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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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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年上班,□□的人挤得大厅水泄不通,那些人一个个叽叽喳喳互相交谈询问,说话都得提高了嗓门嚷嚷,不然即使站在你面前的人,也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一天喊下来,爱爱的嗓子都哑掉了,几乎所有的耐性也消耗殆尽。她觉得已经累趴了,不用去训练馆也能倒床就去周公那里报道了。可刘瑜珩拉着她不放,说春节几天,肚子被家人亲戚和同学硬塞了不少美食进去,那天一过秤,体重增加了三、四斤。平日里长一两肉她都急得跳脚,莫说是几斤了。她天天中午、晚上下班后都拉着爱爱做各种各样的运动,因为她不知道哪种运动对减肥更加有效。
“两位美女,打不打乒乓球?是不是输怕了不敢来了?”中午她们经过乒乓球台旁边时,几个男警员在打乒乓球,一个模样挺俊的男警员跟她俩搭讪。
“嘁,李晓仁,就你那狗屎技术,也敢跟我们叫阵?古逸宁,我命令你灭了他。”
“你饶了我吧,我吃得太多,剧烈运动会引发胃下垂的。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会子。”
“真没劲,你说食堂那些破乱玩艺儿有什么吃头?不让你胡吃海填你不听,这会子一点用场都派不上,还得我亲自出手。”
刘瑜珩接过一个男警员递过来的球拍,要和李晓仁一决胜负。爱爱不喜欢跟那些刚从院校来的年轻男警员们太近乎,一个人坐到旁边练臂力和腿力的健身器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动弹着观战。刘瑜珩当然不是李晓仁的对手,但是李晓仁从来不赢她,可能就是俊说的要讨美女欢心。有这种心眼的当然不止他一人,所以刘瑜珩就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顺风顺水的赢到了底。刘瑜珩赢得心花怒放,心里美了,脸也就更美了,红扑扑的花瓣脸上洋溢着得意与自豪,看得那些男警员们一个个不吝赞美之词,热情洋溢地赞美她的球技。
“别看你们是大老爷们,就你们这些人,再练一年也不是本姑娘的对手。”
“谁个这么猖狂?我试试。”
“啊,侯局。您也来锻炼?”男警员们连忙打招呼。
“侯局?”刘瑜珩惊讶。“我跟他们吹牛咧。”
“是吹牛吗?他们不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吗?这么一大帮年轻力壮的居然没一个能赢你?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厉害。打一局?”
“啊?”
“啊什么啊?可不许对我手下留情哦。”
这个侯局蛮英俊的,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爱爱死死地盯着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刘瑜珩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当然不是这位侯局的对手,她输得很惨。这倒不是因为这位侯局比那些男警员们球技高明许多,而是他不懂得哄美女开心。他丢下球拍,冷峻的眼光在众位男警员脸上横扫一遍,“多加强训练,多长长脑子,少长一点花花肠子。一大帮子男人打不过一个女的,有意思吗?”
“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能赢男的吗?”刘瑜珩不服气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其实爱爱也不喜欢听这位侯局说的这话,她觉得他的球技也就是一般业余爱好者的水平,不一定能胜过她。
“你不服气,要不要再加赛一局?”那个侯局一脸不容置疑的严肃。
“我是打不过您,并不代表别的女性打不过您。”刘瑜珩又不服,又有些怵得慌,毕竟是在领导面前嘛,她小声地辩驳道。
“你说的不会是邓亚萍吧?”
男警员们哄堂大笑。爱爱看见刘瑜珩一脸恼羞成怒,但是强忍着不敢发作。这些小人,为了拍领导马屁就忘记了刚才是怎么讨美女欢心的了。
“我跟您打一局吧。”爱爱走到球台前。
“你不服?不服就来战,你们谁个给她个球拍。”看来那个侯局对于爱爱胆大妄为的挑战有点不满,他歪了歪嘴角,不无鄙意地笑了一下。
“我有。”爱爱从随身的包里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球拍后,就对自己的冲动后悔了。人家必定是领导,赢了他,扫了他的面子和威信。输了,不光是丢了女性的面子,还证明了自己就是自不量力。她傻乎乎的把自己搁在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咧。
爱爱从学乒乓球以来就从没有间断过训练,特别是见识了俊的球技后,她训练得格外刻苦,她总希望有一天还能和他对决,并且以自己真正的技术实力超越他。她的教练夸她有运动员潜质,戏称她是乒乓球业余运动员里的专业运动员。这个侯局的技术比李晓仁高明不了多少,当然不是爱爱的对手,她觉得她甚至可以蔑视他球技。连赢几个球后,她觉得不能赢得太过火了。她不是一个曲意逢迎的人,更不是逞强好胜爱出风头的人。这个家伙不该鄙视女性,但是他不过是想教训一下那些惯于溜须拍马的男警员们才出手的。爱爱还是蛮欣赏他英俊潇洒的样子的,甚至觉得他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她不想让他威信扫地。爱爱完全有能力掌控大局,她尽量让比分咬得紧一些,当一局接近尾声时,她把比分扳平,然后捂着肚子喊:“完了完了,肚子好疼。中午吃太多,可能胃下垂了。”
“嗐,你真是,让你少吃点你不听,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了,你却不行了。”刘瑜珩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遗憾地看着爱爱,她是恨不得爱爱把那个侯局打个落花流水的,可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
“问题严重不?你胜利在望,还能坚持不?”侯局走过来关切地问。
“不碍事,但是剧烈运动肯定不行了。”
“那就到此为止了?”侯局丢下球拍,从衣袋里摸出大墨镜戴上,他望着爱爱一笑,“承让了。”
就是他这一笑,让爱爱的后脑勺触电似的一麻。他刚才戴上墨镜一笑的样子,神似兴强哥戴墨镜穿着椰树花的短袖的那张照片上的样子。难怪有似曾相识的亲切,是像兴强哥咧,爱爱傻傻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尔后抿嘴一笑。
“古逸宁你干什么?”刘瑜珩推了她一把。
“没干什么呀。”爱爱回过神来。她扫视一圈,发现那些男警员们都怔怔地看着她。她怒目一瞪走开了。
“古逸宁,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看侯威的样子好花痴哟!”
