有一圈黑的油污。那一天爱爱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奶奶清楚只有爱爱肯回老家她才有回老家的机会,就开始不厌其烦地解释说:因为冬天还没有过去,所以榆树叶子还没有长出来。荠米子菜要到田埂边或小麦或油菜的间隙里去找才有。爱爱在家吃的是外地的优质大米,大姑妈家吃的是自己种的普普通通的大米,当然会觉得不好吃。还说因为河流污染了,清水河变成了污水河,老家的人只能吃井水,所以水咸咸的不好喝,还有老多的水硝。城里冬天怎么有绿树叶?家里的自来水怎么不咸?反正爱爱很失望,她才不听这些咧。
      爱爱再次回老家是在三年后。那年,大姑妈的小儿子兴强哥哥,和大爸家的小儿子百盛哥都在腊月底结婚,他俩的婚期相隔只有四天。爸爸妈妈借口忙,打发奶奶回去。奶奶也有三年没回老家了,奶奶迫不及待的样子让爱爱难以狠心阻止。她离不开奶奶,正好也放了寒假,便陪奶奶同去。
      兴强哥的新房还在大姑妈的老土屋里,大姑妈的那四间土坯房分了两间给百钊哥单开火过日子,还有两间留给兴强哥结婚用。百盛哥的新房在新盖的三间砖瓦房里,大妈把爱爱和奶奶安排在新屋里睡觉。奶奶还是怕喇叭吵,白天就到大爸破旧的老屋里。她说天冷,也不怎么到街上串门。菊英姐姐、梅姐姐、还有百华哥的老婆、百阳哥的老婆,她们都不打麻将,妯娌几个陪着奶奶聊天。枣叶姐姐成天跟在她刚学会走路的儿子的屁股后头跑,她也叫爱爱跟着她娘儿俩到街上玩去,但是爱爱不肯。她从前疑心枣叶姐姐是鬼而惊叫哭嚎,每见到枣叶姐姐的时候就感到难为情,所以不肯跟她玩。
      百盛哥哥结婚那天,跟着锦云姐姐来的这个姐夫不是原来那个秃了顶的夏飞进了,换了一个个子高高、头发黑黑、皮肤白白、脸儿胖胖、鼻子红红、嘴巴翘翘、还戴着近视眼镜的人。这个姐夫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比夏飞进年轻一些,有派头一些,据说是个医生。医生是第一次来,不晓得是和古家的人们不熟悉,还是根本就瞧不起这些人,他不打牌,也不吃饭,甚至都不肯落座。独自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又在前屋后转了一圈,没等新娘子进门他就自个儿提前回家了。
      爱爱和奶奶呆到年跟前,爸爸才叫厂里的小汽车来接她们回去。这次来接她和奶奶的不是送他们来的老吉普车了,换成了暂新的桑塔纳。开桑塔纳的司机不是小尚叔叔,是一个年轻的,个子不高,很敦实的哥哥。
      “你是谁?为什么小尚叔叔没来?”
      虽然这个哥哥也蛮顺眼的,可爱爱习惯了坐小尚叔叔开的车,她便对这个哥哥一股莫名的反感。
      “我开新车来接你不好吗?爱爱,想妈妈了吗?你凤玲姐姐家好不好玩?”那个敦实的人问。
      “你才管凤玲叫姐姐咧。我是她幺幺。知道幺幺是什么吗?就是姑姑,爸爸的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就瞎说。”
      “好好,对不起小幺幺,可我记得你从前都是叫凤玲姐姐的。”他从前面挡风玻璃下抓过一把金币巧克力递过来。“小幺幺坐好,我们开车了。”
      “我又不是你的幺幺。”爱爱推开巧克力,“谁跟你是一们?是你自己开车,我和奶奶又不开车。”
      “我的苕娇娇,你怎么不是他幺幺?他是凤玲的对象兴豪哥哥。”奶奶解释。
      任兴豪,爱爱想起了,是从前住在壮壮他们家旁边的男职工单身宿舍、老是请凤玲看电影的那个家伙,他们不久就要结婚了。任兴豪跟奶奶说话,爱爱看窗户外的田野。
