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叹[戬心]》瑰玫叶

13、珍珠夫人

　　两姐妹大的叫小桃，小的叫小杏，原本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母亲早亡，父亲续娶的妻子生了儿子后容不下她们，将人赶了出来，姐妹二人流落到蔡阳镇，乞为生。

　　敖寸心抱着银两从陈记商行走出来时，正被她们看到，她们已经几天没有讨到吃食了，一路尾随敖寸心回家，见她屋里只有一个女子，便动了歪心思。

　　听完她们俩的故事，敖寸心沉吟片刻，作出决定：“我可以收留你们，但从今以后这院子里的杂活都得你们干，你们得给我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就当收了两个婢女吧，敖寸心心想，她也实在是厌烦了做家务。

　　两个女孩又要跪下磕头，敖寸心困得不行，摆摆手让她们自己找个干净的房间休息，她要睡觉了，有事明天再说。

　　晚上这一闹，敖寸心第二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推开门，就见院子里整洁一新，连露天的石桌石椅都擦得干干净净，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女孩儿的声音：

　　“夫人醒啦？奴婢做了些早膳，您尝尝吧？”是昨晚那个大点的女孩，她穿着敖寸心的衣服，因为不合身，又用碎布条将袖子和裙摆扎了几道，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敖寸心这才想起了昨晚迷糊之间抓了两个贼，一时心软收了她们当婢女。她当过上千年公主，又做了十几年的大小姐，丝毫不觉得被人服侍有什么不妥，点点头，让她把东西端上来。

　　小桃看着个子小，却已经有十二岁了，手脚非常麻利，她一早用厨房的米熬了粥，又用鸡蛋和面煎了碟酥饼，一直热在锅里，此时端上来还是热腾腾的。敖寸心慢悠悠地吃了一口粥，余光看见小杏呆愣地看着她，嘴角疑似口水闪现，就问了句：“你们没吃吗？”

　　小桃别别扭扭行了个礼，回道：“等夫人用完了我们再吃。”

　　“不会行礼就别做了，难看的很，你们也去吃吧，不要杵在这里。”被两个饿肚子的小姑娘看着，她可吃不下，见二人退到门前，又问了句：“大白呢？就是那只狗。”

　　“奴婢不知，早起就不见它了，需要去找找吗？”

　　“大概是出去野了，不用管它，下去吧。”

　　等吃了饭，敖寸心实在看不她们穿着大了好几号的衣服拖拖拉拉的，带她们去镇上的成衣铺买衣服。

　　成衣铺的老板认识她，特意多问了句是要什么样的，他看这两个跟来的孩子肤色黝黑，看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想来也不是这个阔夫人的亲戚一类，便只把她们当仆人看。

　　谁料敖寸心根本不问价格，看着合心意的就挑出来，让两个孩子去试，有合适的留下来，一会儿功夫两个孩子都各选了四五套。本来小桃只敢选些粗布料子，被敖寸心瞪了之后，只得接过她手上递过来的柔软又鲜艳的裙子，既欣喜又惶恐，几乎落下泪来。

　　离开时，两个女孩都换上了新衣服，小桃是一身碧色短襦裙，小杏是一身浅红色夹衣，两人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走两步就要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衣服，她们长这么大都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
　　“姐姐，夫人对我们真好！”小杏腿短，小跑几步扯住姐姐的袖子，跟她咬耳朵。

　　“知道夫人好，以后要乖乖听话！”

　　“嗯！”

　　家里多了两个人，敖寸心让她们自己选了两间屋子打扫出来，反正她这宅子房间多，怎么都够住了，之前因为懒得打扫，活动范围就只在自己房间和客厅，连厨房都少进，不到天寒地冻，她洗澡都是用冷水，就是不想烧火。

　　如今多了两个劳力，看着颇为可靠，她又指示她们收拾出一间书房。做这些，小桃和小杏自是没有怨言，她们年岁不大，但从小受继母欺压，连下地的农活都要做，如今只是简单的打扫，还有好吃好喝，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书房收拾出来了，敖寸心又买了笔墨纸砚，久违地站在了书案前。她执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看了半响觉得颇不满意，她上辈子做鬼时，已经自认为在书法上有了些造诣，如今荒废这十几年，竟然手生了，于是打算每日再抽出时间来练字。

