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4章 不同寻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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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前。空巷。
三月的天气就像是情人的脸，十分钟前还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十分钟后就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陆九抓着连帽衫的系扣处，急匆匆走在暴雨里。出门前他本已经备好伞，但换一双雨靴，他就把伞给忘记了。等想起来时，他已经走出了两条街。
偏巧的是，每次下暴雨，都在他不愿回头取伞的时候。
他瞧见地上有一个人影，也可能是看错了。
地上哪里来的人？即使有人摔倒，也不可能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他越走越近。空巷只有一条路，不是越走越近就是越走越远。他越走越近。
近到他能清晰的辨认那是个人。
还是个熟悉的人，肖厄。
陆九听过他的演讲。陆九每次进货都是在15日左右，肖厄演讲也都是在15日，所以他认得他的脸。何况，这么年轻却已经有了白发，也是肖厄的显著特征。
他三两步跑过去，喊他：“肖先生？”他看到肖厄受了伤，又问道，“我去给你找医生？”
肖厄看着他，问：“你是谁？”
陆九暗想，现在还在问他是谁，他是谁要紧吗？现在要紧的是他负了伤，而且显然已经流了很多血。尽管如此，他还是流利道：“我是陆九。肖先生，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听过你的演讲。”
肖厄显然的误会“听过”这个词的意思，因为他明显的流露出信任之色。他抓着陆九要来搀扶他的手，摇摇头，说：“不。”
陆九想，他大概已经失血过多，糊涂了。
“不去医院，”肖厄艰难的移动手腕，陆九看着他在手腕上抠来抠去，最后竟然抠下一块皮来。
人造皮肤。
陆九瞪大了眼睛。它贴在肖厄的胳膊上时，肉眼几乎分辨不出。甚至直到肖厄撕下它，露出完好的皮肤，陆九还疑心这是不是一块真的人皮做的。
肖厄从人造皮肤下取出一张纸。沾了雨水，纸张背面的字迹便明显的显现出来，看上去像是一份名单。
肖厄将名单塞到陆九手中：“交给……交给‘陆党’。很重要，这件事很重要。”
陆九听到那个字眼时已经想走了，听到后面那句话更是恨不得把名单塞回去。他也这样做了：“不，我给你叫医生，你自己送交。”
肖厄盯着他，摇了摇头：“我活不了啦。你不想交，就烧掉它。”他轻声道，“没有人会因此责备你。”
“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会怕被责备？”陆九把那封信粗糙的揉成一团，捏在手中，“不管怎么样，我得为你叫医生。”
肖厄摆了摆手：“太迟了。”他张开嘴，陆九看到他的牙间满是血沫。肖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又道：“有血迹在，他们很快会追上来。快走。”
陆九犹豫了两秒钟。他走了。
白石书店里，陆九看着那张感冒药的说明书。他也曾经这样看着肖厄给他的那张纸。
陆九找邻居借来一盒火柴。他决定烧掉那张纸。
毕竟，把名单交给陆党太危险了。他很可能被当成陆党的线人，而且他还是非异。
陆党认为非异应该也有和异能者相同的待遇。陆九在心里是支持陆党的，但他可不敢在行动上支持陆党。
符宁近年来并不怎么管事，但他所管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陆党。符宁对陆党有出奇的恨意。
他认为陆党是“矫陆长礼之名”。陆长礼生前没有创立陆党，但陆党却认陆长礼为其第一任领袖。多少有点儿子称帝给父亲上尊号，害父亲背上背主骂名的嫌疑，何况陆长礼和陆党还没有血缘关系呢？
陆党一经发现就会处死。
但在烧掉它之前，陆九想看一眼。他想陆友的名字可能会出现在那上面，陆友是老师的新名字。
陆友并不在名单上，陆九松了口气。
但随即他视线落在一个名字上，他觉得有点熟悉：谢龄。
他定睛一看，纸上还有淡淡的血迹。所以这张纸确实是由肖厄交给他的。
但谢龄怎么可能和陆党有关系？！
陆九想起那个男人。胆小惧内，他发烧到四十度谢龄都能忍心不来看他。平日里和他见面也总是偷偷摸摸的，一副做贼心虚的神情。
他怎么敢公然谋逆，和陆党有关系？
他和他的妻子都是异能者，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是因为……我？
陆九找出驱虫用的粉笔，用细线吊在窗户上。这是他和老师约定的暗号，代表有急事找他。
他没有把名单烧掉。他可以把这一份烧掉，但还会有另外的，写着谢龄名字的一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流传，他不能让谢龄冒这个风险。