      爱爱越来越不喜欢老家,也不喜欢老家的人。在老家的时候,不论是和奶奶走在街上,还是跟着嫂子、姐姐们,或是小侄子侄女们出去玩,街上的人总是斜着眼睛看她。她还搞不清那是鄙夷还是厌恶,只觉得心里很不爽。特别是兴强哥哥结婚那天,看热闹的人原本应该是来瞧新娘子的,可他们的眼睛都追着着爱爱看,还用小得听不清的声音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这些死鱼眼睛。爱爱似乎有些理解妈妈的感觉了,她不知道那些人怪怪的眼神的原因。后来的一天,爱爱和卫国哥哥的儿子祈鸥上街买饼干,一个老头指着她对一个比新国哥哥年纪稍大的男人说:这小女娃子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又找的小老婆生的。
      爱爱知道人家为什么说她是小老婆生的,那是因为爸爸从前是锦霞的爸爸,那时候锦霞的妈妈是他的老婆。她已经知道小老婆是带侮辱和轻蔑性的称谓,虽然这么说她的人并不只有眼前这两个人,可别人只是随便说说,还多是笑着脸说的,大不了也只是斜了眼说说,而这两个人看她的眼光凶狠可怕,就像电视上充满仇恨的人才有的眼光。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仇恨她?就是因为爸爸不要脸?那个老头说爸爸是不要脸的,可爸爸不要脸关他俩什么事?是因为别人的爸爸妈妈都是年纪相仿,而她妈妈那么年轻,爸爸却那么老,老的人和年轻的人结婚是反常规的,所以应该遭到他们的鄙视、愤恨、辱骂?这时爸爸妈妈赤身裸体打过架的样子又在脑海里浮现。每当爱爱觉得被人鄙视时,那个似梦似真的丑恶的画面就在脑海里出现。难道这记忆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他们就真的是不要脸呀,就是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会轻易脱去自己的衣裳,他们简直就是下流无耻的流氓。她好像听谁说他们真是流氓的。那个老头不会也知道爸爸妈妈不穿衣服打架这件事吧?想到这些,爱爱的耻辱感油然而生,脸便烧轰轰地难受起来。于是,她象一个罪人似地低着头怯生生地从那两个人面前走过。为了避免再次看到那些让她不爽,甚至让她害怕的目光,后来她宁愿挨饿都不肯街买零食。
      兴强哥不像百钊哥那样整天板着个钟鬼脸,也不像大妈家的几个儿子,见了爱爱就像不认识一样冷漠。他总是笑眯眯的,不陪美静姐姐回娘家时,就讲一些笑话或爱爱从前从来没听人说过的故事逗爱爱笑。比如什么一个人走到桥上放了个屁,说是把屁掉到河里了,于是下水摸屁。还有什么傻女婿走亲戚什么的,逗得一向不苟言笑的爱爱笑得前俯后仰,因此爱爱喜欢兴强哥。但是他们每天都要走亲戚,有时候天黑才回来,于是爱爱没事就拉着奶奶到兴强哥房里看电视,或是翻看他们的影集。
      兴强哥和美静姐姐有一个影集,里面的相片大多是他俩的合影。那时候普通的乡下人还没有时兴照婚纱照,只是一些平常的生活照。还有几张所谓的艺术照是美静姐姐的,就是画上浓浓的妆,不穿衣服,只齐胸裹一块红的或其他颜色的绸子布的那种半身照。美静姐姐真漂亮,皮肤白白的,瓜子脸,大眼睛。兴强哥也很帅,五官端正,身材魁梧,他长得不像大姑妈也不像大姑父,应该是他们整个家族男性当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俊男加美女,所以他们的相片很好看。有几张照片上他俩还戴着大墨镜,兴强哥留着油亮的大分头,他的头发随大姑妈,有些自然地弯曲,大分头就有烫过似地波浪,有很洋气的感觉。他穿着大椰树花的短袖,红色短西裤,牵着烫着卷发,穿着花超短裙的美静姐姐,在印着碧蓝宽阔的湖水的布景衬托下,真是美不胜收,和电视上香港片里的哥哥姐姐一样新潮,甚至比他们还好看。美静姐姐很好,从不责怪爱爱总是翻他们的影集。
      菊英姐姐来陪奶奶说话,见爱爱翻来覆去地翻影集,就笑着问爱爱,“小妹子,一本影集你看了一遍又遍,看不够吗?你兴强哥哥和美静姐姐的相片就那么好看吗?他们是不是不知道捂丑?那么大的人了还手牵手,还搂着,还头抵头的,真是丢人现眼是吧?”