“嗯?侯威是哪个?”
“就是新上任的侯局呀。”
“谁是花痴?乱用词。他叫侯威?”
“嗯,英俊潇洒是吧?确实是个难得老公人选。不过人家名花有主了。”
“名花有主不是指女生说的吗?”爱爱打断道。
“喂,谁跟你研究用词对错?你能不在这些小细节上认真不?你看他在那些男警员门前挺凶的吧?其实他是个妻管严。”
“妻管严不是男人的美德吗?有什么不好吗?你不想你未来的夫婿是妻管严吗?”
“你听我把话说完行不?你知道他为什么是妻管严?”
“我怎么知道,我今天是第一次看见他,他是谁我都不知道。”
“他丈人,据说是公安厅的头面人物,不然他凭什么那么年轻就能当副局长?”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吃软饭的?那他老婆怎么样?不会是个丑八怪吧?”
“怎么会?据说侯局父母也是当官的,虽然不及他丈人,但是条件也是相当不错的。那种人怎么能找个丑八怪?他老婆你不认得?”
“我连他都不认得,我怎么会认得他老婆?”
“他老婆刚调到财物科当副科长,大美人呀,堪称我们局最漂亮的警嫂。你连这些都不知道?难怪你那么花痴地看他。看也是白看,没用。”
“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觉得他和我堂哥长得有点像,我好奇才多看了他几眼。”
“像你堂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看上他那么大年纪的人?我脑子有病吗?”
“这有什么呀,他顶多大你十岁。现在就是流行找大叔咧,何况还是英俊潇洒、有权有资本的优质大叔。”
“你喜欢他?”
“我喜欢他有用吗?你不喜欢他?”
“我欣赏他。但今生今世绝对不会喜欢他?”
“为什么?”
“我心有所属不行?”
“谁?”
“说了你也不认得。那个名字我死之前不会说出口的。”
“死了以后还能说呀?你这不是废话吗?那个人比他强?”
“怎么可能比他强?但是在我心里他是最好的。虽然他穷,也没有权利,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跟着他这辈子不可能出人头地,不可能过风光的日子,可是,能跟他一起生活就是我今生今世、梦寐以求的最大的愿望。”
“你有病啊?你说的真的假的?所以你爸爸妈妈不同意是吗?”
“是他不要我,哪轮得着我爸爸妈妈不同意?只要他肯要我,天王老子也阻挡不了我。”
“天哪!难怪一口就拒了局长的儿子。就是因为这个人吗?你没搞错吧?还反遭他嫌弃?还单相思?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这么不开眼?你把他叫过来我教训教训他。”
“没用的,老天捉弄人,我只能认命。”
后来,爱爱和刘瑜珩又在训练馆碰到了侯局,他不戴墨镜了怎么就不那么像兴强哥了呢?爱爱盯着他,分析他的脸。侯局的脸型和兴强哥有几分相似,脸型嘴巴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鼻子有那么一丁点儿,眼睛直接不像。对,这就是为什么他戴上墨镜就跟兴强哥神似的原因。兴强哥过世该有十二年左右了吧,他的样子在爱爱脑子里已经有些模糊了,或许是自己有些欣赏这个人,所以就不自觉地把他和自己亲近的人联系到一块去了,还莫名其妙地觉得人家亲切。想到这她笑了一下。
“古逸宁,你又发花痴了?”刘瑜珩把嘴凑过来耳语。
“你才花痴。”
“你盯着侯局看了半天了,还一个人窃笑,不是喜欢人家是什么?还非要嘴硬,说什么心有所属,还编出一大堆谎话来掩盖,你真是虚伪。”
“你愿意怎么说随你,但是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侯局锻练结束,离开时从她俩身边路过,他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爱爱望他笑了笑,他也回了个笑脸给爱爱。
“侯局来健身了?”刘瑜珩开口打招呼。
“嗯。”他走过去,突然回头看她俩。“你俩笑什么?”
“您知道她为什么一见您就笑吗?她说您长得特像她堂哥。”刘瑜珩笑嘻嘻地说,然后坏笑着看爱爱什么反应。
“我说的是有一点儿像。”爱爱分辨。
“我像你堂哥?真的吗?”他脸转向爱爱,盯着爱爱看了两秒钟,“你叫什么名字?你们还练不练,要不要一起走?”
“古逸宁,今天练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刘瑜珩不怀好意地强拉着爱爱跟在侯局后头走。
“古逸宁,姓古,你哪里人?”
“就是这里人。”爱爱指指脚下。
“哦。”他走了两步,扭头看了爱爱一眼,“你没有老家?老家也是这里的?”
“老家是乌河镇的。”
“乌河镇的?”侯局又止步看了爱爱一眼。“你堂哥多大年纪?”
“他比我大十四五岁的样子,他要是活着的话快四十了吧?”
“你是说他死了?”
“嗯。”
“病死的?”
“唉,一言难尽,不说也吧。”
“你好像对他还挺有感情的,是亲堂哥?”
“嗯,我大姑妈的儿子。”
“那不该是表哥吗?”
“大姑父是上门女婿,所以他是堂哥。”
“这样啊。那你堂哥姓古吗?”
“不,他和他二哥随姑父姓祁,他大哥和三哥姓古。”
“你有堂姐没?”
“有两个,都过世了。”
“为什么?”
“一言难尽。”
“就是说也不是病死的?她们也姓古?”
“二姐姓古,大姐随她父亲姓。她比我爸爸才小五、六岁的样子,活着该有六十了吧?她过世才二十多岁,所以我没见过她。”
“她姓祁?”
