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食荒漠推广蔬果》晚樾

9、板栗炒绒兽肉（四）

　　一阵脚步踩在积雪的吱吱声响起，闷沉的木门刚被推开，小姑娘软软的身体便扑进了凌观尘怀中，连抽带噎地摸来摸去，生怕摸到什么伤口。
　　凌观尘心头一暖，抱着她蹲了下来：“什么事都没有，放心吧，坏人已经……彻底解决了。”

　　哄了半天，凌观兰总算破涕而笑。
　　凌观尘擦干净那张小脸蛋，捏了一捏：“饿了吗？”

　　不说还好，胃口刚被那香醇味打开，肚子说叫就叫了起来。
　　凌观尘会意地笑了，禁不住拿她打趣道：“不会是哭饿了吧？那阿姐再给你做另一种板栗炒绒兽肉吃，好不好？”

　　凌观兰咽了口口水：“还、还有别的炒法吗？”
　　“当然，保证都好吃。”

　　开什么玩笑，我大中华美食文化博大精深，清炒、生炒、熟炒、软炒、煸炒、滑炒、抓炒、爆炒……岂是一种那么简单？
　　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落魄的凌家可不比酒楼，食材极有限，她之前研究火候配比的时候，受这点限制，开始是炒绒兽肉，到最后差不多也就是炒栗子。眼下戚氏正好带小宝买了绒兽肉丸回来，不如再试试那个她最爱吃的做法！

　　切好了成段的嫩葱，再将大蒜拍扁剁成末，姜丝刚从菜刀底下脱落，锅里的油便烧热了，凌观尘俯身抽了柴火，见火势小了些，便从糖罐里舀了一大勺白糖，倒进油锅。
　　晶莹的白逐渐融化在亮眼的金里，她再迅速夹了四个绒兽肉丸，加了大火，直至翻炒出熟肉独有的红褐色，才将备好的姜葱蒜均匀撒入，炒出更抓人肠胃的甜香气。

　　一旁的戚氏被香气弄得也有点心发痒，但想起被赶走的某人，又忍不住硬起嘴皮挑刺：“放那么多盐，咸死了怎么吃？”
　　凌观尘心中巨石卸下，心情当好，也懒得呛她：“那些白色的不是盐，是糖。”顿了顿，却是对着扒拉在灶旁的妹妹含笑解释，“看阿姐给你做糖醋栗子炒肉。”

　　“糖？！”戚氏瞪大了眼睛，狐疑地伸指抠了一小块白糖，舌头一舔，立马被那明显的甜味梗得说不出质疑的话。
　　这也难怪，如果世上缺了能炼糖的甘蔗，她所知的糖的替代品，基本就剩下天然的蜜糖和谷物酿造的麦芽糖了。而这两者，颜色要么偏黄，要么偏黑，很难炼出像蔗糖这般的色泽洁白，自然以为是盐了。

　　凌观尘对此看破不说破，慢悠悠地继续，加水、加醋、加板栗，一气呵成，汤汁随火渐收，颜色愈深，裹在肉丸和栗子的表面，变得粘稠起来，缝隙间隐约还拉着丝，看着极为诱人。
　　——出锅，盛盘。

　　凌观兰早犯馋了，顾不得烫嘴就夹了块板栗扔进嘴里，戚氏则眼尖地夹走了最大的那颗绒兽肉丸吹了吹，咬了一小口后眼神遽亮，唾沫咂了又咂，终究恋恋不舍地送到儿子嘴边。
　　入口即化，酸甜绵香，简直没法形容的好吃！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

　　许是应验了那句吃人的嘴短，戚氏破天荒把偏大的肉丸主动夹给了凌观尘：“尘儿，好手艺哈，这用板栗炒出来的绒兽肉，的确比外头卖得好吃多了，你也辛苦了，多吃点。”
　　凌观尘筷子一动，不动声色地转到了妹妹碗里：“过奖了，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小算盘被戳破，戚氏顿时心虚地挪开了眼珠子：“那个什么，不是娘说你，赵子瞻他现在明摆着发达了，今日像是有意来帮凌家的，你怎么说话还夹枪带棒，搞得贵人说走就走了呢？”
　　贵人？凌观尘听得好气又好笑。

　　在原主的记忆中，与赵子瞻的交集并不多，明面虽称他一声表哥，其实血缘早已表了好几代，除去那日极不愉快的重遇，便是他娘带着他借住在凌家的数月。
　　赵子瞻是庶出，其父又有个不好惹的岳家，母子俩常年都得看主母脸色度日，不料主母独子在与赵子瞻出游时意外身亡，主母大受刺激，气得把他们赶出了门，这才有了后来的借住。

　　自然，这种被赶出家门的借住，在凌家日子也不会好过，甚至可以说，过得还未必比得上部分家仆。
　　思及此处，哪怕凌观尘再不喜赵子瞻，脸色也下意识转寒：“就算赵子瞻飞黄腾达成了贵人，你真觉得，当年凌家那般不待见他们母子，他会以德报怨不计前仇，好心跑来帮我们？”

　　那双眼珠子挪回她脸上转了两圈，嗫嚅了半晌，小声道：“这不是还有你嘛，别的不说，单凭……”
　　“我吃饱了。”凌观尘重重放下筷子，猛地发出脆响，正吃得兴奋的小宝被吓了一大跳，被兽肉噎得咳嗽不止，戚氏赶忙搂住他轻轻拍背，再不敢多嘴了。

　　望了眼不明所以的凌观兰，凌观尘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嘱咐她接着吃后便回了房。
　　之后随意坐在门槛上，就着月光将明天要用的板栗剥壳，手指动作是娴熟的，眼神却没落在上面，反而飘飘忽忽地融入了夜色。

