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沙》南宫小猫

2、第 2 章

　　浦陵还怨着上海。
　　就像川仪还怨着南京。
　　半个世纪前，战争的烽火刚刚在西南的土地上平熄，留下一片断壁颓垣，满目疮痍。
　　重庆信誓旦旦地向北京保证，要在这里重建崭新的锦绣河山。
　　可是重庆有志气没能力，有胆子没经验，摸爬滚打了几年，虽说略有成果，也搞得鼻青脸肿满身是伤。
　　北京看着心疼，当夜下了一纸诏书：三线建设内迁。
　　——沿海许多对国民经济有着重大影响的企业乃至科研单位纷纷向被称为祖国大三线的川、黔、甘肃等省迁移。
　　口号是：好人好马上三线，备战备荒为人民。
　　口号喊得确实响亮，可在沿海地区生活了半辈子的人，有几个真的愿意舍弃家乡，奔赴千里之外荒草岌岌的大西南？
　　可以说，浦陵是被上海轰着赶着硬撵到重庆身边的。
　　甚至怕浦陵半路逃走，上海没让他坐火车，带着他来到几百公里外的长江口岸。
　　码头上的人惊愕地看着外形文弱的上海一路拖着比他高了半个头哭成泪人的浦陵，硬塞到船上。
　　船开的时候，浦陵趴在栏杆上死死望着岸上的上海，眼里闪烁的，不知道是不舍还是怨恨。
　　上海只是轻飘飘地对他挥挥手以示告别，自始至终神情镇定。
　　所有人都觉得上海疯了。
　　不久之后，或许是觉得过意不去，北京给了上海许多政策上的扶持和优待。
　　所有人才醒悟过来，连声骂上海太毒了，卑鄙地利用浦陵从北京那换好处。
　　上海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除了赚钱，他很少关心别的事，对于外界的褒贬也是一笑置之。
　　别人无法揣摩上海疯狂而冷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们只能望着上海遥不可及的背影窃窃私语。
　　真是魔都。

　　＂魔都呵。＂南京小声道。
　　＂什么？＂浦陵以为南京在同他说话。
　　＂没什么。＂
　　浦陵诧异地看看他，南京心虚地别过脸去。
　　好在这时浦陵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会，说：“庆庆让我送你先去酒店休息，他一会儿开完会了就来找你。”
　　南京说好，也没问去哪家酒店。
　　爱炫如重庆，安排的地方绝对差不了。
　　如他所料，浦陵把车开到市中心一个金碧辉煌的建筑前停了下来，门口早有服务生恭恭敬敬地等在那，一手拉开车门，一手递上房卡。
　　南京接过来，按住准备下车的浦陵：“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上去就行。”
　　“这……”浦陵想说不妥，但南京坚决的表情让他没有说出口。“好吧，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南京转身往酒店里走，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保时捷的引擎声渐行渐远，南京赶忙拉下背包，翻出还在震动的手机，一按下接听键，上海的咆哮声立刻从听筒里爆出来。
　　“侬想死了伐？打几十个电话都不接？侬到重庆没有了伐？一点消息都没有阿拉还以为侬飞机出事穿越走了咧！侬不晓得阿拉现在多忙的伐？忙世博都忙不赢还要打电话找侬，侬好大架子的哟！”
　　上海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不少人循声看过来。
　　南京赶紧捂住听筒，低头窜进电梯：“刚才浦陵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怎么好接你电话啊！”
　　上海啊啊啊了好几声，说不出话。
　　“啊你个头啊？”南京没好气，“到底什么事嘛？”
　　“啊，那个，没什么要紧事嘛！”电话里吵吵嚷嚷的人群声盖过了上海支支吾吾的声音。
　　“你吃饱了撑的啊？！”南京忍下骂人的冲动，“你就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
　　“阿拉走不开啊！侬不晓得这里多恐怖的伐！光中国馆就有几千人排队，外滩嘛堵的乌七八糟阿拉看的都晕死了伐！”上海一提到世博顿时来劲了。
　　“那你赶紧找个墙角晕去，”南京懒得听他发牢骚，“挂了。”
　　“伐要挂伐要挂！”上海急了，“阿拉给侬的东西侬带了伐？侬一定要交给伊，晓得了伐？不要说是阿拉给的，就说是侬自己给伊的！千万记住了伐！好啦好啦不跟侬啰嗦了，那边还有一群人等到，侬有事就发信息过来，晓得伐？”
　　“晓得了晓得了晓得了伐！”
　　挂了电话，南京暗自好笑。

　　出发前一天，上海突然跑过来，递给他一个信封神秘兮兮地说：“侬想跟川仪和好，就把这个给伊。”
　　南京抽出里面的东西看了一眼，立刻甩回上海脸上。
　　“OO你个XX！你的脑子还能有一刻不想着赚钱？？！！”
　　上海慌忙捡起来，心疼地吹了又吹。
　　“呃哟，这世博的贵宾票好难搞的啦，多少人抢都抢不到，侬怎么好随随便便摔了的伐！”
　　南京冷眼看他：“你有话就直说，扯东扯西的我听不懂。”
　　“呃哟，阿拉是好心帮侬的伐，不要就算！”上海气呼呼地站起来就走。
　　走出去没几步，又折回来，把信封硬塞到他手里。
　　“侬去给浦陵！不要说是阿拉给的！”上海说完，逃也似的跑了，甩给南京一个仓惶却高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