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食荒漠推广蔬果》晚樾

1、西红柿配白酒

　　时值冬月，东安街被雪染成素色。
　　黑油发亮的布帘门后，一老妇拽着小姑娘瘦弱的胳膊正往外拖，吊梢三角眼隐隐闪着兴奋的光。

　　“哭什么哭，这小丫头今天必须卖掉抵债！横竖大丫头不还没嫁吗，谁知道那彩礼钱能不能真到手！”
　　“不舍得？行啊，凌家以前不是大户人家么，我可听说凌老爷走之前，还留了把家传宝刀呢……”

　　哭声凄厉，骂声不绝，左邻右舍纷纷扒着墙缝窥视，权当看不要钱的热闹。
　　雪本静谧，这片街角却是一副糟糕的景象。

　　“哐当”一声，所有人被金石相撞的声音震得看了过去。
　　一把嵌着西域鸽血宝石的短匕扔了进来，纵使被粗麻布包裹，明眼人尚不难看出这确是件品相绝佳的宝贝，少说也能值上个百两银子。

　　“家传宝刀？”凌家长女凌观尘缓缓掀帘而入，眼底闪着比匕首更锋利的光，“呵，张婶的小道消息倒是灵通，那我若真拿它抵债，你收不收？”
　　只见少女身着月白夹袄，青蓝长裙，巴掌大的脸上神色淡淡，却挡不住生来的清丽无双，肌肤比白瓷更细腻几分，是在深闺中方得以窥见的雪色。

　　戚氏也不搭理进门的女儿，定眼看清那匕首登时吓得不轻，扑上前想夺回来，凌观尘一把将人拦住，冷声再喝：“收、还是不收？！”
　　张婆子被喝得回过神来，狐疑道：“这是真品？你莫要诓我！”

　　凌观尘听出她已动心，遂点头应道：“若是假的，尽管来找。”
　　张婆子眼珠算计地一转，暗忖目的既已达到，当即眉开眼笑地捡起匕首：“话可是你说的，各位街坊邻居做个见证，我张婆子收得堂正，没偷没抢！”

　　凌观尘目送她踮起小脚跑出家门，捏了捏袖角。
　　堂正？借着凌老爷急需下葬讹钱，还钱期限未到就拿卖女相逼，说出这二字，当真笑话。

　　不过从凌老爷断气前那番说辞来看，这家传匕首定有殊异处，虽不知张婆子从哪打听到它的存在，可惜市井小民目光短浅，徒有贪心，却无怀璧其罪的考量，也不想想此等宝贝，为何凌家之前山穷水尽，却始终不肯动用？
　　思及此处，凌观尘舒了口气，并无多少惋惜，反而觉得庆幸。

　　这样的烫手山芋，被迫扔出去也罢，真落入常人之手，未必是福不是祸。
　　眼见围观众人的注意也被匕首吸引走了，议论纷纷作鸟兽散去，她松开呜呜咽咽的戚氏，弯腰提起手边篮子，迈进了屋内。

　　土屋内阴冷潮湿，空气里泛着腐朽的味儿，让人颇觉不适。
　　更觉不适的是戚氏的责骂：“尘儿你糊涂啊！你爹死了，小宝可是凌家的独苗苗，要是那家传匕首还在，将来他上学请夫子的束脩至少不用愁了……”

　　凌观尘兀自打量着这个姑且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原主的记忆愈发清晰起来。
　　毕竟刚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大魏朝，虽继承了记忆，但不是自己的，到底生疏。

　　记忆中，原主本住在洛阳，因家族有位大人物在朝廷做官，提拔了不少族人，其父也因此受益，做了一名七品詹事。
　　然而就在去年，那位族叔因为贪污拨款而被抄家，原主父亲也被牵连虢职，原主无忧无虑的闺中生活，就此终止。

　　之后原主父亲试图奔走喊冤翻案，一家人随同搬到了天子脚下的长安，可惜世态炎凉屡屡遭拒，最终郁气于心，病倒在床。
　　由于家产近乎被抄，原主不得不靠浆洗勉强维持生计，不料今早被人调戏，一时气不过便投了湖，虽被好心人所救，但壳子里已换成了自己这缕异世的亡魂。

