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夏天》青山风月

3、心烦

　　曹晚枝回到家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坐在电脑面前，打开电脑文件，想看看小时候在乡下的照片

　　结果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我没删啊，怎么回事”他反复的查看

　　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走出房门，对着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父母

　　“你是不是动了我电脑里的文件”曹晚枝冷冷地对着自己的母亲说，好像她就是个外人

　　“没大没小，不知道喊人吗？”

　　曹晚枝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脸没事人一样，心里的怒火就再也止不住

　　“你配我叫你声妈？你除了每天管着我，连我的隐私你都要窥视，你有什么资格删掉我的东西！！！”

　　“凭我生了你，我就是你妈”

　　“你就和你爸一个贱样！呵，你就这么想找个情妇？”

　　贱？情妇？他笑了，原来自己在母亲眼里一直就是个贱种

　　“从小到大，什么都为我安排好，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什么时候都把我看的牢牢的，我只要一有什么不对，你就动手恨不得把我打死，我…是你儿子不是畜生，不是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曹晚枝拼劲全力将这些年来的心事喊出口，任凭血丝布满眼角，曹晚枝就算紧握着拳头，一副不服输地样子，可眼泪仿佛要倾诉着多年来的苦楚，不停的往下掉

　　曹晚枝的父亲赶忙拉着儿子

　　“呵，说我可以，爸一直对你那么好，你有必要把爸说的那么不堪吗？”

　　说的再多，曹晚枝心里的委屈都比此刻止不住的泪水多

　　曹晚枝的母亲猛的站起身，眼角变得猩红，胸口大起大伏，瞪着曹晚枝很久，最后却转身回到房间

　　“爸，为什么妈每次都这样骂你？既然你们不爱，又…为什么不离婚”

　　曹晚枝看着父亲，希望他能告诉自己

　　然而曹晚枝父亲也终于打算坦白“晚枝，知道爸爸的好朋友徐南洲吗？”
　　曹晚枝看着爸爸抽起了烟，他曾经在父亲房间里最隐秘的角落中……翻出一个盒子，里面是父亲和一位叔叔的合照，但是照片已经被撕成两半，仅仅用针线缝起来，或许是不想遮盖那位朋友的面容
　　“我在你的盒子里见到过你和他的合照”曹晚枝思索了一会儿
　　“那跟你和妈又有什么关系”
　　曹晚枝的父亲掐断了烟，舒展了眉头，像是释怀很久一样笑了笑
　　“没和你妈妈结婚之前，他是我的情人”
　　曹晚枝猜测过很多情况，可唯独这个答案让他不知如何面对
　　“那个时候，我和他在一起，本就被世俗所指责，他在我身边始终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也从未放弃，偏偏是我，最后放弃了他，迫于家庭压力，与你妈结婚。”
　　“可是，也不至于让你和妈闹成这样”
　　“因为，结婚那天，我酒喝多了已经不省人事，和他发生了关系，之后我们之间的事终是被你妈知道”曹父哽咽了一般
　　“徐南洲，我的情人，最后选择上吊自杀，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说……对不起我”曹晚枝看着眼前的父亲，眼睛没有任何光，死水一般
　　他也明白，他的母亲之所以讨厌他，或许是因为父亲的“肮脏过往”，可以将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忘得一干二净

　　“这是我欠她的”曹晚枝看着父亲叹着气，很不理解，原来两个人的婚姻可以糟糕成这个样子

　　“爸，这样的生活也许在你看来是一种赎罪，可是我该吗？她是我妈啊！！我感觉我就像一个囚犯一样，按时活动又按时回到监狱，我想问，她有履行一点母亲的责任吗？“她完全就是个疯子！！”曹晚枝刻意的讲最后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出来

　　啪——

　　曹晚枝也许想过自己的母亲是如何的摧残自己，可是却没想过，一向温柔的父亲，有一天会为了那个疯子打自己

　　“我承认，她这些年来一直管束着你，可是如今如此优秀的你，难道不该有一份感激吗？”

　　那一刻，曹晚枝意识到，自以为是同一战线的父亲，在母亲面前，都不会偏向自己

　　“有娘生，没娘爱我凭什么要谢她”