      看过兴强哥影集的人大多是这么评价他们的。大姑妈也说他倆是不晓得捂丑的东西,照了这种丢人摆荡的相片不藏起来,还摆在外头任由人家翻看。原来,在老家人眼里,手牵手、头挨着头就是荡,是不怕五丑和不要脸的。爱爱不知道捂(遮挡、藏匿)丑是什么意思,心想大约是拿指头计算丑,一只手只有五个指头,是极限,所以五个丑就是最丑。可爸爸和妈妈几乎天天手牵手,头挨着头,妈妈还经常偎在爸爸怀里看电视,那岂不是不怕六丑、七丑、八丑九丑十丑?太不要脸、太丢人摆荡了?怨不得外人都说她是不要脸的生的娃子。
      从老家回来后,爱爱越发敏感了,她总觉得,在厂里或上下学的路上,人们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倘若发觉有人多看她几眼,或者看见几个人在一起窃窃私语地议论什么,她就怀疑人家认得她,是在议论她或她的家事。厂里的人认识她很正常,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也不稀奇,因为他们都知道爸爸妈妈是不要脸的人,他们不光是手牵手进进出出,而且他们离过婚,还打架。即便脑子里那些恶心的画面是噩梦,他们从没有脱光了衣服打架,爱爱也觉得他们是不要脸的人。当她发现有路人、同学的家长,或别年级学生的家长在看她时,她总觉得人家看她的眼光与看别人的眼光不同。难道过路的行人和学生家长们都认识她?不然人家怎么会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她?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吗?天啦,不会满世界的人都知道爸爸妈妈不要脸的事情吧?她越想越害怕,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以至于她出了家门从不敢抬头走路看人,不敢和同学争执吵架,怕惹恼了人家,人家会揭她的老底。虽然这种事情从没有发生过。爱爱不知道,其实她有一种异于常人的美,人家看她就是所谓的回头率。她不知道人家窃窃私语议论可能是在夸赞她漂亮,更多时候人家是在说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只是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经意地看到了她,无心地多看了两眼。
      上学还好,大多是任兴豪开车送她,放学多是和奶奶一起走回来。一路上她牵着奶奶的手,低头盯着路面不敢旁视,生怕看见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不爽的眼光。她更害怕碰见熟人,那些人看见她总是笑眯眯的,她总觉得他们的笑不是友好的笑,而是在嘲笑她。
      有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听见奶奶说:“锦绣,满月了?来,让奶奶看看娃子长多大了?”
      爱爱抬头一看,迎面不远处站着一个提着两个大包的年纪较大、样子很美,但是满眼充满仇恨的火焰的样子凶凶的女人。她的旁边站着一个抱着婴儿的高高瘦瘦的漂亮的大姐姐,她微斜着头俯视着祖孙两个,眼含厌恶与愤恨。爱爱不认识她们,不知道她们的仇怨来自于哪里,只看了一眼,就胆怯地耷拉下头来。
      奶奶笑眯眯地崴着小脚朝那眼睛喷火的娘儿俩走过去,伸手想去触碰那个姐姐怀里的婴儿。
      “看什么看?”大姐姐搂紧她怀里的婴儿,象躲避瘟神一样往旁边一让,大眼睛里仇恨的光像刀直刺爱爱,似乎和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婊子婆娘生的这个小婊子都长这么大了。”
      奶奶说:锦绣呀!她是你同老子的亲妹妹呀,关她什么事?她才多大点人,你这么骂她对吗?
      “滚一边去,少把小婊子和我姑娘扯到一起。老不死的东西,现在不帮你儿子拉皮条了?不撺掇你儿子找嫖婊子了?”那个样子美美的女人骂完恶狠狠盯着爱爱看了足足五秒钟。她的眼光是比妈妈那狼狗样的眼神更犀利,像是冷冷的却带着电似的,让爱爱回想起来可怕,觉得如果不是她脸上那副尽显斯文的眼镜挡着,她那眼光足以把自己击穿熔化。
      爱爱哭了,问奶奶那两个人为什么平白无故地骂她。奶奶说那是大姐姐锦绣和她的妈妈,因为恨爸爸,所以拿爱爱撒了气。爱爱泪眼婆娑地抬起带疤的手,第一次见到二姐,二姐给她的手上留下一道无法消失的疤痕。第一次见到大姐姐,大姐姐无缘无故地骂她是小婊子。爱爱九岁了,虽然不知道婊子的真正含义,但是知道这是骂人的脏话里头最恶毒的一种。她和她们素昧平生,遗弃她们的是爸爸,又不是她,她们痛恨爸爸才对,凭什么拿她出气?还有那么多无缘无故地给她白眼、斜眼的人,就算他们义愤填膺,他们的那些白眼、斜眼应该针对爸爸妈妈才对。可他们见了爸爸妈妈除了恭恭敬敬,就是点头哈腰。爱爱苦闷死了,为什么会出生在这样复杂的家庭,为什么会有这样糟糕的爸爸妈妈?她成天郁郁寡欢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孤僻。不过她学习成绩很好,一般不会落到班级前三名以后。她学习非常用功,因为她不想被同学和老师瞧不起。