　　“阿姐……”小姑娘听到娘亲的话，紧拽着衣角，大大的杏眼蓄满了眼泪。
　　穿越前凌观尘也有个妹妹凌观兰，她回过神来，对那张相似面孔顿生出怜意，忍不住抱住颤巍巍的小姑娘：“兰兰别听她说的，没事了……”

　　接着懒得搭理戚氏，拉起妹妹进了房，顺手从篮子里拿了个西红柿哄她吃。
　　小姑娘被逗得破涕而笑，举着这个红色的圆球抽噎着问：“这真的能吃吗？”

　　凌观尘摸了摸小脑袋，莞尔答道：“当然，又甜又软，比绒兽肉还好吃哦！”
　　她不认得西红柿并不奇怪，至于绒兽肉，则是这儿的特色。

　　因为这个大魏朝，是一个极其古怪的古代世界。
　　它不是史书上清晰记载的朝代，也不是影视里那些架空的朝代，这里的烹饪水平极其落后，且主食竟然是肉，而非五谷，仿佛在世界诞生初始，就少了蔬菜水果这个食物选项。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百姓奴仆，无不以一种叫做绒兽的肉为食，这种兽类在这片土地泛滥，极易成活，因此能满足庞大的需求。
　　区别在于，达官贵人们往往只吃绒兽身上最鲜嫩的部位，普通百姓没有奢侈的资格，再加上盐税昂贵，只能风干保存，以便能吃久一段时间。

　　作为口味挑剔的餐饮企业家，凌观尘对这样一个美食荒漠的世界深感绝望。
　　好在与穿越一齐绑定的系统发了话，将她那颗沉落的心往上一捞。

　　【宿主请不要放弃治疗，蔬果系统将秉持着宿主至上的原则竭诚提供服务，您若需要任何原世界的蔬菜水果，本系统都能传送过来。】
　　【而作为交换，宿主需要做的，就是把原世界的蔬菜水果推广开来，以弥补创世神因一时手滑，所以导致了这种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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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哄睡了妹妹，凌观尘提着满篮子蔬果系统第一次传送的产物回到正堂，看见戚氏还在没完没了，又给冲淡了。
　　她将篮子往地上一扔，小巧的浅棕色蘑菇、食指大小的金色柠檬、圆滚鲜红的西红柿，及各色蔬果骨碌碌滚了出来，在这个灰扑扑的冬天看着就讨喜。

　　“说够了没有？”凌观尘盯着她，提声反问，“你的意思是，让张婶把兰兰带走，哪怕是卖到暗窑都可以么？！”
　　戚氏被问得心虚，仍不依不饶地嗫嚅：“那能一样吗……女儿不就是赔钱货，为了小宝读书自然要舍得……”

　　凌观尘顿时给气笑了，刚想再说什么，被猝不及防打断了。
　　“砰——”一虬髯壮汉径直将门踹开，大步走近，扬手就扇过来一个耳光，得亏凌观尘穿越前练过防身术，下意识闪身避开，那大掌便狠狠落在戚氏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哼都没来得及直接晕倒在地。

　　不待凌观尘开口，他先粗着嗓门吼道：“骚蹄子，大爷已经定下你了，竟还敢在外头厮混！要不是张婆子来报，都不晓得你另外偷偷收了野男人的刀！”
　　对方唾沫乱飞，身上更散发着极浓重的酒味，凌观尘表情痛苦地皱了皱眉。

　　张婆子既知这刀的来历，为何要通风报信颠倒黑白？
　　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八成是想借机泼脏水，从而一起逼她交出传家宝。

　　说起来，真亲眼见到逼着原主嫁给自己的这个李蟠，也太命苦了吧。
　　此人是城西出了名的当地恶霸，仗着家底横行惯了，没少强抢民女，要不是惦记她出身官家名声好听，怕是都不会动娶进家门的念头。

　　原本他动了念头，凌家也不会愿意，毕竟家道再中落，也难以接受长女嫁给这种人，奈何凌父病重，孝顺的原主但求对方的彩礼钱能救命，只得含泪答应。
　　当然，答应的是原主，又不是如今体内换了主的凌观尘，一朝穿越到这里，要她屈服接受，想都别想。