两天后陆友亲自来到飞著书店。他乔装打扮成建筑工人，陆九第一眼没有认出他。直到陆友伸手拿他面前的一本书，露出手背上醒目的直线型疤痕，陆九才认出他来。
他既惊且喜。
陆九将名单夹在书里送给他。在陆友离开之前，陆九忍不住问他：“我父亲也是陆党吗？”
陆友没有正面作答。
“你父亲这样的照顾你，一个非异，是很不同寻常的。”他这样道。
书中藏信，是陆九教给老师的。如果这本书是老师送来的，没道理只给他一张药品说明书。
陆九将说明书翻过来。
是铅笔写的字迹：
小九，符宁在抓相貌与你相似的人，速离开锦城。越快越好。陆友。
又有一行写道：
收信当天走。
字迹很是潦草，想是写来匆忙。“收信”一句色调更深，是后来续写，而且因为心急字迹更深。
老师这样急，只有一个可能。
那天有目击者，而且已经告发他了。
陆九在书店前挂上“暂不营业”的告示牌，开始给谢龄写信。信中大意是他经营不利，盈不补亏，房租拖欠一季，实在难以为继，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若东山再起，必定设法和他联系。
又写一单据，列明曾向谁借出多少款项，约定某期归还。曾向谁借入多少，约定何时还归。央谢龄代为处置。
做完这些，他将老师写给他的信贴在书桌下方，收拾了两件轻便衣衫，就关上店门，放下卷帘门，将钥匙从卷帘门底的缝隙里推进书店，离开了文征街。
他借来一辆电动车，把存款全部取出，兑换成灰街钞。他把钱放在一个香包里，托一个熟识的孩子送走。办完这件事，他去了家具服装市场。
他认识这里的仓库看守员张勇。张勇不在，他的同事认得陆九，让他进来坐。
陆九一眼就看到张勇工位上放着的仓库的钥匙。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九，做什么唉声叹气的？”一个看守员问道。
“遇到麻烦了？是不是桃色纠纷？”他的同事笑着打趣道，他捧着个红色套袋的保温杯。
“不，我是羡慕张二哥。”
“张二傻有什么可羡慕的？”保温杯同事道，“我说给他好几门亲事，他笨口拙舌的，从来都是第一次见面后就没了下文。你可别羡慕他，他要是长得有你七八分，嘴巴也像你似的伶俐，也不会二十岁还孤家寡人了。”
“我羡慕张二哥这差事。张二哥这行当，风吹不到，雨打不着。最要紧仓库是什么地方？古人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仓库搁在古代那就是军辎要地。张二哥虽然无甚名气，但守在这地方，见到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俗话说，眼界决定深度，我这种没见识的小店老板，自然就只有艳羡不已的份了。”
他这马屁拍得相当狡黠，那为首的看守员笑道：“你羡慕他见识广，他也羡慕你自由。像我们朝六晚十，三班倒，值班加班，一年里也数不出几天闲日子。你呢？生意不上门的时候，尽可以呼朋唤友，高枕无忧；生意上门时，一天就顶得上我们一个月。”
陆九道：“我要是能做一次看守员，见识见识那些货车、集装箱，这辈子也值了。”
保温杯笑道：“你要是真羡慕张勇，等他回来，我说服他让你代班。张勇恨不得翘一天班呢。你要是能替他，我担保他求之不得。”
“这不合规矩吧？”陆九假作犹豫。
“又不是旷工，怎么不合规矩？只不过张勇的班次是到晚上十点钟，你熬得住么？”
“我是夜猫子，不妨事。”
“今晚有车队离开锦城吗？”陆九问，好像只是闲聊。
“纪城白家吧？他们的货物在这里放了三天了。老规矩，他们都是第三天启程的。”
“好像叫什么白巍？财大气粗，货物装了三个仓库。”
陆九找到白家货物的位置，预先留好仓库门。中班交班后，他趁着夜黑，悄悄潜回仓库，躲进货箱里。货箱里的被子已经被他事先腾出去，而且也在暗处凿了一个供呼吸的小孔。箱子大小合适，除了他之外还能放得下几条压缩饼干和饮用水。
货箱外的封条也是精挑细选的，质地很硬，能让他在合上箱子后虚附在箱子外面。乍眼看就像是贴牢的。
箱子里又黑又暗，陆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里，有人进了仓库。
陆九若是醒着，就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三叔，多谢你行的方便，让我把货物放在这里，省了一笔另租仓库的开支。”
“哪里。这些是你的货物，你拿去吧。”
那“三叔”将写着“纪城白家”的小牌子往右边一挪，让出一排货物的位置。另一个人挥挥手，手下人就上前去，将货物搬运走。
陆九在颠簸中醒了过来。他伸展手脚，固定自己。
他感到箱子在前行，猛然头重脚轻，箱子被搬上货车。他非常幸运，没有人来检验货物是否密封整齐。
长夜里，星辰闪闪。东方未明。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4章 不同寻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