      其实成绩好的学生在学校是经常会被大多数成绩不好的同学孤立的,因为嫉妒。嫉妒成绩,也嫉妒老师的偏爱。而爱爱还有一个要遭到别人嫉妒的原因,她长得很漂亮。自己的孤僻加同学的孤立,爱爱在班里没有多少朋友,甚至可以说她没有朋友。回家她也没有什么玩伴,她从学校回来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卧室里,不愿意出门找小朋友玩。壮壮倒是经常来找她玩,她心情好就和他打打牌、看看漫画书、玩折纸、画小猫小狗什么的。她心情不好时,这可怜的家伙就成了出气筒,她会对他拳脚相加,或直接吼叫着把他赶出门去。她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欺负他,是她知道,壮壮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生她气、不会报复她的外人。就算他和她生气走了,过不了多大会儿,他一准儿又笑眯眯地来了。来的时候手里很可能还带着吃的或玩的东西。爱爱从来不缺少吃的玩的东西,她很少接受壮壮带来的东西,送东西不过是壮壮再来找她的借口。她不是很喜欢和壮壮一起玩,觉得和他玩很无聊和乏味,但是她没有第二个玩伴。如果非要她说出个朋友和伙伴,她只能说壮壮。偶然壮壮不来找她时,她也会去找他。他们总是玩着玩着就吵架,奶奶说他俩是一对小冤家。爱爱这时候已经知道冤家不是劝架的能人,而是经常吵架的仇人了。大约年岁大些了,脸皮子都变得薄了,壮壮连着几次被爱爱赶出门后,再不敢冒然造访爱爱了,在路上碰见了都闪到一边,看她高兴就搭腔说话,看见她笑,他才敢跟她玩耍。否则就静静地站着不动,等着她过去了他再走。可就是这么个唯一的小伙伴,爱爱最后还是和他绝交了。
      暑假的一天,爱爱在家看电视,壮壮火急火燎地撞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爱生死了,他到厂门口的经销店给他弟弟买雪糕,回去的时候横穿马路被大货车撞死了,就在厂门口。爱生,那个黑黢黢脏兮兮的男孩子,壮壮说她死了。这突然的消息让爱爱不知所措,她呆木的站在原地没动。
      “走哇,他是你哥哥,你不知道吗?他是你妈妈生的你的亲哥哥,你不去看看?”
      见爱爱还是没有反应,壮壮拉着她出门。她没有挣脱壮壮,任由他拉着她的手一口气奔到厂门口,可是只看到一群人守着地上一滩血迹议论纷纷。
      “爱爱,你妈妈呢?怎么你哥哥死了你妈都不出来看一下?”看见爱爱,那些人当中有认得她的就问。
      爱爱看着那片还没干枯的印满汽车轮胎花纹灰迹的污血没吱声。她喉咙火烧火燎地疼痛难忍,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已经积满了眼眶,又不知为什么她努力的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直涨得眼睛青疼。
      “你们真是,问人家娃子做什么?他们从来没有来往,她未必知道爱生是她哥哥。我听说她妈跟着厂长出门是考察还是旅游去了,反正不在家。”
      “当官的人们,旅游就是考察,考察就是旅游。按说汪华新该把爱生冰冻起来,好歹让他妈回来还看一眼。”
      “冰冻起来不花钱呀?谁个晓得她到哪里考察去了?一下子又联系不上,她那里不晓得出了事,还安心安意的玩着,谁个晓得还要玩几天才能回来?那个娘们把爱生当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他早死,这会子总算脱了心害,晓得心里有多畅快,还舍得花钱冰冻?还是为了让他亲妈看?看了添仇意吗?再说人都已经死了,碾得血肉模糊的人形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看的?看不看无非是干哭几声,有什么意思?”
      “嗐,哭不哭还两个字咧。这么多年爱清青根本就没管过爱生。”
      “哪个说的?才离婚那阵,吃的穿的那样不买?隔三差五就提一大兜过去。剃头打预防针那样不操心?后来生了爱爱才管得少了,但是爱生身上的衣裳哪件不是爱清青买的?从跟汪华新的丈母娘打了一大架以后,才彻底的不管了。””
      “那是因为爱清青先打了爱生后妈。她那么有钱,给自己娃子买套衣裳为过啰?都是她生的,你看那个小女娃子吃的穿的几时有过孬的?”
      “她不先骂人爱会计能打她?那女人是个什么好东西?汪华新寄回来的钱还少吗?不过日子的东西把钱都花在她自己身上了,成天抹得跟个窑姐样的,就那些个化妆品给爱生爱衣服也是绰绰有余的了。还有她穿的那些衣服,成百上千的,爱会计什么时候买过她那么高档的衣服?爱会计就算可以的了,那么一大家人吃喝用度,钱再多也不及日子多。人家管了爱生不管前头那两个姑娘?所以不能管太多。”
      “前头那两个姑娘她不该管吗?前头两个姑娘她又什么时候管过?那年为老二要双棉鞋两口子还打了一大架。要不人家怎么都说宁死当官的老子不愿意死叫花子娘?”