　　嘭——

　　一扇门将父子俩隔开，曹晚枝摔下父亲给他的所有礼物，从一岁到十六岁

　　听着破碎的声音，曹晚枝再一次忍不住大哭

　　他又一次的想逃离，他活的太累了。

　　接下来几日，曹晚枝都把自己锁在屋里，落思有时路过一班，总会偷偷地看向那个位置，可这几天连人影都没看见。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思思，你怎么来了，喏，这本书给你，你不是一直都想读这本书吗？”蒋志看到落思在窗口，就迫不及待的出来

　　可是落思接过书后，并不是很在意

　　“那个空座位的人怎么没来，生病了吗？”

　　蒋志望过去，发现那是曹晚枝的座位

　　“这几天都没来，好像是家里有事”

　　落思又想起曹晚枝的母亲打骂他的样子，心里忍不住的担心，曹晚枝，又是因为你的母亲吗？

　　过了几天曹晚枝才来学校读书，肉眼可见的是他十分的憔悴

　　有时路过曹晚枝，落思眼里的他都是面无表情，脸上像是写着请勿靠近

　　她很好奇，自那以后，每当路过他，他就像是不认识一样。

　　渐入隆冬，校园里的树都是光秃秃一片，毫无亮色，天也黑的很早，高一晚自习九点半放学后，夜晚就那么的漆黑，学生们大多会在放学铃声响后立马冲出教室，结伴回家。

　　可是落思不喜说话，身边只有极少的伙伴，回家也只能是一个人

　　落思眼里最常见的一处风景大概就是校门对面的那个流浪汉，在陆陆续续回家的学生里穿梭，手里拿着一个破的铁盆，挨个挨个向学生要钱。不过他的四肢健全，随身还携带着一只流浪猫。

　　面对一些同学的鄙弃，流浪汉都习以为常，有时候他拿着钱会买一碗稀饭和一点猫食，就在校门口坐着。

　　落思常常想，连自己都顾不着又何必再养一只猫。

　　可今晚放学时，那道“风景”却消失了，落思走出校门还四处留意了下，确实不在了。

　　看着陆续回家的同学，落思也不再停留，而是径直回家

　　就在要到家的附近的小巷子里，落思就听到了打骂声

　　“你个臭要饭，老子玩一下你猫又怎么了，呸—”

　　落思停在即将转角的路口，抓在书包上的手不自觉的紧了。

　　“老子看你敢还手不，嗯？看你敢还手不”落思忍不住靠着墙看了过去，只见一个醉汉在殴打那个流浪汉，而那个流浪汉已经是奄奄一息，地上还有一只刚死掉的流浪猫，血就淌在流浪汉的头边

　　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于是马上发短信给12110

　　“警察来了！”她大喊后，转身就往后跑，经过另一个巷子口时，一双熟悉的手落在落思的手腕上，将她拽了进巷子

　　“嘘”

　　落思惊恐的看着黑夜中逐渐清晰的脸，才知道是曹晚枝，眼眶不觉湿润

　　等到周围寂静后，曹晚枝才开口

　　“你胆子挺大的啊，不怕引祸上身？”曹晚枝现在有点着急的模样，在落思眼里就是难得一见

　　“那你又怎么在这？”

　　“路…路过不行啊”曹晚枝没底气的解释着

　　“你这几天怎么没来学校？”

　　“你怎么知道”曹晚枝一说完就直直看着落思，让她竟有点不知所措

　　“我只是感觉没怎么碰到你了”落思也不知道这样的回应合不合理，只是在曹晚枝看来，至少落思愿意和自己说这么多话，这就很好了

　　两个人一起走在没人的路口，都将脖子缩在围巾里，安静的走着

　　“我到了”落思的脚步停下

　　灯光下的身影刚好错位，误以为是一对依偎着的小情侣

　　“以后注意点，你一个人那么晚回家不安全，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曹晚枝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将纸条塞进了落思的手里

　　“知道了，那就……再见”落思走进小区，回头向曹晚枝挥了挥手

　　“对了，不管你遇到什么事，还是记得要开心”

