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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二月初,年味还未彻底消散,太子府中仍是灯笼高挂,热热闹闹的。
      只是前院的热闹却传达不到太子府深处,在府上最偏远的院子里,有个消瘦但不减清丽的女子正俯首在小案几上写信。
      窗外的梅花开的正好,她抬起头看了看那孤傲的花枝,轻叹气。

      虽然是新修缮的府邸,可丝毫没有赶工的痕迹,只是房间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女子闺房该有的温馨气息。
      甚至连主人家的用品都很少,少到不像国相周家的嫡女、堂堂世子妃该有的排场。

      但是没关系,周铧月一点也不在意了。

      “夫人。”侍女轻敲房门,端着一支含苞待放的梅花走了进来。
      她是在事变之后才来到周铧月身前伺候的,对这位失宠的世子妃仍有闲情逸致写信报了十分的不解。

      “把炭盆端过来吧。”周铧月慢慢写完了最后两笔,将信纸折好放到了信封里,添上封口。

      侍女虽不解,但还是从房间中央将暖烘烘的炭盆给端了过来。
      盆中袅袅飘着一缕烟,周铧月探头一看,感慨道:
      “真难为他们,堂堂太子府里还能采购到木炭。”

      迎着隐隐的烟火气,周铧月将写好的信凑到了碳前。

      她有心愿未了,此时用炭火的余温烧着这封注定不会寄出去的信,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祈祷着。

      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到像是生病一样,素净的首饰衣装,即便这样都没有减两份周铧月的美貌。
      似乎她仍然是周国相最宠爱的小女儿,仍然是才名斐然的周大小姐,仍然是满心欢喜嫁给皇长孙的周铧月。

      而非是现在这个失去亲人,即将被下堂的准太子妃。

      多可笑啊。
      周家送了皇帝上位,却落得了这样悲惨的结局。

      侍女看出了她的伤心与低落,赶忙安慰道:“夫人,说不定过几日圣旨便来了。”

      虽然这么说着,可这是侍女本人都不太抱有希望的事。
      封太子的旨意年前就下来了,作为他的元配,周铧月的名分却迟迟定不下来。
      府中的老人都知道,太子根本不喜欢他的妻子,甚至厌恶到连生病都不来看一眼的程度。

      或许,有了册封太子妃的圣旨,周铧月的处境能好起来。

      周铧月拿笔扫了扫余灰,叹一口气:“怎么可能呢,不过,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侍女困惑于她话中隐含的意味。
      周铧月却想,我能做的事已经全都做到了,只差和他道别,唉。

      这个他,可不是同周铧月夫妻五年的太子谢思源,而是连周铧月也不知道名姓的神秘人。

      外面传来一阵纷乱的声音,听动静是有人敲门,巨大的声音夹杂着不耐烦。

      周铧月冷笑:“刚提他一嘴,人就到了。疏琴,你去开门吧。”
      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此时的她已经装不出温柔娴淑的本性了,而是仿佛一个局外人,冷静地审视着这段不仅失败,还拉着家人沉没的姻缘。

      早在一开始,这段姻缘就是错误。

      周铧月是国相唯一的女儿,从小被捧在掌心,是京华有名的才女,无数青年佳俊求娶。
      其中最真诚最合她意的,是当时靖王的世子,同她在国子监念书的谢思源。

      谢思源大她一岁,大婚当天的山盟海誓,成了周家押注靖王的重宝。
      即使知道娶她还有别的目的,但周铧月相信日久生情,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谁知这经年累月的相处,竟然让周铧月渐渐看清了谢思源的真面目。

      比起他十分有手段的父亲靖王,谢思源的手段可谓是可笑又稚嫩。

      办事有头无尾,极好让人抓住小辫子。

      就比如侧妃撺掇谢思源,说世子妃在孝中,铺张浪费有点不好,不如减一点份例。
      这种蠢主意,他听了。

      当时的家宴上,府上的三个侧妃都在,周铧月虽然坐在主位上,但心已经麻木了。
      她只是冷眼看着谢思源和最受他宠的白侧妃你侬我侬。
      花前月下,甜言蜜语,这种廉价到每个人都有的东西,亲眼看到名义上的丈夫对着别的女人说,很恶心。

      而被这些空话迷惑了的自己,也太可笑了。
      想到这里,周铧月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不为嫁了错误的人,不为天真的自己,只为被自己牵连的家人。

      “阿爹,阿娘,兄长,我好想你们。”滴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太子谢思源推门而入时,正好看到了她黯然落泪的场景。

      若不是凭着一幅好相貌,谢思源怎么会得了周铧月的青眼,几年前的靖王世子便有“佳公子”的美誉,现在更是气派斐然。
      他一身富贵气度,龙眉凤目,相貌堂堂,自诩是痴情种,眉目间有一种让女子一见倾心的自信。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了。”周铧月开口。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自上次家宴不欢而散后,谢思源再也没来触过她的霉头。

      周铧月现在看到姓谢的人就有几分气堵,说话中也带了点不客气的意味。
      她猜到了几分谢思源的来意,心中隐隐高兴,有些飘然。

      “周铧月!你做了什么!到底是怎么把消息传出去的。”谢思源面色不虞,一向温润的脸有几分扭曲。

      “我?实话实说咯?”周铧月推开脚边的炭盆,站起来,端着早就准备好的冷茶一饮而尽。

      谢思源很讨厌她这种目的达成的胜利微笑。
      于是更加肯定,外面人尽皆知的谣言是周铧月让人放出去的。

      说太子小肚鸡肠,苛刻发妻。说太子见利忘义,沉迷女色。说皇帝残害忠良,烹狗藏弓。

      前两个其实不打紧,只是牵扯到皇帝,谢思源便紧张了起来。
      这个蠢女人,知不知道他的处境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风光,为什么要这么拦他的路!