      “起初生活费人家可没缺过,那个小女娃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人家娃子在这里呢,你们乱说些什么?壮壮,快带爱爱回去。”
      “又没说什么坏话,还怕她学舌不成?”
      壮壮拉爱爱,爱爱不动,傻了似地盯着那摊血迹,还有旁边一只被碾压得扁平的雪糕的塑料包装袋,上面沾满血迹。她听见围观的人群里人们在窃窃私语。虽然他们是在窃窃私语,可是那些话还是如雷贯耳似地震动着爱爱的耳膜和心脏。
      不能乱说了。这么大的人了,按说是会听好话歹话了。
      还这么大?这小女娃子打小就脾气怪样得很,恨心大得很。原本是蛮活泼的,就因为三岁那年看见她娘老子打架后,脾气一下就变了,从那时候就不理她娘老子了。
      说起恨心,听说厂里的几个媳妇子都说她小,没把她当回事,当她面讲她爸爸妈妈打架的事,哪晓得从那以后,那几个人再叫她,跟她说话,她就不搭理人家了。
      那么小的娃子就有恨心?你别说,这小女娃子长得还真是漂亮。
      是漂亮,说不定长大了比她娘老子还在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青出于蓝胜于蓝嘛。你们看着,这女娃子长大了绝对不是个省心的。
      你可别这么说,我说的是有本事。
      嘁,想说什么就说,我就见不得你这样假模假式的。有什么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妈要是不打脱离换家,能有现在这么风光?还不是跟我们一样,上班流黑汗,下班回来家务活事、园田里的活还得样样得干。
      人家汪华新的爹妈可没让她下过地。为了享福就把人家的家拆散?人要一张脸,树要一张皮。脸都不要了还是人不?还好意思享福?
      别在那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是没有人家那个姿色和机会。她进厂前那两口子就离了婚,怎么成了她把人家家拆散了?
      我呸,你说的就不是人话。你怎么不丢下你亲生的儿子跟人家享福去?现在儿子死了,是个做娘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安心好过。
      那些人吵吵着,声音越来越大。爱爱知道这些人的话壮壮一定也听见了。本来在她脑子里已经有些模糊的恶心肮脏的画面又清晰起来。爸爸妈妈是真的打过架,那根本不是什么噩梦。她似乎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排斥厂里的阿姨们,而那些不友好不爽的眼神也是真实的,并非奶奶说的是自己想多了。还有爱生,是因为有了她妈妈才不再关心他。爱爱羞愧难当,脑瓜失去意思似地轰轰作响,眼前是一个带血的雪糕袋子在旋转飞舞,连怎么被壮壮拽回家的她都不知道。
      爱爱清醒的时候已经站在自家门口,看见壮壮一步一步下楼,他两只胳膊替换着在眼睛那里挄动,她知道壮壮为他的同学爱生哭了。她记起刚才那些让她此生再不想听到的闲言碎语,不由怒火中烧。
      高大壮。她冲到楼梯转角对壮壮吼道。
      怎么了?壮壮怯生生地回头仰望爱爱,很显然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着了。
      你就是个混蛋,我发誓跟你绝交,从今往后,你再不许来找我,不许跟我讲话,不许拿眼睛看我,否则,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壮壮委屈地瘪了瘪嘴,终于没说一句话抹着眼泪走了。此刻,爱爱眼泪瞬间飚撒。爱生,那个枯黄的头发永远是乱糟糟的,蜡黄的小脸永远是脏兮兮的,瘦长的手爪永远是黑黢黢的,上衣口袋永远只钉着半边,裤脚要么太短,要么太长了高高卷起,不论冬夏总是露出脚踝,永远靸着一双不合脚的鞋的瘦弱的男孩,他再也不会出现了。那是爱爱同母异父的哥哥呀,他们在一所学校上学,他们的家相隔不过区区几百米,他们曾经无数次迎面而过,他总是怯怯地、又有些喜欢地看她,而她总是无视地从他身边走过,从不曾叫他一声哥哥,不肯跟他说一句话。那些阿姨说是因为有了她,妈妈才不管他。可她却一直那么冷漠地对他。怕因为她的妥协会使得他分掉妈妈的专爱吗?是怕同学知道他是她的哥哥,从而知道她的爸爸妈妈是离过婚的不要脸的人吗?她甚至都没有想过为什么,反正就是不理他。可现在她多想叫他一声哥哥,象很多很小的小朋友那样,揪着他的耳朵,叫他一声亲亲哥哥,给生活在后母厌弃的阴影下的孤单的他一点点的慰藉。但是永远不可能有这温馨的一幕出现了,他带着受伤的身心去了另一个世界,爱爱希望那个世界是一个纯洁有爱的世界。