　　写了几张，她又想起上辈子寿尽时曾托敖春帮她把那几卷《敖寸心见闻录》收好，也不知敖春照做没有。那是她做鬼七十余载的心血结晶，将来是要传给后代的，丢了实在可惜。

　　这一年的新年，敖寸心不再是孤身一人，家里三人一狗，度过了一个平淡温馨的除夕夜。

　　暮去朝来，转眼过了五年。

　　冬至前后，远在东海之滨的蔡阳镇来了许多外地商人，这些商人将蔡阳镇的大小客店住的满满的，整日里在陈记商行门外翘首以盼，他们等的，正是这一年新出的珍珠。

　　两年前，蔡阳镇陈记商行外销的珍珠因为成色好，在都城掀起了一股珍珠风潮，如今声名在外，到了采珠季，不少商户都早早来等着，想采买珍珠再高价卖到都城，赚上一笔。

　　“夫人，陈老板又谴人来了。”小桃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身量高挑，容貌清丽的少女，她在书房外，通报前厅来客。

　　敖寸心正在书房里看书，听了小桃来报，她手下翻书不停，回了句：“告诉他，五日后开珠。”

　　“是。”

　　一刻钟后，敖寸心终于看完了这本据说是前朝名士陈文达所作的《海川云游录》，里面写的是作者到四方海域游历的故事，看完后，敖寸心的评价是胡言乱语、狗屁不通。

　　此人显然没有到过海边，或者说，没有真正在海上生活过，整本书都透露着一股子书生意/淫的味道，什么海中龙女仰慕著者文采，邀他入龙宫，携美婢数人一同服侍......

　　敖寸心看了心头火起，恨不得将这大胆书生抓来揍一顿。她近来看了许多游记，因无人指点，看的很杂，有谢灵运、嵇康等前人所作的精品，也有如陈文达之流所写的败絮，有时看了难免生气。

　　敖寸心将书丢在地上，又从书架上翻出署了陈文达之名的其他书籍，统统丢在地上。

　　她呆在书房中气闷，便起身推门出去，欲到海场去看看。

　　“夫人要出门？带上小杏吧？”一个圆脸少女从廊边走来，手里牵着一只白色大狗，大狗见了她，汪汪叫了两句，被小杏死死拉住缰绳。

　　“也行，你拿上竹篮和薄刀，我们去看看珍珠长得如何了。”

　　“好嘞！”

　　两人一狗到了海边，近些年，大白都是小杏在照顾，因不需要自己费心，敖寸心也不拘着它，随便它怎么撒欢。这狗脑子笨的很，敖寸心时时嫌弃它，它却不长记性，只认她这一个主人。

　　因为头两年珍珠养的好，敖寸心又一气包下了几百亩的海域，如今蔡阳镇海岸边上，有一大片被系了粉色缎带的麻绳围起来，正是敖寸心的海场。养珍珠一事也只是从旁指导，都交给了雇来的长工做。

　　“夫人来了——”

　　“珍珠夫人、珍珠夫人！”几个在海边玩耍的小童笑嘻嘻地围着她。小杏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一把糖，分给他们吃，拿了糖的小童一哄而散，快乐地唱起了童谣。

　　她生得貌美，养出的珍珠成色又好，曾有好事者笑称其为“珍珠夫人”，渐渐地，这称呼传开了，人们也忘了她本名，只称其为珍珠夫人了。

　　敖寸心看着这些小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小杏感叹道：“夫人还真是喜欢孩子呢！”那荷包里的糖是敖寸心让她准备的，每次来海边，遇上小童就给一些，她想起当初自己和姐姐被收留，也是因为年纪小吧。可惜夫人没有自己的孩子，她用余光去看她侧脸，心中想着，夫人这么美丽，不知道什么样的郎君才配得上她。

　　“走吧，今日你来开蚌，我瞧瞧你学得怎么样了。”
　　“嗯！”小杏今年不过十二岁，还是个孩童模样，这几年吃好喝好，长得圆润得很，模样讨喜。

　　今年的珍珠长势很好，她种了一批粉珠，虽然颜色不够鲜亮，在人间也是极难的的货色了，小杏看着自己开出来的粉色珍珠，惊讶得合不拢嘴：“夫人，这珍珠，好漂亮呀！”

　　“你喜欢？那这颗给你罢，再给你姐姐也开一颗。”

　　“夫人……呜呜呜，夫人你对我太好了……”

　　“别哭了……”

　　出了海场，敖寸心等了会儿，不见一同来的大白，小杏立马敞开喉咙喊了起来：“大白——大白——你在哪里？回家啦——”

　　她喊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大白身影，顿时有些急了，想去附近村子里找找。就见不远处礁石群传来动静，大白嘴里叼着一大团东西，艰难地朝她们挪动。

　　等靠近了一看，它嘴里叼着的竟然是个襁褓！有个婴儿被裹在里面，红通通的，又瘦又小，嘴巴一张一合，连哭声都几不可闻。

　　小杏忙抱起那婴儿，大白还张着嘴朝敖寸心伸舌头，不停地摇尾巴。

　　敖寸心轻轻踢了它一脚，低声道：“你这狗东西，可真会给我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