　　只是敌我悬殊，硬拼绝对吃亏，相当识时务的凌观尘勉强抑制住厌恶情绪，思绪一转，计上心来。
　　她弯腰捡起一只西红柿用帕子擦干净，一边曲意逢迎地笑道：“李郎万不能被挑唆，那是凌家家传的刀，方才那张婆子自己也说过，街坊邻居可都听见了。”

　　李蟠打了个酒嗝，本就不甚清醒，如今更被她红豆落白雪般楚楚动人的神色弄得犯迷糊：“真的？”
　　“当然是真的。”凌观尘擦干净了西红柿，抚摸着它光滑的表面，语气落寞，“我哪有心思见外男呢？都到处奔波给李郎找这个好吃东西去了……”

　　话没说完西红柿果真被劈手夺走，李蟠眯眼打量这个从未见过的玩意半天，大着舌头问得和小姑娘一模一样：“这真的能吃吗？”
　　古往今来，要最快诱惑男人尝试吃一样东西的最好理由都是……“试试不就知道了？总之对男人是极好的。”

　　对方眼睛一亮，上手便狼吞虎咽起来。
　　一入口，那滑腻甜美的滋味更是令眼睛亮到可怕。

　　李蟠三口并作两口嚼咽下去，低头见篮子里还有，顾不得擦拭，自顾自拿起：“好吃！再来两个！”
　　“慢点、慢点，李郎别噎着了，我去给你倒点水。”凌观尘柔声道，若是他不是连连应好，但凡肯抬头看看，定会发现她唇角的笑意不同寻常。

　　不出凌观尘的意料，当她端着满满一杯水回来，人已捂着胸口跌倒在地。
　　她神色了然，转过身仰头喝干了那杯水，将杯底重重扣在桌面上。

　　敌我悬殊的是体力，而不是脑子，对付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地痞无赖，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谁让这个世界没有蔬菜，他自然不会懂得，西红柿不能配白酒，否则会迅速出现胸闷、无力、呼吸困难等症状。

　　唉，这可是凌观尘血的教训。
　　彼时她刚开起了自己的凌天美食城，高兴多喝了几两白酒，又误吃了西红柿解腻，结果身体突发不适，导致出了车祸，这才穿来了这里。

　　凌观尘深吸一口气，彻底恢复了冷淡：“李蟠，这场婚事，说为聘，实为买。之前是我爹病重需要银钱，现在人去世了，我又没有提前收半点好处，你哪来的资格动手打骂？”
　　再是个二愣子，一听这话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李蟠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想起身动手，四肢又提不起劲来，只得恨恨骂道：“贱人！你竟敢给老子下毒！”

　　下毒？暂时性的食物中毒……好吧，姑且也算下毒。
　　凌观尘本意是先把这家伙放倒，再好好商量，如今被这么一提醒，倒是有了彻底解决这桩逼婚的主意。

　　她大起胆子靠近那片酒气，常年在商界拼杀，让她眉眼收敛时，便天然带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是啊，谁让你贪嘴？那可是凌家祖传的剧毒！”
　　这个女人怎么突然变得不好惹？李蟠禁不住嘴唇开始发白，艰难地舔了舔：“什么……什么剧毒？”

　　凌观尘随口诌道：“叫断筋融骨散，你还一连吃了三个，到时候发作起来，整个人怕是都会腐蚀成一滩水罢。”
　　这个名字不用解释都晓得绝非善茬，李蟠有些抖了：“你……你想杀我？”

　　见他态度转瞬软化，倒是个识趣或者说怕死的，凌观尘心底暗笑，面上稍缓：“我为何杀你？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这话的意思，摆明了是准备要谈条件，李蟠便道：“解药给我，一切好说！”

　　“我要这桩婚事就此作罢，你不许上门骚扰凌家，也不许去欺凌良家妇女。”凌观尘煞有介事地比了三根手指头，“此毒无解，唯有以毒攻毒，你若能做到，每三月我都会送一个它给你，服下后，保证不会发作。但你若动歪念头，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大小姐，大不了舍身除害。”
　　李蟠犹豫片刻，终是被胸口愈发逼仄的沉闷感压得喘不过气来，连连点头：“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