      爱爱家没有人参加爱生的葬礼,妈妈回来爱生已经下葬几天了。那天是任心豪去火车站接的他们。车进了厂区大门,爸爸说几天不在家,想到车间去看看情况就下了车。妈妈让任心豪把行李送家去,她也跟着下了车,因为有人叫她,她也很乐意跟人家展示一下她身上的新裙子,
      “老爱,怎么才回来?”是财务室的孙阿姨叫她。
      “啊,可不?出趟门把人都累死了。集体活动你又不能搞特殊,只能跟着混完了才回来。你都不知道有多热,下一回再有这样的事打死我都不去了,除非春天或秋天。”
      可能孙阿姨在她脸上看到的是她一贯显摆式的抱怨,在她脸上没找到丝毫悲伤,猜到她还不知道爱生死了。再怎么说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再怎么不在乎也得装装样子吧?人家就敷衍几句走开了。
      接下来碰见她的人都问“你怎么才回来?”她问怎么了?别人见她一脸懵相,又都说“你还不知道?啊没什么没什么。”然后支支吾吾地赶紧溜走。她就是个傻子都知道出了事,满厂子找她的死党问情况。胖姨告诉她爱生给他兄弟买雪糕时叫车撞死了。
      在这之前妈妈所能想到的就是爸爸的厂长位置被人取代了,又或者爸爸让人“诬告”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了,她万万没想到是儿子没了。“天杀的汪华新,”她大吼一声:“狗日的让婊子婆娘害死我儿子,老子要杀了他全家。”然后发疯似的往爱生家跑去。
      “你气苕了?你一个人去跟人家一家人拼命,你是要杀人家还是让人家杀你呀?”胖姨胖拽不住她,也撵不上她,望着她狂奔的背影喊。
      一路上没有人阻拦她,或许人家畏惧她厂长夫人的头衔不敢拦她,也或许觉得应该让她去释放一下怨气,又或者是他们正想看一场热闹。等胖姨找到陈妈、孙阿姨赶到爱生家时,妈妈已经瘫在了汪家的客厅,地上到处是头发,有她的,当然也有爱生后妈的。爱生奶奶跟胖姨哭诉,说打爱生不在了我也觉得对不起青,心里就担心她来闹。看见青冲进门,就抱着她给她跪下了,可她不依不饶,抬手就扇了我两个大嘴巴子。我手一松,她就跑到厨房把大菜刀拿出来了,喊要杀人,看见什么剁什么。还说老子儿子都死了,你们还吃得下去喝得进去,把锅碗瓢盆剩饭剩菜全砸了。华新屋里的在隔壁打牌,那个也是个不要命的,听见响动拿了人家的铁锨就冲回来了。一个喊砍,一个喊杀,亏的隔壁左右的都来帮忙,把她们手里的家伙夺下来了。一大帮子人拦都拦不住,她两个抱在一堆,揪、掐、捶、打,两个身上都剜得皮破血流的。华新回来把那个弄走了,青睡在地上是好歹不起来,说要死在这儿。娃子没了,我们也不情愿呀,华新他也不情愿呀,那也是他的亲骨肉呀。胖姨没好气地说:你两老不情愿我有点儿信,毕竟一泡屎一泡尿拉扯了那么多年不容易,只怕你儿子媳妇是巴之不得喜之不就的,脱了心害不是?不然他老婆欺负爱生他怎么不管?难不成瞎了聋了看不见听不着?
      显然爱生奶奶是不愿意听这番话的,但是爱生没了她理屈呀,所以不敢回怼,只是哭着喊冤天屈地。
      妈妈之所以喊要死在汪家,是她真的拼尽了全力,根本没力气动弹了。她被胖姨她们连抬带架的弄回来时,爸爸也才进门。
      “厂长在家呀?这样我们就放心了。”她们把妈妈丟在沙发上逃也似的溜了。
      爱爱不知道怎么面对失去儿子的妈妈,偷偷地从自己卧室的门缝里望外看。妈妈那一向梳理得精致的栗色波浪头变成了爆炸式,头发一根根支楞起来,像神话书插图里画的小鬼似的。俩眼肿了,跟两个桃似的。脸上、胳膊、腿上满是黑黢黢灰痕,手和脸上还伴有暗红的血迹,她身上那件为旅游刚买的连衣裙上又是菜渍油污,又是泥灰印,浑身脏兮兮的跟疯子没什么区别。爱爱想起前些天那条裙子刚买回来时,妈妈穿着它在镜子前的美滋滋的样子。天蓝色的布料泛着缎面的光,配上洋气的发式,和她光洁的肌肤,骄傲的笑容,镜子里的她就像画报上的女明星一样好看,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高贵的样子。可眼前这个人简直判若两人。她的样子实在太丢人了,她回家这一路肯定没少碰见围观的人,那些人等这场好戏已经好几天了。他们家又成了这一片人的笑料了。她讨厌妈妈把自己弄得跟疯子一样,即使是她儿子死了也不该。
      “祖宗,你这又是怎么了?一霎霎的功夫您家上哪儿撞见鬼了吗?”爸爸一脸嫌恶的样子看着妈妈说。
      爱爱看见妈妈原本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了,一点点大起来,圆起来,发出大狼狗发狂时那样的凶狠的光来。她觉得一场恶战即将开始,可爸爸显然还没察觉到。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形象?什么事值得你这样丢人现眼?”