“我大堂姐吗?不,她姓汪。”
“你们慢慢走吧,我先走了。”侯局头也没回地走了。
“古逸宁,侯威居然和你拉家常了,你知道吗?他很少搭理人的,特别是女性,他居然挖根问底地问你们家老底。对了,你爸爸六十多了吗?怎么那么大年纪了?是老来得子生的你吗?”
“难道你觉得我是被人保养的?”爱爱听刘瑜珩这么一问,心里不高兴起来,都怪自己没管住嘴,把点老家底给暴露了。她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为什么见了帅哥就管不住嘴了咧?从前不是这样的呀?难道真的成花痴了?可自己喜欢的明明还是俊,并没有喜欢他呀?
“古逸宁你刚才打什么响?”刘瑜珩回头问爱爱。
“一个苍蝇叮我手上了。”
“苍蝇都出来了?”
“蝌蟆都叫了好不?有苍蝇是什么稀奇事情呀?”
“蝌蟆又叫了吗?真是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呀!古逸宁,咱俩得加油呀,再找不到男朋友,咱俩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呀!”
“你还真是好笑,不才二十四五岁吗?那么紧张做什么?”
“你不知道‘好吃的楝树果子能挂到冬天’这句古话吗?咱再好也经不起这句问呀。好吃的楝树果子能挂到冬天吗?好的男人也会被那些眼疾手快、不知羞臊的女人们抢跑了呀。古逸宁,咱不能光练健身,还要把脸皮也练得厚厚的才行呀。”
“要练你自己练,我宁愿选择孤独终老。”
那个侯局自从和爱爱有过这次简单的对话后,偶尔碰见爱爱都会主动地和爱爱打招呼,比如来了?走哇?这样简单的句子,或者笑眯眯地对她点头一笑。那天在食堂门口偶遇,他居然侧过身体让爱爱先行,然后他才过去,那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真是让刘瑜珩既羡慕,又嫉妒。她搞不明白,这个傲视群美的副局长为什么唯独在古逸宁面前一改他的傲慢作风?难道就因为古逸宁漂亮?
“古逸宁,你的魅力真不小哇!局长儿子相对相,第一个就看中了你。现在这个从来不拿正眼看女性的副局长,居然这么恭敬你。你都使了些什么高招,把你的秘笈也传授一点给我不行?”
“呸,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天到晚在琢磨那些勾人魂魄的妖术?那个看上我的不是我好,是他眼瞎。这位副局长,纯粹是感谢我那天对他手下留情,没拆他的台。众目睽睽之下,我又不是不能赢他,可我保全了他的面子。”
“你是故意让他?”
“不然呢?你以为他和你一样苕?李晓仁输得那么假气都看不出来。”
“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他让我?我是喜欢被别人让。喂,你看李晓仁那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谁喜欢他了?是觉得他油嘴滑舌的蛮好玩的。你知道吗?局里的吴书记的他亲舅舅。”
“那又怎么了?”
“喂,你发现没?他每次见到我们两个都要跟我们搭讪,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们俩?”
“是喜欢你吧?”
“为什么?”
“他每次都让你球,可从来没让过我球,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可我不喜欢那种有个靠山就显摆的人。对了,过几天就五一,局长儿子大婚,孙姐说大家可能都要去,叫我给你说一声。”
“嘁,咱算哪根葱哪根蒜?人家都不认识咱,咱去人家的婚宴上瞎凑什么热闹?”
“你还以为都是认得才去?这么大一个单位?除了科室领导几个是人家认识的?咱这些人去与其说是给局长撑面子,还不如说是给科室主任长个脸。二百块钱能干什么?权当上饭店吃个大餐,别让主任说我们不配合。不过你人家应该还是认识的。驳了人家的面子,人家恨死你了,还能不认得?”
“依你这么说我更不能去了,去了不是给人添堵?”
五一假期临近,中午下班的时候主任开了个小会,说是局长儿子大婚日期到了,有要送份子钱的就一起交给孙姐,由孙姐转交,这样可以减省排队写礼账的麻烦。还说别的科室都是这么办的,人家早办妥了,因为他们科室上班的人不多,所以没着急收。主任发言完毕,在场的人全部掏出了钱包。爱爱平时不怎么花钱,她的兜里是很少有钱的,但是她觉得自己也不好例外,只好跟孙姐借了二百块钱。主任看见大家都积极踊跃,非常满意,说宴席大家都得到场,便衣出席。因为没人稀罕你们的二百块钱,要的是热闹,是排场。
第二天就要放假了,因为要还孙姐的钱,爱爱中午没去训练馆,打算回家拿卡取钱。妈妈一听局长儿子大婚了,就埋怨爱爱不该太挑剔,把个这么好的人选拱手让给了别人。她不愿意听妈妈的唠叨,挎了包出门。爱爱上班基本上是步行,她取完钱一步半步的往单位走。试验小学门前的大马路是她的必经之路。有学校就有商机,好像哪儿都一样。那里的绿化带格外宽,夏季,浓荫下的草坪上经常有接孩子的老人三三两两坐在树荫下谈天说地。那些卖吃的、卖喝的小商小贩长年占据着马路两边的人行道,叶片厚密的梧桐树叶会为他们遮蔽酷日的强光,带给他们一天的阴凉,他们的太阳伞不是遮阳,而是遮挡落叶和灰尘。他们背靠着绿化带上五彩缤纷的花朵惬意地吆喝买卖。这些吆喝声让爱爱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她加快了步伐。
“欸,来了一个警察,叫住她,让她管管。”一老头喊道。
“同志,同志,你等等。”
爱爱莫名其妙的被几个老头老太太拦住了去路。
“您家们找我有事?”