　　这句话就像树上仅有的几叶，在这个冬夜里，被风吹散，落进曹晚枝耳里的就剩“要开心”了

　　曹晚枝点着头，开心的像个小孩，目送着落思远去

　　甜蜜短暂，落思还是忍不住回想起那个流浪汉，她对他的看法在那夜就变了，很少有人选择因为一只猫而差点丧失自己的性命，在这个社会里也是，没有谁因为一个毫无价值的人或事投入精力，更别说是性命，甚至有些父母都不可能这样对自己的孩子。想到这，落思忍不住感慨自己的渺小，小到有一天自己死了，可能也没几个人在意吧
　　死吗？想过，可是真的到那种地步，却害怕的再不敢踏出一步。 落思回家后，就先给曹晚枝发了消息，报平安。

　　看着短信里落思发来的报平安，曹晚枝的担心也重了起来。

　　虽然现在是法治社会，可是黑暗里的人总有法子破坏别人的安稳

　　第二天中午放学，落思按时回家，却在校门口对面的小卖部旁看到了自己的外公外婆，大包小包的拎着，小卖部的店长好像还示意他们离开

　　然而那么冷的天，外公外婆还在外面等了那么久

　　“外公外婆”落思急忙赶过去

　　看着许久未见的孙女，老人家总会很热情的摸着脸，捏着身上的肉

　　“思思啊，你瘦了啊，怎么过得不好吗？”落思感受着外公外婆手里的粗糙，鼻头不觉一酸

　　“你看，我们给你带了猪肉，一些香肠，鸭肉，还有你最爱的红薯呢”

　　老人家像是忘了寒冷，手激动的打开麻皮口袋，落思看着外婆开心的说着，眼泪再也忍不住

　　那是她最爱的家人，冒着寒冷的冬天也要把最好的东西送过来啊

　　“外公外婆你们怎么来了不提前告诉我，那么冷的天，你们到这边也应该先回大姨那呀”落思接过外公外婆手里的部分东西，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你大姨今天早上不应该给你说了吗”

　　落思才想起大姨今早说有惊喜，现在明白，外公外婆就是惊喜

　　“你大姨也有工作，不容易，我们自己还能动，就不麻烦她了。”外公笑着解释道，脸上的皱纹像湖水泛起的涟漪

　　她也跟着笑了笑，便觉得这一刻是高中以来最温暖的时候

　　也许是外公外婆朴素的穿着或者是这些大包小包，周围一些同学都投来异样的眼光

　　“落思，这是你外公外婆呀，带了那么多土货？”

　　这声音是落思很不想听到的

　　没错，又是她的初中同学李嘉，那个拿着她初中照片到处“宣扬”的人

　　落思继续带着外公外婆走着，完全不理会李嘉的话

　　“问你话呢”李嘉不耐烦的从后面重重地戳了一下落思的头，声音大的惹来其他人的关注

　　落思看着周围人的眼光，心里开始慌乱，这就让她想起以前在初中时许多人围着自己，嘴里骂的话也让人心寒

　　“李嘉，班主任说你今天下午要是再不交齐语文罚抄作业，就要请你爸来了，你还在这管闲事，我记得你爸可是打起人来丝毫不给面子的哦”

　　人群中一个女声突然响起，调侃的话让众人纷纷大笑，李嘉这才不好意思的跑开

　　“落思，我来帮你”

　　落思看向正要帮自己拎东西的人，才发现是自己的同桌文墨。

　　“谢谢”落思过了很久才挤出一句话，她没想到平时没怎么说过话的同桌会帮着自己

　　“落思你好幸福，外公外婆会给你带这么多好东西”落思知道这是安慰的话，但她真的看到文墨羡慕的眼光，那么纯粹，赤诚

　　她晓得，文墨和别人真的不一样

　　送到小区门口，落思示意文墨不用再拎进去了，顺便还给文墨送了一包红薯

　　“我没什么东西谢你，这是我家的红薯，很甜很好吃”落思递给了文墨

　　“不客气，我们不是朋友吗？”文墨笑着接过那袋红薯，便和甘落思挥手道别

　　“思思真好，还交到那么好的朋友，我们替你高兴啊”

　　虽然落思还不清楚是不是朋友，但她也没有否认外公外婆的话，她的确不应该拒人千里之外，错过一些真心的朋友。

　　她一路上走着，也想了一些事，在她眼里世界的确很黑暗，可她现在要心向光明了，因为有许多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都在光明之下等着自己

　　至少因为外公外婆，还有曹晚枝，她都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