      迫于安抚周铧月的目的,谢思源深吸一口气,轻声诱惑:“世子妃,我们有话好好商量。”

      “世子妃?”周铧月轻笑,一双清而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你果然没想过我们的以后。”
      这个矫情的“以后”,是上次见面时,谢思源引出来当甜头的。
      此时被周铧月说出来,平添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又来了,这种让人不爽的笑。
      谢思源心烦意乱,想起来意,便用原本准备好的条件谈判:
      “你若是不添乱,我便托人去照顾周大夫人和周小夫人。你不考虑自己,但总要为亲眷考虑的吧。”

      话中隐含威胁的意味,但他没想到,已经威胁不到周铧月了。

      “溯流,你好好想想,我怎么可能让母亲和嫂嫂成为我的弱点呢。”

      谢思源察觉到她话里有话,细细品一下脸色铁青:“什么意思,你难道已经派人去岭南了吗!”

      “对啊,”周铧月在让他不爽的任何场合都是气定神闲的,“你以为真的能威胁到我吗,我很久之前就告诉过你了,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

      “闭嘴!不要用这种说教的语气说话。”谢思源焦躁地踱步一圈,冷笑一声,冷静下来。

      “我找不到,父皇还找不到吗。”他用皇帝压周铧月的话。
      却没想到周铧月看着更加开心了,谢思源隐隐感觉到了这一步棋下的有些错误。

      “周铧月,你别忘了是因为什么才逃过一劫,能在这里兴风作浪的。”他搬出最后的杀手锏。

      “因为我是准太子妃。”周铧月回答的很爽快。
      但同样的,她也冷冷的抛出:“你也别往了,靖王是因为什么才登上皇位的。”

      谢思源不可思议:“你疯了?妄议父皇连我都保不了你!”

      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件事。
      周相和周大人因为周铧月的原因才押宝靖王,只是成功登上皇位后,却被罪臣的名义给处理了。

      “我父亲和我兄长是你谢家的踏脚石,我母亲和嫂嫂是你谢思源牵制我的枷锁。可是我们不愿意。”
      说着,周铧月唇边沁出一抹血色。
      身体痛苦非凡,精神上是无可匹敌的胜利。

      她刚刚在忍,忍着咳嗽,忍着疼痛,忍着几欲吐血的恶心。
      此时终于撑不住了,便吐出了一口颜色黑红的血。

      谢思源慌了,忙命人去找大夫,只是他来周铧月的小院子带了点心虚,根本没带多少人。
      等到用人时发现,根本没有什么人能使唤。
      就连这偏远地方原来的下人,除了侍女之外就没人了。

      五年夫妻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谢思源虽然不愿意靠近吐血的周铧月,却挺怕她死的。

      即使是死,也不能和自己有关系。
      此时他恍然了,咬牙切齿:“你真狠心。”

      这么痛苦,但又让她高兴的,正是她要死了。
      毒药,想必是她自己喝的,安置了家人之后,便再无遗憾了。
      只剩一条枯萎的命,而这条命,不过是为报复谢家父子而铺的垫脚石。

      大夫很快便拎着箱子来了。

      周铧月早已听不太真切,唯独留给谢思源一个有几分张狂的微笑。

      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在想什么呢。
      是年少时坐在书院里朗朗读书,还是同父母兄长在年夜欢笑,还是……

      周铧月想起了那个在她绝望的时候寄信的神秘人。

      不知道姓名,不知道面貌,只是见过对方的一手好字。
      在刚刚失去父亲和兄长,知道家中女眷被流放,而自己却被禁足,没办法去祭拜去送行的时候,周铧月心中的痛苦和恨意是一层层垒到山高的。

      而此时她收到了很多信,劝她整理好心态,重振旗鼓。

      信的主人帮了她,教她偷梁换柱,绝地翻盘。一边同靖王父子虚与委蛇,一边将母亲和嫂嫂保了下来。
      那个人还说,皇帝还在位时,周家是平不了反的。但周铧月可以等,等当初三王夺嫡时落败的两王翻盘。
      这样才能踢讨厌的靖王下位。

      周铧月等不及了,她要用自己的死为家中平反铺路,成为一颗轻飘飘的稻草,压在靖王父子的身上。

      只是在最后,她还是忘不了那个帮助她的人,想亲口说一句谢谢,再说一句不可能写在信里,两人却心知肚明的一句——

      还君明珠,恨不相逢。

      《《《

      这句话是注定传不到想传达的人那里去的。

      一只信鸽飞过别院的天空,轻唤两声,落在了谢应为的窗前。

      他从鸽子的脚上摘下了信筒,取出蜡封住的信,展开,看到上面是秀美的字体:
      展信佳,若有来生。

      短短七个字,却让谢应为变了脸色。
      他片刻都没有耽搁,简单收拾后便翻身上马,朝着京城的方向一路疾驰。

      快马加鞭下,换了两匹马,不眠不休一夜便赶回了京城。
      只是为时已晚,等他一身冷意,面带疲倦地敲开太子府的大门时,入眼的是满府的白色。

      谢应为扭头抽身便走,身后太子府门房的喊声越来越小。

      好想问清楚,她是为了什么才做到了这种地步,若是明白了他的心意,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呢。

      谢应为想起来周铧月寄给自己的上一封信,信中说有一件事很遗憾,如果有机会的话会亲口和他说。
      只是谢应为没有等到,也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

      “还有转机。”他坚定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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