“是这样的,同志,你看那边。”把爱爱围成一圈的老头老太太闪出一个豁口。他们指着对着豁口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爱爱看见树下一个穿着黄色短袖体恤、黑色短裤的胖男人趴在草坪上,他的身体不停的扭动着。
“那个人病了吗?可我是警察,你们应该打120才对。要不我替你们打?”爱爱掏出手机。
“同志,你眼睛近视吗?他下头还有一个女的。”
他们说时,爱爱看见两条白生生腿弓起又消失在那个胖男人的腿下。爱爱脸唰的红了,这些老头老太太也真是的,拉着她看这个做什么?她想逃走,可老头老太太们又迅速地合上了豁口,把她围在中间。
“同志,你看这里是小学,那边是幼儿园,进出都是不懂事的娃子们。光天化日之下,那两个畜生在那里纠缠,还刚好在上学时间,象什么话?中午我送孙子来上学,小娃儿眼尖看见了问我:奶奶,那个叔叔为什么压在那个阿姨的身上?他们在睡觉吗?我活了这五、六十岁,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怕丑的,我当时和你一样,脸唰的一下红了,真是尴尬极了,我都不知道跟孙子怎么解释。我想了想,说他们在打架。孙子又问,打架不是用拳头和脚的吗?叔叔怎么光用嘴巴咬阿姨的嘴巴?他们不是在亲嘴吗?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一把把他拉走了。”
“我孙姑娘也看见了,也是这么问我。我也窘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好听见旁边一个小朋友的爸爸跟他儿子解释说,叔叔是在给阿姨做人工呼吸。我正想跟我孙姑娘这么解释,就听见那个儿子抢过爸爸的手机嚷着要拨120,他爸爸解释半天就是说不通儿子,终于忍无可忍地打了儿子一巴掌,说出门走路看脚下,不许东张西望多管闲事。我没辙了,也吼了孙姑娘一句,没听见那个叔叔刚才说什么吗?出门走路看脚下,一个小姑娘家的,走路东张西望像什么话?现在的娃子们娇气,就这句话都说不得,接着就哭了起来。”
“不是什么?我跟我孙子说他们在拍电视剧,我孙子说,爷爷你真会骗人,那有一个镜头演那么长时间的?他们根本就不是在拍戏,是在谈恋爱。现在的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了?同志你说说象什么话?我去找学校保安来赶他们走,保安说学校外头的事和他们不相干。这不就是学校旁边吗?怎么就不相干了?”
“卖水果的说先前有个老头嫌脏眼睛,赶他们了,可是没敢走,那个男娃子还把老头骂了一顿,老头说他们没家教,那个儿娃子挥起拳头就要打,那个不知羞耻的女娃子还坐起来嗤嗤地笑。要不是几个卖东西的拦得快,老头今天可要吃大亏了。”
老头老太太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意思是让爱爱把那两个不要脸的轰走,或者直接抓起来。
“大爷大妈们,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可我真的无能为力。他们是有些过分,可好像只是有伤道德风化,好像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不许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即便是需要抓人,也不是我的能力之下的,我只是个在□□大厅上班警员。我再不走就要迟到了,您家们体谅我一下行吗?”
“难道就由着他们胡来?今天放假,还有两节课一下就放学了,娃子们又得问东问西了。”老头老太太们无可奈何地给爱爱闪出一条路来。
“喂,还不起来,警察来了。”
几个小贩高声吓唬那两个人。那个胖男人一骨碌爬起来,其实他也不过是个脸带稚气大男孩,就是体态过于肥笨。看见朝他走过去的是个比他矮一截的瘦瘦的女警察,他脸上的慌张立刻收了起来,然后扯了扯嘴角,瞪起眼睛扮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来。
“他妈的警察了不起呀?管天管地还管谈恋爱呀?老子这又不是□□?何况老子现在还穿着衣裳。就算老子真那么干了也不是□□,通奸也犯法呀?”
爱爱是必须从他们旁边经过,她根本没想管他们,她无意间斜了一眼坐起来的姑娘。那姑娘顶多十七八岁的样子,染得跟鸟毛似地红红黄黄的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活像顶着一个乱鸡窝。她穿着低胸露脐的紧身短袖,破洞的超短短裤,耳朵、脖子、手腕、脚腕上挂着一些金属链子,链子上还缀着叮叮当当的小饰物。这些年轻人是怎么了?爱爱皱起了眉头,想起那次和俊出去,饭店老板说高中生也会带着女朋友去开房。他们现在应该是上高中的年纪吧?爱爱回想女孩面容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个女孩有些面熟,她猛地回过头,怔怔地盯着那个女孩看,脸涨得通红。
“看什么看,他妈没见过美女呀?”胖子觉得刚才那么放肆爱爱都没理他,以为这个瘦瘦的女警察不敢对他怎么样,口气越发具有挑衅意味了。
“嘻嘻。”女孩嗤嗤地笑。
“你嘴巴放干净点。”爱爱咬着牙指着胖子的鼻子压低声音说。
“说话就说话,你他妈指什么指。”胖子见爱爱声量不高,胆子越发大了,伸手一抢想折爱爱的指头。
爱爱怒火中烧,她一闪,一脚飞踢上去,正中胖子的肩膀出。围观的人都喊打得好。胖子受到冲击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脸不信地看着爱爱,片刻,他坐在地上高喊:“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嘻嘻。”那个所谓的美女还在嗤笑。
“你,有身份证吗?拿出来我看看。”爱爱问那个女孩。
“没有。”女孩收起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哪里的?”
“干什么?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我问你话咧,叫什么名字?”爱爱吼道。
“甄莹莹。”
“梅山的?”
“嗯。”女孩诧异地看着爱爱。
“你妈妈叫甄雪英?”
“嗯?是甄雪莹。你怎么知道?”
“稀奇吗?你说我怎么知道的?丢人现眼的东西,以后莫要跟人说你爹妈姓名,免得他们被人戳脊梁骨。你看上这个猪头相什么了?这么凉的天气你穿这么单跟这么的人渣在这里天当被窝地当床,就算你不怕冻坏身体,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不怕脏了人家的眼睛?”