      “形象?”妈妈瘫在沙发上的身体直立起来。“我他妈的还要形象?你他妈的还嫌我丢人现眼?我去你妈的。”
      只见妈妈一跃而起,她窜到爸爸跟前,把毫无戒备的他扑倒在沙发上,然后双手一把掐住爸爸的喉咙,一条腿结结实实地跪在他的肚子上。
      “你他妈的又抽什么风了?”爸爸嘶哑着嗓子喊。
      “青呀,你娃子死了关月箫什么事?你拿他出什么气?”奶奶见儿子被欺负又不敢上前帮忙,心疼得直跺脚。
      “不关他的事?”她咬着牙又使了使劲。“不是他我儿子能死了?”
      “怎么回事?”爸爸吃了一惊,听奶奶说爱生被车撞死了,他一掌把妈妈掀翻在地上。已经经过一场恶战的妈妈自然不是大老爷们的对手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他妈撞死你儿子了?你跟老子发什么疯?”
      妈妈就势睡倒在地上,她哭嚎:不怪你怪谁?要是我儿子跟着我他能受那娼妇婆娘虐待?他不给那小王八蛋买雪糕他能被车撞死?老子跟你商量了多少回?说他日子不好过我得把他弄过来你他妈的就是不同意。现在好了,我儿子死了,如你所愿了,你也和那娼妇婆娘一样,拔了眼中钉肉中刺心里像花扇子扇着一样舒坦吧?老鬼和你一样欢喜吧?还有你那前老婆和你的那几个小王八蛋们也欢喜了吧?
      “你他妈的被疯狗咬了吗?疯狗样的乱咬人?谁他妈舒坦了欢喜了?你儿子死了怪得到我头上?没听说有喝凉水噎死的人?还有坐在屋里被瓦片掉下来砸着头死的人?那是他阳寿到了头了。”
      “你个老驴日的都没死凭什么我儿子就阳寿到头了?你敢对天发誓说你心里不欢喜?老子是疯狗?你他妈的才是疯狗,你一家人都是疯狗,老子就是被你个疯狗咬了才变成了疯狗。老子这一辈子就是被你毁了老子才变成了疯狗。你还我儿子……”
      “青呀,你这不是说冤枉话吗?都是拉儿拉女的人,你说摊上这样的事谁不替你难过?谁的心不是肉长的?我们怎么可能欢喜呢?这老话说:阎王面前无大小。阎王爷要拿人谁也没办法不是?那不愿意活的就是死不了,想活着的就是留不下,谁也做不了自己的主呀。”
      “滾。个老不死的你还挺会说的,依你这意思我儿子是该死的,你就是该活的?老子不信你上吊阎王会来给你解绳子,你下河阎王会给你往岸边上推,你喝药水阎王会堵你的喉咙管子。不说倒也罢了,说起来你也脱不了干系。不是你个老不死的撺掇,我能上你儿子贼船?”
      “你看看你这话从哪说起?我好心安慰你你怎么怨到我头上了?”
      “好心?你他妈的也有好心?你他妈的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是你个老驴日的今天叫老子给你晒被子,明天叫老子给你洗棉衣,后天叫老子给你做饭,人家能背后嚼舌头?那个母老虎能找我麻烦?汪华新能起了疑心打我?我能丢下我儿子跟你儿子个老混蛋?没有你起头我一家三口过得好好的我儿子怎么会死?你说不怨你个老不死的怨谁?你个害人精怎么不死?你早死十年什么都不会发生。你为什么要活着害人?不是你我儿子怎么会死?”
