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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社会性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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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结束了,整个法学院都被期末考的气氛笼罩着。
临近大一上学期结束,各科专业课老师也纷纷亮出了秘密武器——划重点。
就连平时最不受宠的马哲公开课,此时也出勤率爆表,平日空旷的大阶梯教室里凭空多出来一排又一排的人,就跟有丝分裂出来的似的。
“你们这群临时抱佛脚的玩意儿,不到最后划重点都见不着你们。”马哲老师在讲台上教鞭舞得飞起,“你们看看人家专业第一的温言,人家从开学第一天就一堂课都没落下过。”
大阶梯教室里一百多个脑袋顿时一齐朝向最前排的位置,跟朝圣似的,后排还有人站起来看。
温言尴尬地笑了笑,突然站起身,脸色有些苍白地道了句“不好意思”就跑出了教室。
“老师,您这夸得太直白了,给人家专业第一都听吐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在大阶梯教室里炸出一片哄堂大笑。
“还有脸笑呢!”马哲老师把书往桌子上一拍,“到时候全都挂科我看你们还笑不笑了!”
男厕所里,温言正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他身后,闫疆倚着厕所门双手抱胸看着他,“你没事儿吧。”
温言想回答没事,怎奈一阵酸水又泛了上来,他“呕”地一声又扎进马桶,以作回答。
闫疆叹了口气,抽出张纸巾递给他。
“谢谢。”温言勉强吐出两个字。
“可以问问你为什么吃安眠药吗?”
温言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宕机的脑子勉强转了一下,“睡眠不太好。”
“睡眠不好,”闫疆说,“也没必要在早上上课前吃吧。”
温言觉得自己真的不擅长撒谎,每次不是被人当场拆穿,就是被人当成二傻子看。
他走到盥洗台前,往脸上泼了几捧水。
“那个药的副作用很大,能不吃还是尽量不要吃。”
闫疆说的没错,那个药的副作用让温言基本维持在每天要吐一次到两次的频率上。
如果不是对自己的生理结构有着清晰认知,温言真怀疑自己是怀孕了。
“在治什么病?”回教室的路上,闫疆依旧锲而不舍地继续着这个问题。
“心理方面的。”
“哦。”两人不再说话了。
期末考试在元旦结束后的一周正式拉开帷幕。
上午第一科考的是大学英语,学校的走廊上、操场上随处可见佛祖的忠实信徒,全都在抱着本橙色的书凝眉背着。
温言对自己的英语应试能力一向很有信心,大学四级裸考上阵都没在怕的,但考前的时间终究是宝贵的,他从兜里抽出了几张纸条,是考前一天整理的作文范文,倚在走廊边默背着。
“同学,”抬起头,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是叫温言吗?”
“嗯,我是。”温言有些奇怪。
“你考完之后,去校门口看看吧。”女孩说完这句话,就抱着书走了。
考前预备铃打响了,走廊上的学生三三两两走进考场,恋恋不舍地把手里没背完的书装进书包,再放到考场的最后一排桌椅上。
一场考试为期两个小时,等到考试结束铃声再响起的时候,一考场的学生顿时松懈了下来,有蹬腿伸懒腰的,也有骂骂咧咧吐槽题太难的。
“你就是那个温言吧。”坐在后排的男生拍了拍温言的肩膀,“你赶紧去校门口吧。”
温言抓起书包,走出了教室。
校门口,前几天还在努力扫雪的保安,此刻正在院墙外满头大汗地对着墙面铲着什么。
温言走过去,当他看清院墙上的字时,顿时眼前一黑,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大学的院墙上,用巨大的白纸糊上了几个字。
05级法学系温言是同性恋。
后面还附上了一张打印出来的他的照片。
前几个字已经看不大清,多亏了保安大哥一上午的辛苦劳作,已经铲下去了大部分。
后面清晰可见的“温言是同性恋”这六个字,宛如一把匕首,从温言的喉咙伸了进去,剖开了他的胃,他的心脏,把他整个人都剖开了,摊开在这片土地上,供所有人欣赏着,议论着,嘲笑着。
“……我来吧。”温言默默走过去,拿过保安大哥手里的铲子和水桶,“……谢谢。”
保安大哥转头看着他,又看了看墙上的照片,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马上又觉得自己这副表情很是不妥,干咳了两声说,“呃,不麻烦,你们下午不是还要考试的嘛。”
温言没有回答,他盯着墙面,用力地铲着。
“大哥,还有铲子和水桶吗?麻烦再找三套给我们,谢谢。”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温言没有回头,是闫疆的声音。
除了闫疆、刘恺和李宇航的声音以外,温言还能听到身后密布着拍照的声音,窃窃私语的声音,和羽绒服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在这个深渊里,下坠得更深了。