“要你管?”女孩小声嘟囔了一句,扭过头斜着眼睛看天上。
“不要我管?你妈就是这样教育你的?”爱爱气冲咽喉,抬手给了女孩一个大嘴巴。“她不管你我就得管。你看见过哪个女的像你怎么不自重?他不知羞耻不顾及你的脸面不拿你当人你自己也不要脸不拿你自己当人?穷得连间挡风蔽日、遮人耳目的房都开不起吗?还是觉得你这样很前卫很光彩?”爱爱从包里掏出两百块钱甩在女孩的脸上。“你是人不是畜生,再做这样毁人三观的事麻烦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即便你不顾自己的颜面也不顾及你爹妈的颜面也请你顾及顾街上千人百众的感受。回家记得问问你妈我管错了没?”
女孩一改刚才的抵触情绪,抓着飞过来的钱怔怔地看着爱爱,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了。
爱爱扭身想走,可此时围观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哪里还出的去?因为死胖子一直坐在地上不停地喊:“救命哪,警察打人哪。”那些来的晚的人恰好看见爱爱扇了女孩一个大嘴巴子,也跟着起哄,大叫警察打人了。那几个老头老太太不停地解释原委。那些人哪里肯听,说谈恋爱是正当行为,不受法律限制,即使有伤风化警察也不能以此为由随便打人。他们嚷叫着要打110,还有的说要叫记者。爱爱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这才后悔自己太鲁莽,一时义气有损警察形象,造成了这么恶劣的后果。那些人对她的一言不发相当不满,要她给个说法的叫嚷声此起彼伏。她觉得她要崩溃了,她捂着头蹲下去。
“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爱爱还没有蹲下去就被人一把扯起来。抬头一看是侯威。“侯局?”爱爱诧异地看着他。
他白了她一眼,问胖子:“怎么回事?起来说清楚。”
“她打人,我被打伤了,起不来了?”
“是领导吧?事情是这样的。”一个老头把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说是胖子袭警在先,爱爱只是正当防卫了一下,还说他们有几个人都能给女警察证明。
原本在场的只有七八个老头老太太,路边那几个水果摊的老板听了也喊着要作证,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听说了都痛恨他两个太伤风化,都举手喊愿意出来作证。
“不管怎么样警察打人就是不对,她把人打伤了不算,还侮辱人家小伙子人格,说人家是猪头相。还打那个小姑娘,还往人姑娘脸上扔钱侮辱她。”人群里人群里有人喊
“她打小伙子你亲眼看见了?”侯威问哪个替胖子鸣不平的中年男人。
“我没看见,但是我亲眼看见她打那个姑娘了。人家小姑娘可没打她,她连小姑娘都下得去手莫说小伙子了。小伙子都伤得站不起来了你看不见吗?分明就是想搞包庇。”
“打得好咧,都该打,在学校门口乱来,就该抓起来关拘留。”人群中义愤填膺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们这些人懂不懂法?就算他违法警察也不能随便打人,何况他根本就没犯法。”
围观的人分成了两派争论起来。
“大家静一静。你,起不来了是吗?那你坐好别动,我这就叫人来送你去医院,让法医好好鉴定一下你的伤势。”侯威掏出手机。
胖子一听找法医验伤,一骨碌爬了起来,说:“虽然我伤得不重,但是她确实打我了,还打我女朋友了。”
“姑娘,她打你哪儿了?严不严重?”
“她是我幺姨。”女孩斜着眼偷窥爱爱。
爱爱一听这话,憋了半天的眼泪哗的一下流出来。
“她说的是真的?”
爱爱点头。女孩被人骂惨了,她夺路而逃。胖子连忙追了上去。
“谢谢大家主持公道,没事了,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散了吧。”侯威喊道。
“啊,闹了半天是家事呀?走了走了,没劲。”众人渐渐地散开。
“上车一起走。”侯威替爱爱打开车门。
“拜托你以后做事过过脑子,要教训孩子回家脱了警服再教训她不行?你看这影响多么坏?那些不嫌事多的人就喜欢看这种热闹,你倒好,一言不发。你知不知道你蹲下去的那个动作有多危险?倘若冒出个胆大妄为的人推你一掌,你很可能就被有些心理扭曲、对社会不满、仇视政府,或纯属无聊爱惹事生非的人踩成肉泥,他们才不管你是为什么或是有不有理。”
“我根本没想管这闲事,我都走过去了,鬼使神差地瞟了那丫头一眼,就觉得她是我堂姐的姑娘。她和她妈神似,我从前就见过她一回,那时候她还是小,我那时还上高中。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拿不准,一问还果真是她,我情绪一下子就失控了。我没想到她还能认出我来。”
“你大姑妈的外孙女?”
“不是,是我二伯父家的外孙姑娘。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起来是至亲,不也是没什么往来吗?别为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烦心,成天愁眉苦脸的。今天算你运气好,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以后再不能这么冲动了。”
侯威把她送到□□大厅门口,迟到了几分钟,主任说侯局打过招呼了,事出有因,不记名批评。
爱爱觉得这个侯威对她还真够优待的,今天不是他解围,由着人家打110、叫记者,或者捅到网上,自己一定会出大乱子的,不被开除起码也会背个记大过处分。后来爱爱只把这件事讲给锦珍姐姐听了,锦珍姐姐一听就冒火了。
“你脑壳被猪圈门夹了?管这种乱闲事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你的饭碗弄丢了?那个姓候的局长不会是看上你了吧?他怎么对你这么好?”