      “青呀,你说你这不是冤天屈地吗?”奶奶不说话了,默默地抹了抹泪回自己屋里去了。
      “啪”地一声,爸爸给了妈妈一记响亮的耳光。“没家教的东西你骂谁呢?你儿子死了怨得着她吗?你他妈觉得跟老子憋屈你就滾。你舍不得汪华新那你就滚回去跟汪华新过去,老子要是不放你老子他妈就不是人养的。”
      爱爱觉得爸爸并不是要维护奶奶,他表面上是痛斥妈妈忤逆不孝,其实是妈妈骂他老混蛋伤了他的自尊心。爱爱早就总结出来了,妈妈骂他为混蛋、王八蛋,或者更难听的什么带侮辱性的词汇,他从不在乎 ,多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回应。但一旦听到这些词汇前头有个老字,他立马就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回骂。由此爱爱觉得他在年龄上很不自信。他讨厌也害怕因为老而被妈妈嫌弃,所以特别忌讳那个老字。
      “古月箫,”妈妈低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一抬手把蓬在脸上的头发抹到头上,爱爱从她凶狠目光中看到了愤怒的火苗。“你以为你他妈的是人养的?是人养的能说出这不是人的话?今天你叫老子滚了?从前你是怎么求老子的?你跟老子诉苦说你老婆是母老虎,飞扬跋扈不讲理不是人,说你从没有感受到过婚姻的幸福。说老子让你看到了希望,还说只要能跟老子结婚,你少活十年也值得,说没有老子你就是活着也没意思。这些屁话不是你亲口说的?难道是老子在你嘴里剜出来的?”
      “我他妈是被你的假温柔骗了,老子要知道你他妈跟她一个样,老子还离了婚跟你结婚惹人非议?老子脑子有毛病吗?”
      “你还后悔?你个老王八蛋早就离婚了还装无辜?谁不知道你个老色狼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你他妈不再婚那才出了怪气。还被老子骗了?你害的老子身败名裂老子还要对你温柔?凭什么?”
      “老子害你身败名裂?老子除了跟你还跟谁了?老子为了你才身败名裂,老子为了你众叛亲离,你他妈却婚前一套婚后一套,作威作福,老子早就受够你了。”
      “你受够了?你他妈是老毛病犯了想找借口吧?老子儿子都死了老子还活着做什么?老子这就死了给你腾窝叫你快活。”妈妈说完就往阳台上冲。
      “作死呀你?我不对我错了行不?祖宗,你看在爱爱的份上别闹了行不?”等爸爸奔到阳台上,妈妈的一条腿已经在阳台围栏的外面了。
      爱爱吓得抱头尖叫,“冤家呀,这是为了什么呀!”奶奶蹒跚着出来。
      他俩僵持着,直到胖姨和陈妈、孙妈他们赶过来才把妈妈栏杆外的那条腿弄过来。
      妈妈又大哭了一场,说爱生活着,吃他弟弟不吃了的东西,穿左邻右舍娃子穿小了的衣服、鞋袜,在家里受后妈虐待、看爹爹婆婆和爸爸的冷眼,在学校被同学笑话、歧视,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她一边哭诉,一边捶胸顿足。胖姨说你知道活着也是受罪你还哭个什么?孙阿姨和陈妈一起劝说了好半天,妈妈终于精疲力尽折腾不得不消停下来。她们走后爸爸拖着她洗了澡扶她睡下。家里谁都没吃晚饭,也没开电视,爸爸好像是第一次没看他最爱的新闻联播。
      第二天妈妈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就在爱爱担心她继续哭闹该怎么应对时,没想到她很平静,洗漱后一声不吭地吃了一大堆东西又睡下了。接下来的几天她除了吃饭就是看电视,好像那天因为丧子之痛而寻死觅活的人根本不是她。这让爱爱变担心为气愤,继而心生恨意。她认为是妈妈生了爱生又抛弃了他。她也害怕,害怕妈妈有一天也会像抛弃爱生一样地抛弃她,并无视她的死活。虽然她表面上拒绝和妈妈亲近,但是她心里是爱妈妈的,也享受着妈妈给她的爱,只是妈妈给她的那些可恶、可憎的记忆阻碍她去亲近妈妈。然而,不管爸爸妈妈多么让人讨厌,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会全心全意为她的也只有这两个人和奶奶了。可奶奶老了,能陪伴她的时间已经极其有限了。爸爸呢?没有妈妈了他会给她找后妈的,这毋庸置疑。有了后妈,他对锦绣锦霞的态度就是她的先例。她不敢想象没有妈妈的日子是怎样的,于是她偷偷地哭了一次又一次,为爱生,也为自己。她想起被自己骂走了的壮壮,那个不管她怎么发火、拿他撒气,都从不会跟她计较的家伙。她居然说要要跟他绝交,好像很过分呀。她很想去跟壮壮说一声对不起,可又恨他,要不是他拉着她去看爱生死去的现场,她就不会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就不能肯定脑子里那些丑恶的画面是现实而不是噩梦。还有那个家伙居然把她家的那些破乱事都听去了,自己在他面前岂不是很没面子?还怎么对他颐指气使?爱爱发誓,壮壮不先来找她,她绝对不去主动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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