　　赵子瞻究竟有何目的她不清楚，不过正如方才所言，他绝非善茬，尽管出手解决了李蟠这个麻烦，但恐怕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戚氏的目的倒是清楚，无非指望两个女儿姿色过人，多少能给凌家谋点利益，连年纪尚小未长开的小女儿都肯让牙婆带走，更不要说为了讨好一个青年权贵，把大女儿拱手推出去了。

　　真是越想越头疼，就不能让她安安静静地做个蔬果推广大使吗？
　　唉，惹不起躲得起，看来，明日得厚起脸皮，和林掌柜打个商量，看能不能借点钱，尽快带兰兰搬离凌家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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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钱？好说好说！凌丫头帮我出了这么大一口恶气，我帮把手是应该的。”林汕袖子一捋，热情地抢过大包小包，“只是不知需要借多少？”
　　对方态度如此诚恳，凌观尘反倒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想含糊带过家丑，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将最近发生的糟心事大致解释了一番。

　　林汕听完同感愤慨：“你娘太过分了！好歹是自个骨肉，怎么能偏心成那样，女儿也是手背上的肉啊，我老林就是被隔壁那白眼狼逼到倒闭，也绝不可能任由牙婆带走我女儿！”
　　凌观尘被戳中心坎，不禁叹道：“总之就是这样，家中这堆纠纷总不得安宁，一次两次虽有惊无险，可长此以往，谁不怕万一？不如在外买个小宅子，和妹妹搬出去住。”

　　“在外买宅子住？”林汕一愣，旋即变得面犯难色，“这道理是没错，只是恐怕不好办啊……凌姑娘也晓得，脚下站着的是京城的地，寸土寸金，要想独立门户，可不是几两银子能做到的。当然，不是因为我抠搜，而是……”
　　说到这糙脸微微发红，忍不住上手挠了好几下才继续道：“而是我家账本，从来归我娘子管的，大头都在她手里，我顶多能偷偷借一丁点私房钱……”

　　凌观尘一时失笑，看不出来，林掌柜竟是古代妻管严？
　　林汕的脸被笑得越发得红，轻咳两声道：“不过凌丫头也不用灰心，我娘子不是不近人情的，等回头好好说说情，以我对她的了解，就算不放心借钱买新宅，从林家祖产中分间老宅，让你和妹妹临时住住，基本不成问题！”

　　凌观尘大喜，矮身谢道：“多谢林掌柜，实在太麻烦你了。”
　　林汕扶她起来，咧嘴笑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谁让凌丫头和我投缘呢，连姓念着都差不多！要我说也甭叫掌柜了，生分，叫林叔就成！”

　　凌观尘改口改得痛快：“好，谢谢林叔。”
　　“行了行了，真要谢的话，去厨房，我都准备齐活了——”林汕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你就放手干！”

　　说是让人家放手干，在旁边观摩她做了一遍后，林汕便试着上手一起干了，委实让凌观尘轻松了不少。
　　即使她在现代是纯靠自己在餐饮界白手起家的，还考过厨师证里最高的高级技师，架不住后面生意越做越大，亲自下厨的机会和时间难免变少，手艺也难免生疏。再加上古代烹饪条件的差异，就算是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将绒兽肉和生板栗一同打烂成泥茸，掺水澥成糊状，拌油热炒，是谓软炒；若先用调料腌好，迅速用油炒出焦黄色，再加配料同炒至卤汁吸干，是谓煸炒；如若先经过上浆和油滑处理，那则是滑炒了。
　　林汕到底身为京城第一大厨之后，板栗于他虽属新鲜货，但论起厨艺，那是一通百通的，有他帮着琢磨，就连对火候掌握要求更高的爆炒和抓炒，都在他掌的勺下实现了。

　　临近午时，凌观尘解开围裙，点了点数，大松了一口气。
　　八种炒法，每种做了三盘，大概……够用了吧？

　　把板栗炒绒兽肉变着花样做到这份上，她的脑细胞简直快一并给炒干了，要不是为了忽悠这些不知蔬果好的王公贵族接受新鲜事物，她何必如此操碎苦心？
　　“可不是这个道理么。”林汕将生板栗嚼得嘎嘎响，一边连声附和，“其实这玩意直接生吃也又脆又甜嘛，非得折腾来折腾去，更好吃是真的，但也忒累人了，等他们尝到了滋味……”

　　咽下嚼碎的板栗，他还想再哼两句，猝不及防被外头的动静一震，险些咬到舌头。
　　“——掌柜的，人来了！”

　　是林家酒楼仅剩的伙计林昇儿的声音。
　　林昇儿比林汕年纪小得多，比凌观尘大不了几岁，是林大厨晚年收养的孤儿，可惜他天生味觉丧失，无法学厨，好在人勤快踏实，于是留下来当了伙计。现在林家酒楼濒临倒闭，也就林昇儿一人不肯走，只不过平时林汕自知没生意，懒得叫他过来干活，不如留在家里帮自己照顾家眷。

　　“凌丫头你听，还有上次那个王公子属下的声音，看样子，带了不少人来唷。”林汕先端起一盘糖醋栗子炒肉，语气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王公子果真是位守信的贵客，至于忧……

　　凌观尘又何尝不是？
　　“没事，林叔要对自己的手艺、和它们，有信心，走吧。”她也紧跟着端盘，下巴冲面前佳肴抬了抬，尽量轻松地笑道。

　　既来之，则安之。
　　能否在这片美食荒漠顺利打响第一枪，全看这些板栗炒绒兽肉能否给她长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