“你想哪儿去了?人家有老婆,两口子好着咧。”
“男人哪个说得准?他们都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何况你那么漂亮。”
“我漂亮?是因为我是你妹吧?人家老婆那才叫漂亮,还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那种大家闺秀,在财物科当科长咧。”
“行了,以后再不许管这种闲事了。”
“我从来不爱管闲事,那不是因为她是雪英姐姐的姑娘我气不过才管的吗?姐姐你这茶叶捡来的么?搁这么多苦死我了。”
“是包庇你才舍得多放咧。你叫雪英姐姐?她是你哪门子姐姐?你见过她几回?婆婆活着她、她的二哥哥、姐姐、还有她那二百五的爹,他们哪个来看过一回?死了算她嫂子知事还来了两次,他们那些子人哪个露面了?你还当她是姐姐?”
“虽然就见过一回,虽然他们对奶奶不孝,可他们毕竟是奶奶的后人吧?奶奶还是一直牵肠挂肚地想念他们的。”
“你认那些辱没祖宗的东西做什么?嫌丢人丢的还少啊?我要是你,我肯定会跟妈姓爱,我才懒得和那些没廉耻的东西们拉上关系。”
“辱没祖宗?祖宗都一定是好东西吗?或许就是因为有那样祖宗,才有这样的后人。你没听说过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来吗?跟妈姓爱?叫什么名字?爱哭?爱生气?那上学的时候可惨了,谁晓得那些乌鸦嘴的同学会给我起多少能气死我的外号?我呀,宁愿姓胡也不会姓爱,我怕我哪一天辱没了老爱家的祖宗。”
“你怎么会辱没祖宗?你不是在说我辱没了我们老袁家的祖宗吧?”
“瞧你想到哪去了?你怎么算辱没他们了?即便硬要算也是他们逼你的。姐姐,我冥冥中有种预感,我终究有一天会做出一件出格的事,而且我超想这么干。”
“什么出格的事?”
“比方,我想为一个不会给我金钱、也不可能给我名分的家伙生一个娃子,然后带着娃子到外地隐居,即便千辛万苦我也要独自把他拉扯成人。我还要把他培养得万里挑一的优秀,最后我再把他带回老家来,让那个家伙和他的家人们在我面前感动得痛哭流涕。唉,你说我这样干老爸老妈会不会气死?”
“喂,你现在都和什么人在一起鬼混?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越来越不怕丑了?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你说你这样干图什么?你是以为你自己多么能干呢?还是以为拉扯一个娃子是三天两早上的功夫?还培养得优秀?一个没爹的私生子,他在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做人他还有快乐吗?他生不如死恨你恨得杀你的心都有了,还能任你把他摆布得优秀?他还优秀了再老老实实跟着你回来见他那个让他含羞抱愤的爹?你最近受什么刺激了?还是小说、电视剧看多了把脑壳看出毛病来了?也不晓得你在哪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想法?难道就是为了想气死老爸老妈?他们哪里又得罪你了?”
“他们这一阵子还挺乖的。我就是觉得那一定是一件特爽、特过瘾的事。你别吓着了,我也就是想着玩玩,就算我想这么干,还得有个肯配合我的苕家伙吧?如果有这么个苕家伙出现了,老爸老妈就交给你了,我是不会管他们死活的。”
“你胡说八道。”
“真有那天,我就改姓胡,不能总是让古这个姓无缘无故的蒙羞,它受的委屈已经太多了。”
“姓胡?你跟哪个姓胡?你叫胡什么?胡扯?胡来?胡闹?胡涂?胡说八道?胡搅蛮缠?胡思乱想?胡作非为?你神经错乱了吧你?”
“呀,还真没看不出来,姐姐你语文学得这么好?你居然能组这么多词?可惜你说的都不能做我的名字,我呀,得叫胡如非。”
“胡说八道、想入非非?”
“不是你说的那个入,是如果的如,就是如果不是的意思。”
“如果不是什么?那为什么不叫张如非、李如非、王如非,还是知道自己是胡扯胡来是吧?”
“古姓好歹还沾个边边,我都不好意思让它蒙羞,我怎么能让边边都不沾一点的张姓、李姓、王姓蒙羞?你不知道,我原本就该姓胡,你、老爸、锦云、凤玲、还有古家的哪些个家伙们,通通都该姓胡。”
“都胡来了是吗?”
“什么呀?姐姐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古月箫。他哥哥姐姐叫什么名字?古月琴、古月笙、古月丝、古月竹。他们的名字都是古月两个字。”
“这不是很正常?只要做老子的不是上门女婿,谁家兄弟姊妹名字的前头两个字不是一样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他们的爸爸姓古,他们的妈妈姓岳,你不觉得蹊跷吗?难为我还恭维你语文学得好,你就是不如你袁家的婆婆聪明,她就能从你爸爸的名字当中悟出你原本该姓胡,你怎么就悟不出来呢?”
“你说我们原本都姓胡?我袁家的婆婆还知道这边的爹爹婆婆姓胡?她跟你说的?小妹你胡说什么呢?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婆婆?莫不是我把茶叶放多了,把你喝醉了吧?”
爱爱这才发现说露嘴了,嘻嘻哈哈一笑,说:“绐你玩咧,这么不经骗。”
“不对,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古和月凑一起就是胡咧。婆婆之所以姓岳,是月不好做姓氏。小妹你回过婆婆老家,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我哪知道什么?是被你的浓茶喝出毛病了才满嘴胡话咧。”
“你有没有把我当你亲姐姐,是不是我在你心里连哪甄雪英都不如?”
“姐姐,看你说些什么话?本来一大家子就找不出几个能张得开嘴说得起人的人,哪些个招人唾弃的老一辈的破烂事不知道更好,知道了反而糟心。”
“你是说爸爸他们老祖宗上就是些不成器的人?你到他们老家打听来的?”
“我吃饱了撑着了去那么老远打听那些破事?是奶奶告诉我的。从这里往北七八百里远的地方,有个青县,现在叫吴青市,那里有个胡家庄,你的老祖宗们都埋在了那里。”
“真的?继续说。”
“好多年前,那里发生了一起家喻户晓的惊世骇俗的丑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和大她三岁的亲堂侄儿私奔了,姑娘的娘当天就上吊自尽了。几天后,她侄儿的一家人因为他们私奔的缘故都死于非命了。不久,姑娘的爹也含羞带愤的气死了。死的人当中还有姑娘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是怄死的。为了他俩私奔,前前后后死了七个人。于是,这两个人就成了那里代代相传的最经典的反面教材,迄今还是。这是我到青县听那里的人讲的。”
“你是说那私奔的幺姑和侄儿是婆婆和爹爹?”
爱爱闭着眼睛点点头。
“婆婆知道她妈死了后他们怎么不回去?还要等那么多人为他们送命?他们怎么能这样?”
“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那些人都死了,到死都不知道。我从青县带回来的照片其实是奶奶亲表哥的儿子的照片,奶奶私奔时,那老头还只有两三岁的样子。那段老戏就是他唱的。可是我不知道这位表大爷长得像他爷爷,而且声音也极像他爷爷。我回来兴冲冲地把录音放给奶奶听,她一听就说是她姥爷唱的。青县人管家爷叫姥爷。我说奶奶你糊涂了,这是我同学的爷爷唱的,我把照片拿出来指给她看,说就是这个老头。她一看就哭了,说老头和她姥爷一个模样,说肯定是她妈娘家的亲戚。从那时候起,她就天天哭,吃不下,睡不着,还想她那青梅竹马的表哥。是我害死了奶奶。”爱爱说着说着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了。
“小妹你怎么又犯糊涂了?早知道你这样,打死我也不会惹你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都快一百岁了,她活的时间够长了,人哪有不死的?”
“我的那种感受姐姐你是不会理解的。奶奶和你一样,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小时候我从早到晚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是那么的依赖她。后来好在你带着帅来了,我才又多了一个觉得可以依靠的人,和一个相好的玩伴。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她和你们,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黝黯,我都不知道我会不会正正常常地活到今天。她也让我失望过,是知道锦云也是爸爸生的以后,我恨死了,她做事太龌龊。好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没和她讲过话。后来想想她受的苦,遭的罪,就后悔自己曾经那样地冷落过她。”爱爱哭成了泪人儿。
“小妹你怎么了?我这会子真想抽我自己两嘴巴,好不端端惹你这样。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你说给我听听?”
“我什么事都没有。我能有什么事?你大侄儿说的对,我就是一个好哭佬咧。我有事没事就想哭,哭完了就舒服痛快了。”
“你听俊胡说八道。说起俊,你知道吗?有个姑娘娃子叫孟忱,在初中当老师,不晓得多漂亮,上杆子巴结了他快一年,这个小贱肋巴骨头就是不同意。去年腊月间,那姑娘追到俊他们屋里去了,俊扯了个吱唔子跑到我们老屋里躲了三天。今年端阳节那天,她打电话约俊去她们家过节,俊躲到乡里去了。他前脚进门,那个孟忱后脚就跟着去了,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大堆东西,把几个老家伙哄得东南西北都快分不清了。他爸妈怕他又扯吱唔遛了,把他俩关屋里了。说那个孟忱问俊是不是心里有人。俊说没有。她说那为什么不喜欢她。俊说性格合不来。她问俊她哪里不好,说只要俊说出来,她都改,改到俊满意为止。又说为了俊她伤了多少心,受了多少委屈,还说这辈子非俊不嫁,俊一天不结婚她就追他一天,直到俊结婚为止。她一边说一边哭,直哭了大半天,总算把俊的心给哭软了。”
“他答应了?”
“嗯,你不知道那个孟忱脸皮有多厚,那天晚上赖在俊屋里要挨俊睡。”
“人家要跟他睡他就依了?”
“怎么会?俊打小就害羞,怎么可能那么随便?他溜出来躲到他幺爸那边,跟士敏挤了一晚上。唉,我原来觉得那个孟忱蛮不错的,见俊不理她还蛮同情她的。可现在我不怎么喜欢她了。这种人,不是不矜持,应该说是有点不要脸你说是吧?她让我想起了古锦云。你知道不,古锦云为什么结婚那么早?”
“不就是婆家定得早,然后经不起邵贝适引诱怀了孕,所以早嫁了?”
“屁,还人家引诱她?邵贝适你见过没?”
“没,听奶奶说为人不错。”
“关键是长得不错。我见过好几回,觉得也就一般。听人家说,他结婚前长得可排场了,古锦云的舅妈给做的媒,她一眼就相中了,欢喜得不得了,要不,她怎么会去第二回就在婆家过夜了。”
“过个夜就表示很中意了?或许是婆家硬留呢?”
“硬留你就留呀?正经姑娘哪有没结婚就跑到人家男家去留宿的?还婆家硬留,你真是高看她了,怕是婆子不好意思赶她还差不多。”
“哎呀,人家不是去第二次才留宿吗?第一回不是没留宿嘛,已经算不错了。”
“你以为那是她有觉悟呀?乡下的风俗你不懂。第一回上婆家门叫察家过门,那是在媒人的引领下、姊妹们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去的,难道她好意思说她要留下?”
“这样呀?就是说她第一次单独去婆家就留宿了。”
“就是。人家那个婆婆是个有分寸的人,晚上,让锦云挨着她睡,她老头跟儿子睡。”
“她那么有分寸古锦云怎么还是未婚先孕了呢?”
“那不关人家的事,是那个贱货鬼板样多。那时候做饭都是大锅灶烧柴火,慢得很,谁家不是天不亮就起来点火?那天,人家婆子赶早起来做饭,公公也起来帮忙,就在婆子公公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她溜到邵贝适床上去了,说她一个人不敢睡,害怕。”
“她怕什么?”
“你问她去呀?人家邵贝适的妈发觉后不愿意了,说姑娘家这么不守沉,将来绝不是个省油的灯,饭都没叫吃就把她打发回去了。”
“不守沉是什么意思?”
“就是守不住底线,就是不自重。婆子当晚就去媒人家通知退婚。”
“老婆子也太过分了吧?就算古锦云有错,她儿子可以不配合呀?连饭都不叫吃,还连夜退婚,凭什么?”
“我的天,你生的哪门子的气?她自己送上门的叫人家怎么看得起?”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后来怎么又没退成?”
“邵贝适被古锦云哄得五迷三道的了,他哪里肯退?他爸爸还劝他,说儿子,我还有的三弟你知道不?邵贝适说不是死了吗?他爸问知道你三叔是怎么死的吗?他说不是吃柿子吃死的么?他爸说是呀。那年你爹爹晚上收工回来,摘了几个柿子回来。我们看了馋得慌都要吃,你爹爹说才从树上摘下来的柿子涩嘴,不能吃,得拿石灰水揽几天才能吃。然后就把柿子搁在石灰水里头泡上了。睡到半夜,你三叔起来把那个最大最红的柿子偷吃了,没等天亮,就喊肚子疼,疼得浑身冒汗。你爹爹把他背到卫生院去找医生,医生一模,说肚子里有个硬疙瘩,才知道是空肚子吃了生柿子的过,没办法,除非切开肚子把那个疙瘩取出来,可他们没做过手术。转到县里大医院也没办法,就生生的疼死了。你奶奶问他为什么偷吃生柿子,他说哥哥大他抢不过,爸妈偏心小弟弟,肯定不会给他最大的,所以他就偷吃了。东西再好,没到吃的时候你非要吃下去,不仅不能养人,还会害人的呀,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我们之所以愿意多花钱给你提前订婚,就是帮你抢个大柿子,再有两、三年你们达到结婚年龄就能可以结婚了,你是心急什么呢?这就跟揽柿子差不多,好柿子揽好了又甜又脆好吃的很,坏柿子揽几天就乱掉不能吃了。这种不安分不守沉姑娘娶进门来只怕往后就没清净日子过了。”
“邵贝适他爹还挺会说的。可他们退婚也太不负责任了。”
“她是自作自受,活该。人家也没不负责任,没多久那个贱东西怀孕了,人家彩礼可是一分没少的把她接进门的。她去了后不知感恩,还光跟她婆婆吵架。”
“她婆子讲话也难听了,换几件衣服就说什么你又不是婊子,成天换来换去换给谁看?”
“你听人讲过?那时候,早晨起来穿的啥,晚上睡觉就脱的啥,哪有人中途换衣服的?搁谁都看不惯。她婆子也没看错她,她最后还不是不安分。所以这种拢身就跟男人睡的女的不能要,我现在就怕孟忱就跟古锦云一样是个祸害,所以我就不喜欢她了。可俊毕竟不是我的儿子,人家爹妈愿意我能拦着说不同意?”
“人家要你喜欢呀?你那侄儿和他们一家人喜欢就行。”
“关键是我们俊不喜欢他。碰上这种人不要脸的人,我好担心我们俊。”
“关你什么事,真是杞人忧天。现在这样的女人多得去了,这算什么不要脸?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下贱都行。你那侄儿不是心软了打算娶她了吗?有名有份的,比我想的那些下贱事强多了。”
“小妹你千万不能犯糊涂,感情这事不能一时冲动,得思前顾后。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做了糊涂事。你姐夫哪里不好了?可当时就是鬼使了似地要发贱气,害了那个人不说,周围的人都跟着怄气了。一想到这些就想给自己扇上几嘴巴。小妹你不会真的想那么干吧?”
“真怕我把老爸老妈甩给你了?我只是说着玩玩而已。你放宽心好了,我看得上的人这辈子是不会给我这种机会的,肯给我机会合作的人我是绝对看不上的,我可不会随随便便找个火坑就往下跳。”
“这种话能吓死人知道不?哪能随便说着玩?小妹你莫不是看上哪个有妇之夫了?不会是对你们那个副局长有好感吧?”
“你当我什么人?我才不会跟有妇之夫干苟且之事呢?你还真敢胡思乱想,对人家副局长有好感,就算我喜欢人家,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那可真叫想入非非了,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想的。”
爱爱回家后哭了。她为他流的泪少吗?他为什么就不肯动心?那个孟忱才哭了半天,他的心就软了。为什么人家的眼泪就那么管事?不能恩爱白头也行,生个孩子慰藉一下她受伤的心也行呀。爱爱真的超想跟俊生个孩子。她这么想了好多回了,她设想了自己独自带着孩子生活将面对的种种苦难和艰辛,自己要怎样应对和克服,她想这些都是咬着牙的,坚定决绝。当自己带成年的孩子站在俊和他的家人面前时,他们家的人会不会接纳她,感激她?当然她并不需要他们接纳,也不想要他们的感激。她只想和他曾经拥有,只是想告诉他,她这一辈子只爱他,她的心永远只属于他。想到这,她被自己感动得泪流涕下,泣不成声。哭完了又想自己是不是精神不正常疯掉了?她还想过好多种说服俊的方式,又想过更多种俊可能拒绝她的方式。总之,就是她知道,这愿望根本就是空想,俊无论如何都不会满足她的愿望,因为他是道学先生。现在更不能了,他有了结婚的对象,自己再这么干就是第三者插足,是不道德的。她后悔自己下手晚了,他不是心软吗,说不定之前自己只要抱着他哭就能达到目的的,自己为什么就抹不开面子试试呢?如果他们还没有领证,自己这么做应该不算插足他人婚姻吧?要不在她生日到来之际,就拿酒灌醉他。他会轻易而举的被她灌醉吗?那就哭,直哭到天昏地暗、声嘶泪竭,他答应为止。
想到这,爱爱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真他妈的不要脸,一个女人下贱到这个份上还能算作是人?别说俊,稍微正常点的男人都会看不起你,还肯跟你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